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裹挟着热浪,像一块被晒得发烫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青槐路的每一寸土地上。正午十二点的太阳正悬在头顶,把柏油路面烤得泛出一层油亮的光,连空气都带着细微的嗡鸣——那是蝉鸣被高温滤过后的余音,混着远处便利店冰柜制冷的声响,成了这个盛夏最直白的注脚。
温揽背着半旧的黑色双肩包,单肩挎着校服外套,脚步踩在树荫与阳光的交界线上,每一步都能清晰感受到鞋底传来的温热。他刚结束画室的集训,画板斜斜靠在臂弯里,帆布画袋上沾着几点未干的钛白颜料,像落在黑夜里的星子。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角,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晃了晃,露出一双被阳光晒得微微眯起的眼。
那是双很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未经世事的张扬。此刻瞳孔里映着头顶浓密的榆树叶,叶隙间漏下的光斑在他眼睫上跳跃,像在玩一场无声的追逐游戏。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指尖蹭过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大概是刚才收拾画具时沾上的颜料。
这是16岁的那个夏天,张扬热烈。
“温揽。”
温揽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是偏了偏头,耳后的碎发随着动作掀开,露出一小片泛红的耳尖。他听得出来是谁的声音,那是江感,出了名的学渣。比如前天月考,全科交了白卷,最后却顶着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乖乖去教务处写检讨。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阵风,吹得温揽后颈的碎发都飘了起来。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掌就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他晃了晃。
“跑这么快干嘛?喊你好几声了,温揽,你躲着我啊。”江感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喘,大概是刚从操场跑过来,身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青草味,混着淡淡的饮料气息。
温揽终于转过身,抬眼看向面前的人。江感他差不多高,穿着一身校服,但没一点学生味,领口被扯得有些松垮,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的头发比温揽的长,染着标准的海王红,额前的刘海被剪得整整齐齐,阳光照在他的发丝上,泛着一层浅红色的光泽。最惹眼的是他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明明是很张扬的模样,却偏偏让人觉得干净又热烈,像盛夏正午的太阳,坦荡得让人没法移开眼。
“没听见。”温揽皱了皱眉,把肩上的校服外套往上提了提,避开了江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他不太习惯和人靠这么近,尤其是江感这种浑身散发着“自来熟”气息的人。
江感也不介意,收回手,顺势搭在自己的后脑勺上,身体微微前倾,凑到温揽面前,目光落在他臂弯里的画板上:“刚从画室出来?画的什么?让我看看呗。”“不看。”温揽干脆地拒绝,侧身想绕开他往前走。他今天画了一下午的静物,太阳穴突突地跳,只想赶紧回家吹空调,不想和江感在这里耗着。
江感也不介意,收回手,顺势搭在自己的后脑勺上,身体微微前倾,凑到温揽面前,目光落在他臂弯里的画板上:“刚从画室出来?画的什么?让我看看呗。”“不看。”温揽干脆地拒绝,侧身想绕开他往前走。他今天画了一下午的静物,太阳穴突突地跳,只想赶紧回家吹空调,不想和江感在这里耗着。
可江感像是早料到他会这样,脚步一错,就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微微弯着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揽,像只讨食的大型犬:“看看嘛,就一眼。我还从没见过你画画呢,听说你画得特别好,上次艺术节那个一等奖的水彩画,是不是你画的?”
温揽的脚步顿住了。上次艺术节的水彩画,画的是一个少年的背影,他花了三个周末才完成,没想到居然有人记得。他抬眼看向江感,对方眼里没有丝毫敷衍,只有纯粹的好奇,那目光太过直白,让他没法再硬邦邦地拒绝。
犹豫了几秒,温揽还是把画板从臂弯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翻开。画纸上是一幅未完成的风景,画的是刚才从画室出来时看到的街角——老旧的报刊亭,爬满牵牛花的围墙,还有一个坐在树荫下摇着蒲扇的老奶奶。颜料还带着点湿润的光泽,绿色的藤蔓蜿蜒缠绕,紫色的牵牛花沾着淡淡的水痕,连老奶奶脸上的皱纹都被细致地勾勒出来,透着一股安静的烟火气。
江感凑过去,看得很认真,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研究什么难题。阳光从他的肩侧照过来,在画纸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刚好落在那株牵牛花上,让画里的风景和现实的阳光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温揽的目光扫过江感那张好看的脸,他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还没等他收回目光,江感抬起了头。“怎么,温同学观察我啊,嗯~你居然能把这么普通的街角画得这么好看。这牵牛花,看着就像真的要开了一样。”
温揽的耳尖又红了些,他已经很久没跟别人说过话了,他把画板合上,重新抱在怀里,低声道:“还没画完。”“嗯那你什么时候画完给我看看呢。”
温揽没说话,只是往前走。正午的阳光更烈了,他能感觉到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片,黏在皮肤上,有点不舒服。江感跟在他身边,脚步轻快,像个精力永远用不完的小太阳,嘴里不停说着话——一直在问他奇奇怪怪的问题。
温揽没怎么听,却也没打断他。他的目光落在前面的路牌上,谊年路的路牌被晒得发烫,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风又吹了过来,带着榆树叶的清香,还有江感身上的阳光味,混在一起,成了这个夏天独有的气息。
温揽总觉得这人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他想到的那个人,好像不是这样的性格。
八岁那年的夏天,蝉鸣比往年都要聒噪些。我坐在院子里的老榆树下,手里攥着半块融化的绿豆冰,看着父亲牵着一个陌生男孩的手,一步步走进院门。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男孩走在后面,像株被晒蔫了的植物,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父亲说他叫江感,但比我大只能当哥哥这个角色。
我盯着江感看了很久。他和我一般高,穿着一身熨得平整的白色衬衫,领口系着小小的领结,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普通家庭能穿得起的。他的头发是纯黑色的,软软地贴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下颌。最让我不舒服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漂亮,睫毛又长又密,可里面没有一点光,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不管看什么都带着股厌世的冷淡,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那天中午,父亲做了一桌子菜,有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父亲一个劲地给江感夹菜,笑着说:“小感,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别客气。”江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用筷子把碗里的菜拨来拨去,一口都没吃。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莫名地烦躁,好好的一顿饭,被他搞得像在办丧事。
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就很难跟眼前这个活泼的少年联想在一起。
可是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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