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幼局?”李逢舟没想到赵灼玉打听的竟然不是命案,“你问这个做什么?”
见赵灼玉犹疑,李逢舟叹道:“我原本以为我们已经算一路人了,不曾想是我自作多情啊。”
赵灼玉蹙眉道:“你最近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思及李逢舟确实可信,就把阿芸求人一事说了,末了补充道:“阿芸说他哥哥今年十四,右边眉尾有一颗痣,身长四尺八。你在京兆府消息灵通,帮我注意一下。”
李逢舟沉凝起来,又把今日在城外荷塘中捞出的男孩看上去五尺上下这事告诉赵灼玉。
“至于他眉尾是否有痣,我得回衙门再看看。”
当真有这么巧的事?
赵灼玉觉得蹊跷,也愈发觉得安幼局有问题,于是催着李逢舟把知道的都告诉她。
李逢舟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安幼局由户部负责钱粮拨付,由礼部教化,每年都会有御史前去巡查。除户部拨去的钱粮,安幼局每年也会组织募捐。除此之外,管事会为里头的孩子找活干,也有不少良善人家挑选仆役。”
“还有吗?”
“暂时只有这些了。”
赵灼玉点点头,付过钱后与李逢舟一道出门,提醒他别忘了去看那个死了的男孩眉尾是否有痣。
这日散值,赵灼玉又向父亲打听了安幼局的事,父亲所言与李逢舟的话相差无几。
只是在父亲这里,赵灼玉还得到了一个消息:安幼局近年的监管事宜由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秦庸负责。而秦庸却早与赵培暗生嫌隙。
赵灼玉也从父亲略显嫌恶的表情中发觉了他和秦庸不对付,父亲自然也读懂了她的犹疑,再三追问为何突然问及安幼局。
赵灼玉将阿芸的控诉转述,赵培听罢忿忿不平,拍案道:“倘若是真的,那还有没有王法?玉儿放心,待为父再去打探一番。”
赵灼玉担心道:“爹,若阿芸说的是真的,那微烛报……”
赵培会意,笑道:“倘若有证据,合该为民除害才对,你要做什么爹都支持你。”
赵灼玉没曾想父亲竟然没有担心她会成为累赘,反而万分支持,一时喜不自胜,忙拍父亲马屁,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培听得险些醉了。
翌日一早,赵灼玉刚出门,迎面碰上了一辆眼熟的马车。
马车停在赵灼玉身侧,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帷幔,李逢舟略带笑意的脸露了出来。
“赵推官,梁大人下令让你回衙门帮忙,昨日特地交代让我来接你。”
这个消息赵灼玉昨日傍晚就知道了,彼时她还窃喜可以顺水推舟,眼下看见李逢舟,顿时明白了是他从暗中协助。
她想回去就这么明显?她就这么容易被看穿?赵灼玉不由怀疑。
李逢舟催促道:“快上车吧,再晚就赶不上点卯了。”
赵灼玉没再深思,上了马车后问起昨日交代李逢舟的事。
李逢舟面色渐渐凝重,“检查过男孩的尸体后派人去安幼局打听过了,确实有一个叫阿兴的人两日未归,于是叫上安幼局的人到衙门认人,男孩果然就是阿兴。”
赵灼玉虽有准备,但一锤定音后难免唏嘘,疑道:“安幼局的孤儿怎么会出现在城外呢?”
李逢舟解释道:“听来认人的人说,阿兴一个月前去了临溪诗社帮工,但五天前又回安幼局了。问阿兴为何回来,他只道临溪诗社来了些比他能干的人,如今不要他继续干活了。”
“临溪诗社?”赵灼玉听着耳熟,“是燕京城西外,建在玉镜湖畔那个?”
“正是。”
临溪诗社临玉镜湖而建,距西城门五里,环境清幽,文人雅士常聚于此。
赵灼玉奇怪道:“我记得临溪诗社建造宽阔,人手也多,总不至于因为来了比阿兴勤快的人就把他赶出来吧。”
李逢舟道:“具体的验尸情况我还不清楚,昨日孙仵作和尹仵作一直在忙,等会儿回到衙门我们再细问。”
说话间已至京兆府,二人点完卯就去找仵作,恰好尹嘉良正在写验尸格目,便把情况说与赵灼玉。
“苦主口鼻中有淤泥,肺部有积水,确实是溺水而亡。但我还发现苦主颈部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勒痕。还有,苦主左手食指指甲裂了缝,勾下了一缕细线,深紫色,与其所着衣服不同。除此之外,苦主的肩膀、手臂上有几个牙印,以及掐痕,看上去不超半月。”
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溺死在人迹罕至的荷塘里本就不寻常,此言一出,大家都明白了阿兴的死并非意外。
李逢舟也把荷塘边有拖拽痕迹一事告诉了赵灼玉,又道:“我也推测此事并非意外,这才请你回来帮忙。”
赵灼玉皱眉凝思,心想阿芸所言八成为真,那阿兴会不会是受害者?
思及此,她道:“派人去查进出城记录,我先去安幼局打探情况。”
李逢舟道:“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来到城南安幼局,管事郭备得知京兆府的人来,一猜便知为的是阿兴溺亡一案,忙笑脸相迎,把赵灼玉和李逢舟请至正堂,倒上茶水。
李逢舟和郭备一见如故似的,聊得投缘,赵灼玉则静静观察这位管事。
四十上下的年岁,体型圆润,时刻堆着笑,看似面善,可眼中却有让赵灼玉难以忽略的精明。
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不像躬身慈善,倒像从生意场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与安幼局格格不入。
而这种格格不入鲜有人能察觉。
李逢舟与之闲聊几句,才入正题:“是谁举荐阿兴去临溪诗社做活的?”
郭备笑道:“临溪诗社要的人多,每过一段时日就会到安幼局招工,一来他们需要人,二来对于那些孩子们也是个好去处,又能体现德政,两全其美的事,我作为管事焉有不答应的理。阿兴做事稳妥细心,这才被选上。”
赵灼玉瞥了郭备一眼,问:“既然他做事细心,怎么还会被送回来?”
郭备讪讪道:“听说是倒茶时不小心烫到了客人。”
“听谁说的。”赵灼玉问,“阿兴吗?”
郭备点头称是。
此人说话圆滑,赵灼玉心知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给李逢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问话,她则请人带她去阿兴的住处。
安幼局的孩子们四人同住一屋,眼下是学手艺的时辰,屋内没有人在。
给赵灼玉引路的男人告诉她:“阿兴睡靠墙那个位置。”说完告辞而去。
赵灼玉心想阿兴回来也奇怪,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于是在他的床上查找一番,一无所获,灰溜溜地出了门。
突然见不远处的柱子后藏着一个人,赵灼玉呆在原地,又见那人露出半个脑袋,就是偷看她。
她当即快步而去,发现此人是阿芸。
“姐姐……”阿芸惊讶地看着赵灼玉,“真的是你。”
“是我。”赵灼玉看着阿芸红肿的双眼,不免为之难过。
安慰的话太轻也太重,赵灼玉不知如何说给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听,只能微微一笑。
阿芸低头抹了一把眼泪,从怀中拿出一团布,小心翼翼地打开,竟是一根与发冠相配的玉簪。
“姐姐,我知道你去哥哥的房中是想找东西,这是他从临溪诗社回来之后给我的,说可以当了换钱,我没舍得,就一直藏在身上。”
赵灼玉欣喜接过,可细细一看,这根簪子却没有特别之处,看不出是出自哪家的手艺。
道谢之后,赵灼玉给阿芸塞了一锭银子,说:“这事你别让旁人知道。”
回京兆府的路上,赵灼玉靠在车壁上把玩白玉簪,听李逢舟道:“想必是去临溪诗社的人赏给阿兴的,只是款式太过常见,我也有几支,打听起来不容易。”
见赵灼玉低眉不语,李逢舟又道:“那郭备说阿兴消失得悄无声息,找了同屋的人问过,也说阿兴消失那日并无异常,当晚他夜不归宿,安幼局的人还以为是去哪里疯玩了。”
赵灼玉淡淡道:“郭备说阿兴细心谨慎,那疯玩就不大合理。就算是出去玩,两日不回还不报官,安幼局的人也是心大。”
联想起阿芸说安幼局让孤儿做皮肉生意,赵灼玉越发觉得安幼局和临溪诗社都有蹊跷。
赵灼玉眼珠一转,当即拿了主意,笑道:“去临溪诗社看看吧。”
李逢舟答应得爽快,刚要吩咐车夫往城西走,只见赵灼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以京兆府推官的身份去太惹眼,换个身份。”
“换什么身份?”
“我扮男人,你扮女人。”
“……”李逢舟嘴角一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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