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静茹巡回演唱会的海报贴在医院食堂的玻璃门上。妙予端着餐盘经过时，海报上的日期恰好映入眼帘——10月15日，圻城体育中心。
"听说梁静茹要来圻城。"秋月白在她对面坐下，筷子尖点了点海报，"要去看吗？"
妙予的勺子停在半空，顿了顿，又重新夹菜。
"可能吧。"她低头继续喝汤，热气氤氲中看不清表情。
那天晚上值夜班时，妙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购票APP，看台区最后一排的座位，正好能看清整个舞台，又足够隐蔽。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在安静的医生值班室里格外清脆。
十月的黄昏像打翻的橘子酱。妙予穿着米色风衣站在体育馆外，手里攥着电子票二维码。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女孩们戴着荧光发箍，男孩们举着应援灯牌。她突然想起高中那年，文艺汇演上几年拿着吉他的样子的场景。
"单张票请走这边！"检票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看台区比想象中还要高，妙予找到自己的座位——倒数第三排，靠近过道的位置，坐下时，她发现自己的指尖冰凉。大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梁静茹的MV，《勇气》的前奏响起，全场立刻沸腾起来。
灯光暗下的瞬间，妙予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舞台上，一束追光亮起，梁静茹穿着白色长裙出现，像从海报里走出来的梦境。
前奏响起的刹那，妙予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这首歌她太熟悉了——在高二深夜的被窝里，在转学途中的火车上，在大学宿舍的阳台上，每一个音符都刻在记忆里。
唱到第二段副歌时，大屏幕开始随机扫过观众席，妙予下意识低头整理围巾，却听见周围突然爆发出起哄声。她抬头，看见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纪年穿着深蓝色毛衣，正侧头和身边的女孩说话。
是温如夏，她比高中时更漂亮了，长发烫成温柔的波浪，在舞台灯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她凑到纪年耳边说了什么，纪年笑了起来，然后——在梁静茹唱到"你拆了城墙让我去流浪"时——他低头吻了她。
镜头足足停留了十秒。全场尖叫声中，妙予坐在看台的阴影里，感觉自己正被无形的潮水淹没。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大屏幕上纪年温柔地拭去温如夏眼角的泪光。
《会呼吸的痛》全长4分32秒。
在这4分32秒里，妙予觉得自己被钉在了时间的十字架上，每一句歌词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自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她想起高中开学广播站声音；
"遗憾是会呼吸的痛"——她想起那支被当作粉丝礼物的钢笔；
"想见不能见最痛"——她想起医院里那束没送出去的花。
最痛的是那句"我发誓不再说谎了，多爱你就会抱你多紧的"，大屏幕上，纪年正把温如夏紧紧搂在怀里，温如夏笑得很好看，拿着手机记录着这个幸福的瞬间。
演唱会结束得很晚，走出体育馆时，外面下起了细雨。妙予没有带伞，但她不想躲雨。雨水打在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秋月白发来的消息：「看到新闻了吗？纪年和温如夏演唱会上官宣了。」
妙予站在雨中，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一个个晕开。她突然想起高二那年，自己曾经在日记本上写过："销声匿迹，无人回答。"
温如夏很美，和纪年很般配。他们会幸福地在一起，而那个曾经暗恋纪年的女孩，就像那支被误会的钢笔一样，永远只是个无人知晓的注脚。
回到医院时，妙予已经浑身湿透。值夜班的护士长惊呼："妙医生！你怎么..."
"没事，忘带伞了。"她勉强笑了笑。
更衣室里，妙予换上了白大褂。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如纸。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指尖，却冲不散心头那股钝痛。
急诊室永远忙碌。刚换好衣服，护士就匆匆跑来："妙医生，急诊来患者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妙予全身心投入抢救。胸外按压时，她听见自己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插管时，她闻到了患者胃内容物的酸腐气味；写病历时，她看到自己手指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褐色。
忙碌让她暂时忘记了疼痛，直到——
凌晨三点，最后一个病人处理完毕。妙予坐在护士站的椅子上，突然听见住院部传来熟悉的旋律。一个小护士正在用手机放歌，正好是《会呼吸的痛》。
妙予闭上眼睛，4分32秒后，歌声停止，她睁开眼，发现白大褂前襟湿了一片。
第二天早上交班时，秋月白发现了妙予的异常。
"你去看演唱会了。"这不是疑问句。
妙予没有回答。她翻开病历本准备查房，突然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写满了"0302140626"——那是纪年的高考座位号，也是他的生日。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她左手的医用腕带上。腕带上的名字是"妙予实习医师"。
"有些歌，"秋月白轻声说，"就像手术刀，能精准地找到那些你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
妙予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病历本上，晕开了那些数字。窗外，十月的阳光依然明媚，仿佛昨晚的雨从未存在过。就像那些无人知晓的暗恋，在阳光下蒸发得无影无踪。
2018年10月21日
在那4分32秒里，150mg的镇痛剂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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