十一、端府
七月底,端府门庭若市,张灯结彩,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原是那端府十三岁的千金端玥的生辰宴。
这端家年年为这个千金过生辰,可见其多宠爱此女。
端氏为当今圣上的外家,乃皇亲国戚,宫里早早便送了礼来。
宣业祟此前并未多在意,连端府都少有踏及,而今却不得不重视。
宣业祟早已吩咐小福子选礼,就等这天了。好巧不巧,他还在禁足期间,若是明目张胆入端府,必引人注目。
“小福子,孤困乏无力,若有人来东宫,皆不见。”宣业祟躺床上,语气飘浮,眼底青灰。
小福子见状,心惊急切,“殿下,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就喊太医。”
“站住,孤只是昨夜失眠,今不想上学。”
小福子顿住,此前哪怕殿下再困都会去上学,顶多在课上打盹,挨太傅训诫几句。
今又是端府千金的生辰宴,哪这么凑巧?
但小福子也不敢多说,只应下了。
“殿下,送给端府的礼?”
“你安排吧。记住,今谁来都不见,你也别来扰孤清梦,退下吧。”宣业祟侧躺着挥手让小福子退下。
寝殿门一关,宣业祟从床上起身,“白墨。”
屏风一边走出来一人,他的身形竟如宣业祟一般。
“主子。”白墨行礼,神情严肃。
“说说。”
白墨点头,“主子,在下白墨。”
这声音同宣业祟的声音很像,足以以假乱真。
宣业祟满意了,“你就躺床上,不要露脸,若是有人来,送客就是。”
宣业祟前脚刚走,权封便在东宫门求见。
小福子办完事回东宫,正好碰见权封。
此前殿下可是特许权将军出入东宫无需通报,今殿下说谁也不见,是连权将军也不见吗?
“小福子,我来寻殿下。”权封道。
看殿下的样子是只想在寝,小福子如实道:“权将军,今殿下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你还是请回吧。”
小福子见权封的脚步未移,“权将军?”
只见权封面无表情看着门里,过了片刻,权封才挪动步子。
今端府千金生辰,他想,或许殿下会想去。
小福子瞧着权封离去的背影,得禀告给殿下。
*
宣业祟交了请帖,入了府内,院中多席位,坐着的多是朝中官员及其他名门贵族。
宣业祟自是没什么身份来的,便寻了处没什么人的角落坐下了。
还得是白墨,这脸上动点功夫,倒是无人认出他来。
院中有舞姬跳舞,好不热闹。
在东宫禁足数日,能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不喜歌舞的宣业祟也看起了,倒也津津有味。
看得上头,突来一高大之人挡了他的视线。
“前面的,你挡孤…我赏舞了。”宣业祟抬眸,瞳孔微张。
权封盯着他,一站一坐,四目相对。
他不会认出孤来了吧?
宣业祟心内犹虑,不知是想他认出来还是不认出来。
稍许,权封收回视线,走了。
没认出来?
宣业祟起身去跟权封。
身后如影随形,权封停下脚步,宣业祟差点撞上去。
权封:“你跟着我做什么?”
好啊,权封,没认出孤来。
宣业祟笑意起,“权……”
“权将军,早听闻其大名,定远将军,今一见果然英姿飒爽,男儿气概!”
一富态之人笑嘻嘻地朝权封打招呼。
权封没见过此人,也没搭腔。
那人笑意不减,“权将军可能不认识江某,江某乃上郡江氏江阳。”
上郡江氏,曾盛极一时的世家大族,只是到了他们这三代,未出一官,倒是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氏家底殷实,还做起了生意,就光靠这些都够让他们衣食无忧好几辈子了。
八竿子打不着,不知他怎会与权封搭话。宣业祟低头站在权封身后。
权封还是没回话,江阳再次好言相对,“江某敬仰为国为民的将士,权将军若是有机会来上郡,江某必亲自迎接,为你设宴。”
权封公话般道谢,便各自走了。
“权将军真威风,这定远将军的名声都传到上郡去了。”宣业祟调笑。
权封看向宣业祟,他这神情与东宫那人如出一辙。
“殿下?”
认出来了。宣业祟嘴唇勾起,“不知定远将军在说什么,带我转转端府。”
权封自觉要站在宣业祟的身后,宣业祟一把抓住权封的手臂,“哪有让权将军在下的道理啊。”
玉指着臂,两相对视。
权封低眸,与之站同。
刚刚是冷冰冰的权封,毫无温度,现在的权封虽也是冷的,但冷冰冰的外表下似乎裹着不为人知的火苗,冷中透着微热。
宣业祟收回手,错一步于权封身后。
来来往往众人,权封未说什么。
权封步子大,他的余光在身后,刻意放慢了步子,一前一后,亦步亦趋。
端府的院中有一湖,此前端皇后每年都会回端府小聚,宣业祟自是一同去。十年了,这湖还是一样,就连湖边的树都还一样大小,看不出差别。
端皇后:“祟儿,带着妹妹阿玥玩儿,小心别去湖边。”
“母妃,孤不想跟妹妹玩,她走路太慢了。”五岁的宣业祟嫌弃地看着才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孩,她的脸肉嘟嘟的,非要拽着宣业祟的衣角,要跟他玩儿。
“哥、哥,玩、玩。”小女孩睁着大眼睛,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吐出。
“小姐,前面院子你不可以去!”
“我的簪子掉了,我还不能去那边找了?”
这声话传入耳,宣业祟从记忆中回神,只见迎面女子身着鹅黄长裙,面容姣好,如出水芙蓉。
她看都没看权封与宣业祟,快步而过,心内只有那簪子。
小姐?这人莫不是端玥?宣业祟的眼神随之看去。
“走,跟上去瞧瞧。”
这个院子皆是男客,女子流窜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她身后的丫鬟还在坚持不懈地喊她。
她的脚步越快,全然不顾周遭的眼神。
“这姑娘怎来这了?不合礼数。”
“这是哪家小姐?”
竟然也有胆大的,上前同她搭话。
“姑娘怎来此了?是遇到了什么事?”
那小姐理都未理,“与你何干。”
好一个小姐,说话风格如此傲。
宣业祟笑起,正欲上前。
“阿玥,你怎在此?”
“表哥!你来得正好,我的簪子找不到了,你来帮我一起找找,我昨日经过这里了。”
俊俏男子温声道:“阿玥,簪子丢了,等生辰宴结束后再找也不迟,现宾客还在,若是舅舅责罚下来…”
这人是谁?宣业祟多年不出宫,外家人的样貌早忘得差不多了,有些打照面都没几眼。
权封全程不错眼,看出宣业祟的疑惑,“端启初,现南州河道使。”
权封一说,倒是让宣业祟想起来了,端启初是端皇后的妹妹端倩依的嫡子,宣业祟只少时见过几面。要说为何他随母姓,自是他的父亲家贫,端家哪里肯把二千金嫁给贫苦人家受苦,但端倩依与那人情根深重,无奈只同意入赘,这才有了端启初。
“好嘛,那等宴会结束,表哥得帮我找找!”端玥倒是听这表哥的话。
端启初答应了,端玥才乖乖和丫鬟回了女眷的院子去了。
“权封。”端启初见到权封同他打招呼,十分熟络。
权封点头,算是回应了。
“听闻你上个月凯旋,我本回京赴宴,实是南州水道事忙,抽不开身。礼可收到了?”
“收到了。”
端启初习惯了权封的言简意赅,倒也没在意。只是身侧一旁的视线引起了端启初的注意。
这人穿得不算华丽,不像是哪家的少爷,神态过于扎眼,更不像是奴仆。
“这位是?”
宣业祟不自答,转而饶有趣味地问权封,“权将军,你说,我是谁呢?”
权封语塞,要说这端启初也是宣业祟的表亲,如何说都不对。
宣业祟与权封对视,复问,“那日在茶楼,你说我是你的谁呢?”
权封低眸,胸膛鼓动,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
端启初观这两人气氛些许的微妙,这大宣南风虽不盛行,却也是有的,见怪不怪。
端启初便也不追问了,“可开宴了,权封和这位兄台,我们一同。我与权封关系甚好,你我也便是兄弟。”
宴会酒过三巡,端启初与权封都喝了酒,主家热情,也有人来敬酒,宣业祟不敢喝,全给权封喝了。
宴会至晚,客陆陆续续回去了。端启初与本家关系亲,还得多留些时候。
月光洒下,院中湖面一轮明月,偶几声蝉鸣,人稀落,谧静之时。
湖边只余他们两人,宣业祟启唇问道,“权将军,你与端启初如何相识?”
权封喝了酒后面色微红,眼神无波,“两年前,我奉父命坐船去南州运茶,遇水患,端启初救了我。”
而后端启初查他的船,船被动了手脚,才会不敌风浪。返程时,端启初将船修好,他才得以一路平安回到京城。
而后的这些话,权封没说。
酒后的权封没自称“臣”,虽面无表情,却悲从中来。
这让宣业祟忆起前几日,灰墨说的,“权封出了大理寺淋雨回府。”
酒误色,月色扰人。
宣业祟看向权封的侧脸,柔和的冷光包裹轮廓。
“权将军,今夜送孤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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