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颜用力摇头,她知道陈颖的过往有多沉重。一个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城市孤身挣扎的女孩,身后是凉薄吸血的原生家庭。所谓的“依附”,最初何尝不是走投无路下的自保?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用身体换取片刻安宁和赖以生存的金钱,是她在那个年纪能抓住的“浮木”。
“对他来说,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用旧了的物件,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意儿,好不容易等到他腻了,我以为终于可以解脱,老死不相往来。” 陈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是我太天真了,低估了这些男人的占有欲。” 她猛地摇头,眼神绝望,“是我高估了自己!我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他用过的一张擦手纸!就该被扔进马桶冲走,永远烂在下水道里,不见天日才对!我为什么还要妄想…”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支撑着站起来,背对着许清颜,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清颜,认识你,真的很好。姐谢谢你。”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当是一场梦吧,现在梦醒了,我也该走了。”
“姐…” 许清颜的心猛地一沉,她听出了陈颖话里诀别的意味。
“替我告诉元凯,” 陈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配不上他,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不再停留,快步走进了连廊外的夜色中,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岳颂今找到许清颜时,她独自坐在医院的天台下,夜风凛冽,她却全然不知。
岳颂今忙脱了外衣裹住她。
“她走了,我拦不住。”许清颜喃喃道。
她将陈颖的过往,她的恐惧,她的自责,她的诀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岳颂今。最后,她仰起头,眼中满是迷茫和自责:“如果…如果当初我把颖姐的过去告诉元凯,他是不是就不会选择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后果?”
岳颂今长长地叹了口气,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是否坦白自己的过去,是陈颖自己需要做的选择。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了然,“陈颖年轻漂亮,能在S市开起SOUL那样的酒吧,她的背景在圈子里其实不是秘密。元凯只是话少,不是傻。我多少都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他会完全不知道吗?”
“颖姐很自责,她应该是要彻底离开了。” 许清颜的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担忧和伤感,“元凯受了这么重的伤,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打击,他怎么受得了?”
岳颂今收紧了手臂,低声道:“这是他们之间的劫数。我们能做的,只有陪伴和支持元凯。”
是啊,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战场,外人再痛心疾首,也无法替代他们去承受。
许清颜从他怀里微微仰起头,目光落在他挺直鼻梁上那颗小小的黑痣。她伸出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手背那道淡淡的旧疤。一股倾诉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告诉他,她少年时期就见过他,想把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和心酸的童年向他倾倒而出。
“颂今…”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郁双打来了电话。
“今哥!你快回来!陈颖买了饭回来,刚进病房,凯子把所有的饭菜,全掀了!泼了陈颖一身!”
岳颂今和许清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陈颖没有立刻消失!她回来了!
两人立刻转身,疾步冲下天台,朝病房跑去。
刚跑到病房门口,就看见陈颖一身狼藉地走出来。汤汁和菜叶沾满了她的外套和头发,脸上还有被烫红的痕迹。她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定。
“你们先回去吧。” 陈颖的声音有些哑,却异常清晰,“今天我留下照顾他。”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片刻后,她简单清理了一下,虽然衣服上的污渍无法清除,脸上也还有红印,但她又默默地坐回了病房门口那张冰冷的椅子上,像一尊守护的石像。
许清颜看着她倔强而单薄的背影,心中酸涩难言。她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陈颖肩上。
然而,陈颖终究还是消失了。
就在郜元凯父母留下照顾、大家紧绷的神经稍缓的某个清晨,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给乐队共同管理的账户上转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备注只有冰冷的两个字:赔偿(乐器)。
郜元凯的世界,仿佛随着那扇病房门的关闭和陈颖的消失,彻底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与黑暗,他选择了休学。黑K乐队,也因主心骨的崩塌和乐器的损毁,错过了那个重要的比赛,乐队也进入了休整期。
岳颂今对此难掩低落。许清颜也终究没有将儿时的境遇向他吐露。她不愿再用自己沉重的过去徒增他的心疼与无力感。乐队驻唱积攒的积蓄暂时缓解了她的经济压力,临近期末,课业之余,她有了更多时间陪伴岳颂今,也常去看望许志。
岳颂今总是陪着许清颜一起去看望许志。对于这个涂家二小子,老许头心里是说不出的喜爱。偶尔,一丝对两人未来的隐忧会浮上心头,但他看着身边亭亭玉立、眼神坚定的女儿,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由着他打骂的小姑娘了。相反,现在的许志对女儿,心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好不容易修复了些许的父女关系,他不敢破坏,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默默接受着现状,由着他们去了。
这天是许志的公休日。他起了个大早,特意去市场挑了条最新鲜的活鱼,兴冲冲地把两个孩子叫来,说要煮女儿最爱吃的鱼火锅。
小小的出租屋里弥漫着鱼汤的鲜香和辣椒的辛香。三人围坐在小桌前,热气腾腾中透着难得的温馨。
就在这时,岳颂今放在桌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划破了这份暖意。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涂伟杰。
电话那头,涂伟杰的声音失去了惯有的沉稳:“颂今!你爷爷…快不行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就这一两天了…”
岳颂今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关节泛出青白。尽管对那个老人没有丝毫温情,尽管那份刺目的晚期报告早已预告了结局,但当死亡的通知如此直接、如此迫切地砸过来时,心头还是像被重锤狠狠撞击,震得他呼吸一窒。
“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我订票。”
挂了电话,他抬起头,对上许清颜和许志充满关切的目光。许清颜从他的表情和刚才隐约听到的只言片语已猜到了大概,脸色瞬间褪去血色,担忧地望向他。
“颂今,是不是…”许清颜的声音带着紧张。
“嗯。”岳颂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尽量让语气平稳,“爷爷情况不好,我得立刻回去。”
“那你快去吧!”许志也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底层人对生老病死的敬畏,“涂老爷子是个体面人,老一辈都讲究个落叶归根,儿孙送终是大事!你爸又是个最孝顺的人,你不回去,他心里该不好受了!”话一出口,许志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多了,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看向女儿。
岳颂今微微一怔,心中掠过一丝疑惑:许叔叔对他家的情况,似乎过于熟悉了些?这语气,不像仅仅是从清颜那里听说的闲谈。
许清颜在一边低下了头,专注地看着碗里的鱼片,回避了岳颂今探究的眼神。她脸色平静,仿佛父亲的话并未引起波澜。
许志自知失言,忙不迭地补充道,试图掩饰,“哎,看我,净瞎操心!快回去吧!家里头重要!路上千万小心啊!”
“谢谢许叔叔。”岳颂今点点头,将那一闪而过的疑虑暂且压下。此刻,他确实没有心思深究这些细枝末节。
岳颂今匆匆离开后,出租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火锅咕嘟的声响和鱼汤渐冷的腥气。
许清颜放下筷子,站起身:“爹,我回学校了,还有些笔记要整理。”
“颜颜。”许志叫住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忐忑,“爹刚才是不是说多了?不该提那些…”
许清颜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父亲,没有责备,也没有慌张,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淡然。
“没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没什么值得刻意隐瞒的,只是觉得,还没到非说不可的时候。” 该说的时候,她自然会告诉他。而现在,显然不是。
她拿起自己的包,推开门。许志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空寂的小屋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