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在太极殿悠闲自在待了几日,除每日晨起向皇后请安,其余时光皆未踏出殿门半步。
请安时,江才人与新晋赵贵人仍爱逞嘴皮威风,明里暗里嘲讽她出身低微、狐媚惑主,苏叶油盐不进,视若无睹。
只是她身旁跟着的那御前宫女嘴皮子利索得很,每每反唇相讥,噎得二人哑口无言。
一则宫女之言等同她意,而她的位分远在她二人之上;二来自从这二人知晓这宫女乃是御前之人后,也不敢太过放肆了。
几日下来,那几人恨她牙痒痒,尤其是赵贵人,新晋了位分,按理陛下当恩宠一番,可几日过去,陛下或独寝,或宿于她这里,赵贵人整日连陛下的面都不曾见着。
眼看再过两日便启程回宫,赵贵人愈发急切,心如猫抓。
这日下午,苏叶坐于太极殿后院,百无聊赖地看医书。
这次带来的几本医书皆被她翻了几遍了,往日在太医院,她从不让自己闲着。
若说早年入太医院靠陛下恩赐,可成为御医却是她实打实努力得来的。从肄业生到医士、吏目,再至御医,中间考核无数,医书背了不知多少册,偶尔得闲时,还偷偷为各宫请不起太医的下人奴才诊病,攒些经验。
如今天天闲着,她觉得骨头都懒了。
抬头见外间天气晴好,晴空万里,过两日便要回宫,忆起上次陛下带她骑马的畅快,心下微动。
但她可不敢扰了陛下处理政务,让他陪她骑马。
苏叶轻声唤宫女取来那骑马服为她换上,只带了两名宫女,便悄然往马场走去。想着那日学了些骑术,陛下言玉雪马最温顺,今日再练练手,也算添一项技能。
马场之人见正得圣宠的苏贵仪驾到,忙牵出上次那匹玉雪马。苏叶在宫女搀扶下翻身上马,起初由马场小太监牵马缓行,继而尝试独立驾驭,缓缓绕圈。
走了几圈,觉不过瘾,便学着陛下姿势,挥鞭轻喝:“驾!”玉雪马小跑起来。
身后马场之人见状,吓了一跳,忙翻身上两匹马追随护卫。两名宫女更是担心,目光死死追随苏叶身影。
苏叶跑了一会儿,心情舒畅无比,风拂发梢,草场飞掠,正兴奋间,却忽闻远处传来一声狼嚎,玉雪马受惊,长嘶扬蹄,疯了般狂奔。
身后追随护卫的两匹马亦受惊,却很快被马上之人驾驭住。苏叶初学骑术,哪见过这阵仗,死命抓紧缰绳,方没被甩下。
玉雪马虽体型娇小,奔起来却如风驰电掣,苏叶抓绳已用尽全力,想着这般狂奔绝非长久之计,瞥见眼前斜坡上草丛厚密,心一横,顺势跃下,借势滚落草丛。
她跃下时特意护住头脸,蜷身落地,然右右脚仍传来钻心剧痛。
两名宫女与马场伺候之人在那玉雪马开始疯跑时,便急得直跺脚,此刻远远瞧见苏贵仪被马甩落在地,一个个心提到嗓子眼,飞奔而来。
苏叶咬牙爬起,坐于草丛中,撩起裙摆检查右脚,脚踝处已肿起一圈,她轻按几下,确认未伤筋骨,只是崴伤了,心下不由得暗自庆幸。
她深吸一口气,后怕如潮涌来,后悔今日不该如此不知轻重,独自骑马。如今她最值钱的便是这身子,若今日摔出个好歹,如何为父亲报仇?
不待她细想,众人已奔至眼前,将她围了个密不透风,两名宫女扑上前,急得眼泪扑簌簌落下:“苏贵仪!您伤着哪了?”
这苏贵仪若出半点差池,她二人怕是脑袋不保,哭声中带着颤栗。马场伺候的人亦跪了一地,脸色煞白,个个心悬嗓子眼。
苏叶见众人着急模样,更觉羞愧。
她竟忘了,自己如今是主子,一有闪失,陛下盛怒,身边伺候之人皆要遭殃。往日太医院那些太医,主子生病未治好,不管缘由,皆可能招祸端。
她忙安抚地拍了拍一旁宫女的手:“无妨,无大碍,本宫定不会让陛下迁怒你们。”
宫女与马场太监们闻言,愣在原地,心下触动。这位新贵仪摔下马后,第一反应竟是为他们求情,怕他们忧惧被陛下迁怒。
他们身为下人,何曾被上位者放在眼里过?被迁怒是时常有的事,此刻感动得喉头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眶泛红。
两宫女回神,忙屈膝谢恩:“奴婢谢主子恩典!”
然后两人从头到脚细细把她看了一遍,见她并无明显外伤,神情也算平静,方松一口气,却瞥见她一直双手捂着脚,一宫女忙道:“快,去请太医!”
苏叶抬手拦住:“不必,我便是太医,无碍,放心。只是崴了脚,去传步辇来。”
两宫女这才反应过来,拍额道:“奴婢急忘了,主子原是太医!”
不多时,步辇抬至,苏叶被二人掺扶上辇,她忍痛坐下,低声对身旁年长些的宫女道:“今日之事,让在场众人把嘴捂严实,对外莫提是狼嚎让马受了惊。”
“再去查查,今日本宫骑马时,马场旁林子里可有什么人影。”
宫女忙点头,领命而去。
苏叶知道,今日在场诸人往日不一定听过狼嚎,可她上回去西南夷,途中有一晚赶不及驿站,只能宿在荒郊野外,曾亲闻狼嚎凄厉。
今日那声狼嚎初听确似,然细回想,却与记忆中略有差异,总觉得不那么像。
更何况皇家马场,日日有人打理,御林军巡守森严,大白日里,哪有狼不怕死敢来?她如今乃众人眼中钉,后宫诸人巴不得她死伤,她不得不谨慎三分。
因她受伤,辇夫的脚步快了些,没多久便到了太极殿。刚进殿,身旁宫女欲派人去禀告陛下,苏叶摇头拦住:“这点小事,莫扰陛下清净。”
然太极殿上下皆陛下之人,萧承熠如何不知?
苏叶回来后,先是让宫女给她净了身,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然后又遣人去太医院取来药膏与一套银针。
此刻她坐于榻边,将药膏细细涂抹在脚踝处,继而凝神提针,自行施于涌泉、太溪诸穴,针尖入肉,痛意如潮,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这时忽听门外高唱:“陛下驾到!”
她慌忙搁针,正欲起身,萧承熠已大步闯入,忙上前按住她肩:“别动!”
他满眼焦急,沉声训斥:“苏叶,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方才他正与几位朝臣议事,李德悄然近前,低禀:“苏贵仪坠马了。”
他心底猛地一沉,忍了两年,如今好不容易抱得佳人归,这才几日,便要失去?他强压惊惧,细问详情,知仅崴脚,方稍松一口气,却也再无心议事,撂下众人,匆匆赶来。
苏叶本就脚痛难忍,此刻听他厉声,心下更觉羞愧,今日确是自己胆大妄为。她眼眶一热,泪珠滚滚而落,忍着不哭出声,眼泪却掉得凶狠,肩头轻颤。
萧承熠见她哭了,脚也肿得惊人,心瞬间软成一滩水。这是他头一次见她落泪,泪珠缀于长睫,梨花带雨,脸颊嫣红,美得惊心,然此刻他无心欣赏,只觉心疼。
他坐在她面前,低声道:“朕说重了?”
见苏叶不吭声,又问:“脚很疼?”
苏叶却仍是不理他,一边抽抽搭搭哭着,一边继续给自己施针,动作虽颤,却一丝不苟,施针完毕又从身旁宫女手中取过布条,包扎妥帖。
萧承熠一直静静看着她,见她处理完毕,这才轻手轻脚将她抱入怀中,取出锦帕,温柔拭去她脸颊泪痕。一旁宫女见状,悄然退下,殿门轻合。
他柔声问:“今日可是吓坏了?”
苏叶点头,泪眼朦胧。
他叹道:“怪朕,前些日带你骑马,教你沾了瘾,这几日政务繁忙,也未得空陪你。”
苏叶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那陛下赔臣妾个请求。”
萧承熠低笑:“你这小东西,见竿就上。”
苏叶拭泪,恳声道:“嫔妾请求陛下莫责罚下人,今日之事,皆嫔妾任性,与旁人无干。”
萧承熠见她所求为这,有些惊讶,心下不由得赞许,她出身底层,故懂下人之苦,不似后宫诸女,将伺候之人视如草芥。
他点了点头:“好,依你便是。不过按理说玉雪马性情最是温顺,你怎会坠下?”
苏叶低声道:“林中忽传一声狼嚎,马儿这才受惊疯跑。”
萧承熠闻言,神色微变,皇家马场,怎会有狼?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然不想徒增她烦忧,便先隐下不言。
正此时,殿外宫女轻叩门扉:“启禀陛下,贵仪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萧承熠淡声道:“进来。”
宫女跪禀:“奴婢查清,今日下午,唯赵贵人往马场旁林中而去。”
听到这话,苏叶低着头没说话,他相信以陛下的敏锐,不可能注意不到这里面的蹊跷,她接下来只用看着就好。
是赵贵人她倒是不意外,毕竟这里总共就这几位妃嫔。皇后毕竟是中宫,这么多年也了解陛下性情,断不会在现在陛下兴趣正浓的时候找她茬。
夏美人是个娇滴滴的清纯小白花,在家里怕是门都没出过,自然不知道马听见狼嚎会受惊了。
剩下的便只有江才人和赵贵人了,要说这两人谁更恨她,那应该还是赵贵人多些。
毕竟此次春猎,本该是善骑射的赵贵人风光时刻,却被她占尽了陛下恩宠,虽晋了位分,却连侍寝的机会都没有,众人难免笑话她是借着哥哥的军功蹭来的位分。
果然,只听陛下冷声道:“传赵贵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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