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凌晨三点十分降落在熟悉的北方机场。
干燥寒冷的空气透过舱门缝隙钻进来,与深圳湿暖的气息截然不同。
沈酌裹紧外套,随着稀疏的人流走下飞机。
三个月的距离,被三个小时的航程压缩。
踏上地面时,他仍有种轻微的不真实感。
行李转盘前,他安静地等待着那个装着他简单行李的黑色箱子。
周围是旅客们疲惫的喧哗,接机口传来模糊的广播声。
他拿出手机,开机。
电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五。
微信图标上瞬间冒出几十条未读消息的红色数字。
大部分来自项目组群,夹杂着几条组长的私信,都在庆祝项目成功,询问他去了哪里。
他划过了这些。
置顶的对话框,秦屿的最后一条信息,依旧停留在那张图书馆空座位的照片。
他盯着那个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
现在该做什么?
打车回学校?
然后呢?
在凌晨四点多,去敲秦屿租住的房门?
或者等到天亮?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他从未做过如此毫无计划的事情。
一种罕见的迟疑和茫然,攫住了他。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清脆的铃声。
“秦屿”两个字,在电量不足的红色警告背景下,固执地跳动着。
沈酌的心猛地一跳。
他几乎是立刻接了起来。
“喂?”
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飞行和紧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电话那头,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风声,还有隐约的车辆驶过的声音。
秦屿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学长……”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紧张和不确定的颤抖,“你……你在哪儿?”
沈酌握紧了手机。
机场广播恰好在此时响起,清晰地报出本场航班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随即,秦屿的呼吸陡然加重。
“机场?”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学长你……你回来了?!现在?在机场?!”
“嗯。”沈酌给出了一个单音节的确认。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明显的抽气声。
然后是更长久的沉默。
只有风声和愈发急促的呼吸声,昭示着电话那头的人正处于怎样剧烈的情绪波动中。
“你……你站在那里别动!”秦屿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坚决,甚至带着点命令的口吻,与他平时在沈酌面前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马上到!”
“秦屿……”沈酌想说什么。
比如,太晚了。
比如,不用过来。
比如,他自己可以回去。
但他的话被打断了。
“等我!”
秦屿只丢下这两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沈酌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电量显示百分之十二。
他站在原地,周围是不断流动的人群,推着行李车的,打着电话的,拥抱接机的。
只有他,像一块礁石,凝固在喧嚣的河流中。
等待。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带着未知和焦灼的等待。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可辨。
他看着机场大厅的时钟,指针缓慢地移动。
三点二十。
三点二十五。
三点三十……
他忍不住再次看向接机口的方向。
人群来了又散。
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种微小的,名为失落的情绪,开始悄然滋生。
或许,他不该来。
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去打车的时候——
一个身影,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箭矢,猛地从通道那头冲了过来。
红色的卫衣,在凌晨空旷明亮的机场大厅里,像一团燃烧的、移动的火焰。
是秦屿。
他跑得极快,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额头上甚至能看到亮晶晶的汗珠。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脸上因为奔跑而泛着潮红。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就锁定了站在行李转盘旁的沈酌。
然后,他停住了脚步。
就停在离沈酌几步远的地方。
不再靠近。
只是站在那里,隔着几步的距离,死死地看着他。
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震惊,狂喜,不敢置信,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惶恐。
仿佛怕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幻觉,一碰就会碎掉。
机场大厅的灯光冷白而明亮,勾勒出他年轻而充满张力的轮廓。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剧烈地滚动着。
沈酌也看着他。
看着这个三个月未见的男孩。
似乎瘦了一点,轮廓更清晰了些。
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此刻正一瞬不瞬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张力。
像拉满的弓弦。
周围所有的声音,广播,人声,行李车的轮子声,都仿佛被隔绝开来。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和那道几乎要实质化的目光。
终于,沈酌动了动嘴唇。
声音干涩。
“我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
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开关。
秦屿眼眶骤然红了。
他猛地向前一步,不再是奔跑的速度,却带着一种更沉重的、义无反顾的力量。
他伸出双臂,在沈酌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他。
不是篮球场边那个出于保护意味的拥抱。
这个拥抱,带着分离三个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忐忑,所有无法言说的情感。
用力到几乎要将沈酌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沈酌的身体瞬间僵住。
秦屿的脸埋在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秦屿身体的颤抖,和他压抑着的、低低的哽咽声。
“学长……”
秦屿的声音闷在他的肩膀上,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哭腔。
“你他妈……终于回来了……”
沈酌僵直的身体,在这句带着粗口和哭腔的话语中,一点点软化下来。
他迟疑地,慢慢地,抬起了手。
最终,轻轻地,回抱住了这个颤抖的、用尽全力抱着他的男孩。
手心下,是秦屿紧绷的背脊和剧烈的心跳。
和他自己的心跳,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机场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三十五分。
窗外,是这个北方城市最深沉的夜。
而在这个冰冷的机场大厅里,两个紧紧相拥的人,仿佛驱散了所有跨越南北的寒意和距离。
沈酌闭上眼,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和真实感。
所有的理性,所有的规划,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他只知道,他回来了。
而这个拥抱,就是他跨越千山万水,所要寻找的答案。
余弦定理计算出的最短距离,原来,就是心与心之间,毫无保留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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