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点半，城北高区。
沈既白站在落地窗前，雨线沿着玻璃缓慢垂下，城市的灯光透过模糊的水痕，像极了被搅乱的心绪。
她刚从会场回来，外套还未脱，指尖搭在窗沿，一动不动。屋内没有开灯，只有街灯在她眉眼间投下斜光，勾勒出冷静至极的侧影。
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
她盯着那个号码看了两秒。
尾号的四位数字她不是没见过。
江落吟从来没主动联系过她，但她的联系方式，沈既白心里有谱。
她没有立刻接起。
指尖停在接听键上，像是经过一场极短的衡量。
最终，她划开屏幕，将手机贴近耳侧。
“沈市长。”
那头的声音没有多余语气，却有种慢火煮水的温度。
听见那两个字的瞬间，她下意识绷紧了肩。
像是有一只手，隔着夜色和城市，伸进她心口轻轻按了一下。
“我没带伞。”
江落吟的声音还是那样，柔而不媚，清而不冷，却每一句都像试探，又像陈述。
“刚好在你楼下那条街，看见你家灯还亮着。”
沈没有回应。
但她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悄然用力。
她知道这是一次试探。
对方没有越界，但分寸拿捏得太准，准得让人无从拒绝。
“你要是不方便……”
“就当我没说。”
她挂了电话。
沈既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窗外的雨仍在下，细细密密地敲在她的神经上。
那句话像回音一样反复落进耳朵里——
“你家灯还亮着。”
她明明知道，自己根本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她今晚还醒着。
她也确实不该下去。
不该回应。
可她还是走向卧室。
玄色伞静静挂在衣架上。
她取下它，像是做了一件毫不费力的事。
但她自己知道，她那一瞬的动作，是刻意压制住了心跳之后才做出来的。
街角便利店。
她刚拐过弯，雨还未停透，空气潮得发冷。
江落吟站在便利店门口，背对着灯光，整个人像一块静止的剪影。
她没撑伞，风衣裙已经湿透，雨水沿着裙摆的线条往下滴。
那一瞬间沈既白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她看着那个身影，站在雨后冷光下，一动不动。
江仿佛察觉到什么，回头。
灯光从她眼尾扫过，那点湿气竟让她看起来更柔了几分。
她没说话，只是将一杯热豆浆举了举。
“我猜你会下来。”
沈没有回答。
她走上前，一步一步，最后停在江面前。
那杯热豆浆被递到她掌心，指尖一触即离，却在那片刻里，像落了一滴温水在她掌心。
她握住杯子，低声说了句：“走吧。”
推开便利店的门，暖风扑面，灯光落在两人身上。
她们走进一个狭小的、有气味的、不被注视的空间。
沈知道，她今晚已经失了分寸。
但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停步。
她走了进来。
她已经答应了。
哪怕一个字都没说。
回到公寓时，雨几乎停了。
沈既白脱下风衣，挂在门后，动作一贯利落，却在触到衣架时停了两秒。
手心还残着热豆浆的余温，杯子早就扔在回程路上的垃圾桶里，但那种热度像一块印痕，还黏在她的掌纹里。
她走进洗手间，打开冷水冲了很久，直到水流把手心烫出的记忆带走一点。
镜子里的人冷静、从容，妆没有花，领口整齐，像一整夜没有出过门。
她却知道那不是真的。
她靠在洗手台边，沉默良久。
那句“我猜你会下来”还回荡在耳边，不带情绪，却像一根羽毛顺着脊椎往下扫。
江落吟没有强求她什么，甚至连要求都没有。
但她还是下楼了。
她捏了捏眉心，关了灯，走回客厅。
窗外仍是灰蓝色的灯雾，雨停后，城市显得更安静，安静得有点不真实。
沈既白站在窗前，看着下方街道。
那个她走过的路口还亮着路灯，昏黄又柔和。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江落吟根本没有问她任何事。
没有问你为什么封档、也没有问你有没有后悔。
她只是看着她。
只是说，“你来了”。
只是——等着她自己给出一个反应。
沈既白喉咙发紧，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她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动用。
因为对方根本没越线。
她缓缓闭上眼睛，靠着玻璃墙，长睫在眼下落出一点浅影。
她开始意识到，这一局她走得太顺了。
顺得像滑入什么柔软的陷阱。
而她低头看了一眼，却不打算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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