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密谈
趁着权封同端启初叙旧之时,他与端瑞在书房密谈。
回宫已至亥时,因着宣业祟是偷跑出宫的,自是不能光明正大入宫。
街上鲜少人,间或听闻打更人,夜深露重,黑灯瞎火,天上的星月微光洒不进街巷。
皇宫路远,宣业祟哪里走过这样的街巷,虽暗处黑墨守着,明处权封在侧,却还是不免心内恐慌,如一脚踏入浓雾迷宫,找不到出口。
宣业祟有点悔意,早知如此,舅舅要安排马车给他时,他就不该拒绝。
权封看出宣业祟的惧意,身子微蹲,“殿下,臣背你。”
厚实的后背如靠山,宣业祟毫不迟疑,趴了上去。
温度上涨,权封身上的酒香透着诱人之息,宣业祟将脸埋进权封的颈侧,他脸上的发丝痒痒的,连带着痒进了心尖。
前世权封若没有谋逆,那会是怎么样的呢?
想到前世权封充满恨意的眼神,宣业祟已无法将其与现在的权封联想起来了,又或者说,他无法接受权封那样的眼神。
宣业祟的玉指勾卷权封的发丝,“权封。”
权封轻“嗯”一声,等着宣业祟说下去。
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
权封自顾说了起来,“殿下,微臣无能,禁苑未能继续查下去。”
“此事牵连甚广,恐有殿下出面才能水落石出。”
颈边是浅浅的呼吸声。
殿下,睡着了。
翌日辰时,宣业祟才醒,昨夜睡得极好,几时回宫他都不知道。
“小福子,给孤更衣。”
小福子笑嘻嘻地入内,“殿下,昨日睡得可好?”
见小福子这一脸的笑容,宣业祟发问,“怎的?有喜事?”
“殿下,权将军念你得紧,昨日他来寻你了。”小福子说着给宣业祟更衣,“只是殿下说了谁也不见,奴婢便请回了权将军。”
昨日?
“殿下,你昨日从早睡到今,奴婢是万分都不敢打扰啊。”
所以,昨夜权封神不知鬼不觉将他送回了寝殿?
更好了衣,宣业祟挥退了所有人,唤来了白墨与黑墨。
“昨夜,权封做了什么?”
黑墨:“他一路背着主子,躲过了宫内守卫进了东宫。”
白墨的身形高大,昨日的身形不再,“主子,在下听到响动便撤了,权封给你解衣盖被后便走了。”
白墨不知这权封是何来头,未多做叙述。
“就走了?”
白墨略微迟疑,“是。”
*
太子刺杀案已查近两月,有线索却深入不得,又因着太子殿下被禁足而搁置不前。
宣业祟虽于暗中缓缓推进,却未有大的进展。愁起,昨夜他与端瑞密谈便提起此事,端瑞想起五年前救下的太监陈贤德,今已在宣帝跟前办事,升为内给事,成了宣帝的亲信。
而伟然道长炼丹原料的领取需通报给宣帝亲信,不知这亲信是否是端瑞所救下的人。
若是,那有了这层渊源,与亲信牵上线不成问题,查起丹星殿也容易得多。
虽是如此,却让宣业祟感到隐隐不安。
再怎么说,陈贤德都是宣帝的人,五年前的恩情还有多少成分在?他又凭什么冒着得罪郭贵妃大皇子的风险帮他这个太子呢?
秋狝于八月中旬,离八月中旬还有些时日。很多事情只能靠太子这个身份出面,而在他禁足期间,禁苑、丹星殿、工部,又会做出哪些动作?
宣业祟忆起查刺杀案的整个历程——山崩、流言、账本、道长、禁苑柘木,后又被大皇子诬陷禁足,件件桩桩皆难查起。郭贵妃与工部盘踞朝廷多年,岂是那么容易被他所撼动的?
愤怒源于无可奈何。无力感升腾,那是大宣太子有史以来第一次强烈感知的挫败。
他好似瞥见重生前的权封面对件件桩桩诬陷谋逆的铁证而孤立无援的境地。
谁都不知道人被逼上绝路为了自保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当年权封做到了,那他这个太子有什么做不到的?
连根拔起不成,那也要扒掉他们的一层皮!
被动从来不是宣业祟的风格。
必须想办法尽快查下去。
宣业祟的眼神定于案上的兵法书,这是权封的。他动手翻开,书里竟夹着一空白纸。
那页有一处线,那日他昏昏欲睡,权封执笔而画——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虚实之形而作之。
宣帝允他查案后询问寥寥,凶手未查出又将他禁足东宫,比起太子的安危,皇帝的脸面与威望更为重要。
既然如此……
寅时天未亮,一道黑影流窜,东宫寝殿内打斗不止,东宫突传吼叫与混乱。
“有刺客!救太子!”
“快来人呐!快来护殿下!”
东宫已乱了阵脚,东宫侍卫皆往寝殿赶。
宣业祟慌乱站在一角,黑衣人剑指太子,侍卫一刀挡下,兵器相撞之声,格外刺耳。
不出片刻,侍卫增援,黑衣人自知下风,破窗而逃。
天边破晓,东宫平息。
卯时朝堂,宣帝大怒。
“刺客把大宣律法放在何处!上次行刺不成,此次竟入宫行刺太子!”
底下黑压压的乌纱帽低垂,无人敢出头说话。
上次在外刺杀大宣太子,时日久了少有人提起,但此次刺客都把刀对着皇宫了,简直不把大宣律法当回事,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宣帝气得面红耳赤,“李大理,此前朕让你查太子刺杀案,凶手呢?已近两月,还未查出吗?”
李明兆心下一惊,直直跪地,此案牵涉过多,断不能多说什么,“回禀陛下,臣无能。”
在宣帝破口前马得示俯身耳语,“陛下,太子殿下于殿外候旨。”
“宣太子入殿。”
朝堂皆屏住呼吸,气氛凝重。
只有权封余光往中心那人看。
宣业祟缓步而至,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看到太子无事,宣帝的气才顺些,“太子夜遭行刺,怎不在东宫多休息。”
“回父皇,儿臣无事。只是儿臣无能,手下无人,虽得大理寺全力相助,其中利害关系,却还深入不得,不能将刺客绳之以法,才让刺客再次入宫行刺。”
宣帝观太子眼底青灰,说话不如平时傲气,心下不免不快,“太子是查案中受阻了?”
宣业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这低头的样子,哪里像是平日里的太子啊,没一点大宣皇子的风范。
“传朕旨意,太子查案,所有司皆听命,不得马虎。”
宣帝朝下观望,眼神定于权封身上。
“近日东宫十率懈怠,定远将军权封素称忠勇,可暂兼右卫率中郎将,领翊卫一百人,专司东宫巡警。太子查案,护其出行。”
权封站出,行礼领命,“承蒙陛下隆恩,臣定当恪尽职守,以卫储宫。”
宣业祟唇角微勾,倒是意外之喜。
退朝下殿,官员皆散,太子身后跟着东宫下人,权封也跟随其中,宫墙道深,已无他人。宣业祟停步,往后看向权封,眼眸带着低落,一如六月刺杀滑坡下的太子殿下。
权封走上前去,“殿下。”
“权将军,孤的东宫不安全啊。”宣业祟说这话时盯着权封,不错过他的一丝变化。
权封低眸,“殿下,臣定恪尽职守。”
东宫下人识趣,保持几步的距离。
宣业祟伸手,执起权封的手,握住。权封的手宽大,掌中的茧是常年握刀弄枪的印记,手心相触,指节分明,蓄着无限力量。
“权将军,上次孤被行刺,你就是这样拉着孤上来的。”宣业祟的玉指微动,轻按权封手背的骨。
“恪尽职守,你能护孤几时?”
权封没有言语,抬眸与之对视。
太子殿下什么意思,权封不会不懂。
若是之前,权封定会如那日所说般,公事公话。
权封的手指收紧,回握包裹一瞬,便抽离行礼,“殿下,臣定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但不论如何,君臣有别。
还未感受到其中温度,一阵风拂过,手心凉意。宣业祟收手,藏于袖中紧握。
“权将军,领翊卫来东宫复命。”
*
有了宣帝的旨意,查案提上日程。
大理寺卿李明兆虽无作为,却也不是不可用,禁苑柘木的新旧数量便交由他核实。
另一边,丹星殿也在准备给太子炼制丹药。
虽说这丹星殿炼制宣帝所用丹药时对外不便,但如今着手炼制治太子腿疾的丹药,太子殿下派人来监工也属情理之中。
这几日韩力信倒是没闲着,青墨带来消息,韩力信与宣帝亲信陈贤德有碰过面,不过只是聊了几句与炼制丹药无关的话,看起来陌生得很。
“参见殿下。”
韩力信来了,他的喜气在看到太子身侧的权封时收了许多。
权封不露声色地站往一边。
宣业祟察觉,并未说什么,“韩世子有消息了?”
韩力信余光瞥向一旁的权封,示意有外人不便说。
宣业祟自然是注意到了,“权将军,且去门口侯着。”
权封听令,殿内只余他们两个。
待权封走后,韩力信笑逐颜开,“殿下,这伟然道长乃去岁郭贵妃举荐入宫,臣查出他乃南州人士,早年于南州给人卜卦算命。”
“有无亲眷?”
“回殿下,并无。前几日伟然道长未开始炼制,除陛下传唤,其余他都于丹星殿,似是在研究殿下的丹药。”
真这么勤恳,尽心尽力?宣业祟可不信。
“就这些?”
韩力信像是知道太子会有此问,兴冲冲地呈上一张纸,“殿下,炼制丹药所需的材料,臣抄录下来了。”
宣业祟自是看不懂的,他将这纸放于案上,“韩世子用心了。”
“为殿下效力,臣肝脑涂地。”
喜后韩力信的表情转为担忧,“只是……”
宣业祟瞥一眼韩力信,“有什么便说。”
韩力信的声音压低,“殿下,前三日臣撞见,权将军与陈给事于假山后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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