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暝易再次清醒时,才发觉自己在热水中睡着了。
她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与污渍,穿好衣服,一根精美的发簪盘起长发,直奔纵云催所在的那间屋子。
天色暗沉,暮色停泊在天际线。
徐归派来一位二十多岁的的青年,此刻抱剑,倚靠在门边,面无表情。
此人名唤明梧,为徐归半个徒弟,算是郁暝易一个不太熟的哥哥。
明梧瞧见郁暝易,没有任何反应,郁暝易见怪不怪,心说这也太安静了,徐叔叔真是有求必应。
她立于门前,打了招呼:“明梧哥哥,我能进去吗?”
明梧道:“徐医师还在诊治。”
郁暝易只好往院子里的石椅上一坐,抬眼看了一眼明梧,在他看过来前垂眼,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院子里刹时出现一个生动的身影,春摇提着食盒,朝郁暝易道:“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我做了晚饭。”春摇端出食盒里的菜,放在小圆石桌上,叫明梧,“明梧哥哥。”
明梧本想婉拒,但是郁暝易直接跑到他身前,笑着邀请他,于是他抬起脚步,三人坐在桌边,安静地吃着晚饭。
方医师这一诊治直到深夜,那一会儿郁暝易还躺在床榻上,翻阅着织缘书。
初一很馋春摇做的饭,郁暝易特意给它从厨房拿了些回来,此刻它吃得满嘴流油、肚子撑胀。
织缘书类似于现代网络的手机,连通三阶联合搭起的织缘网,人、妖、魔都可以通过织缘书交流。
郁暝易没有几个好友,群聊倒是挺多。
郁家本宅的“相亲相爱一家人”,昭溯城街坊邻里的“不准半夜吵架”,还有一些同龄人的群聊,每天消息上千条,看都看不过来。
郁暝易的手肘支撑着身体,她翻了翻资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有的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事情。
什么“给大家总结的长归宗选考攻略”“你们魔族出门在外能不能不要对人界的东西都那么有好奇心”“谁偷走了妖界的灵果”,诸如此类。
一条信息弹进来,是郁暝易结识七年的网友“锦鲤”发来的:【我父亲同意我参加长归宗的选考了。】
锦鲤,郁暝易不知对方姓甚名谁,不知对方真容面貌,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两人感情很深厚。
锦鲤是北边一个渔镇的姑娘,很向往仙山,软磨硬泡父亲很久,才被允许参加宗门选考。
而长归宗,作为人界第一宗门,位于上京往南数百里,坐落于群山之中,山下的城镇名叫锦安。
因为长归宗的缘故,如今锦安城容五湖四海之人,收天下之奇物,被称作“人界第二都”。
每年五月,长归宗都会举行宗门选考。只要修士的年龄处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之间,都有参加的资格。
郁暝易回复她:【恭喜你呀。】
不过提到长归宗,郁暝易倒是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郁暝易扭头看向初一,问:“初一,你之前是不是和我说过,纵云催也会去长归宗?”
初一满意地拍拍肚皮,点头,“对。”
有点烦。郁暝易关掉织缘书,躺下。
那年她着急睡觉,没有细细思考那几个人名。
在确认任务后的某一天,她才突然从记忆深处翻出那几个人名,正是她猝死前看的那本小说的主角。
所以她真的是穿书。
而郁暝易那时候最惴惴不安的一个事情,是关于原主。
她总认为不安宁,担心自己占据他人躯体、赶走他人魂魄,直到得到初一“换个通俗的说法,你是投胎到郁家的”的回答,她才放心下来。
郁暝易确认任务,又没有遇到纵云催的那几年,就像一个正常孩子般成长。
她不觉得书中世界是虚假的,反倒觉得攻略任务不是真实的。
直到今日遇到纵云催,郁暝易才终于有了一些实感。
其实她根本就不想搭理什么任务,如果能一辈子待在昭溯城,她就很知足了。
可是不行。
郁暝易就知道,踩的狗屎运终究要还。
屋内的烛光明亮,几乎覆盖了每一处角落,郁暝易有些昏昏欲睡。
初一看着沉思的郁暝易,随口问道:“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你每晚都伴着如此亮光,真的能入睡吗?”
郁暝易怔怔地回神:“能啊,我都习惯了。”
初一没有再说话。
郁暝易拉上被子,盖住小腹,意识沉睡过去。
-
次日,郁暝易早早醒来。
她先去纵云催那里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的没有醒来,走时被明梧叫住。
他道,纵云催的身份信息在九州门查清楚了。
纵云催今年十六岁,正好与郁暝易同岁。
他无父无母,登记信息时已经七岁,孑然一身,近十年来辗转各地。
至于灵兽及其身上残留的魔气,则是纵云催实在倒霉。
昨日有一位魔族修士路过昭溯城,此人遇上这只灵兽,出手伤了它。
灵兽见局势不利,转头就跑,和纵云催来了一个转角遇到爱。
三界如今相处较为和谐,即使人们内心仍存有不少偏见。
妖族修士和魔族修士可以在九州门登记过后,在人界自由行走。而妖界和魔界对人族修士也是如此。
郁暝易听完,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回屋静心修炼了两个时辰,午睡去了。
而城中李家家主的儿子,李瑾,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用过实际是午饭的早饭,在晌午之时匆匆赶到郁家,收敛自己在外的狗脾气,硬要是蹲在郁暝易的屋门前。
春摇劝了好久,他也不挪地方。
春摇叹气,假装走了之后,又偷偷绕回来,看见李瑾拿出织缘书,边翻边抹不存在的眼泪。
春摇不好过去安慰他,只能不停地给郁暝易发消息:【郁郁,李瑾跑来蹲你门口了,你注意点。】
很可惜,郁暝易没有一醒就看手机的习惯,织缘书也被她打开静音,扔在一旁了。
于是,郁暝易穿戴整齐,打着哈欠地打开门时,一下子就踹到了蹲在台阶上的李瑾。
郁暝易心说哪来的蠢蛋敢坐在我门前,怒气冲冲地低头一看。
李瑾心说太好了大小姐您终于出来了,泪眼婆娑地抬头一看。
二人一对视,郁暝易没有说话,张口就是:“你又怎么了?”
“郁暝易。”李瑾看到她,眼眶湿润,“我被甩了。”
“你不是都没谈上吗?”郁暝易无情地道,“‘甩’这个字也太不客观了。”
现在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吗!
李瑾刚想发作,突然想起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低眉顺眼,哽咽地对郁暝易道:“她单删我。”
“没事的,这是你必须要经历的。”郁暝易露出一个虚伪的标准笑容,“你会遇见更适合你的人的。”
李瑾油盐不进:“我觉得我这辈子遇不到比她更好的人了。”
郁暝易觉得他莫名其妙:“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李瑾:“哦,就是找个安慰。”
郁暝易不知道该说什么,“少爷,回家吧好吗?我这里给不了你安慰。”
郁暝易越过李瑾,向前走,跳下台阶时,束起的长发和腰间的玉佩翻飞。
她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跟上来的李瑾,道:“还有,你再因为你的感情纠纷来骚扰我,我就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南夫人。”
她刚回头,又转回来,惊得李瑾一停,听见这人恶狠狠地重复:“我会全部告诉南夫人。”
南夫人名唤南一,是李瑾的母亲。
“我错了。”李瑾赶忙道,“你走慢点,你去哪儿啊?”
郁暝易道:“后厨。”
厨房里弥漫着柴火燃烧的木质味道,蒸笼正在往外吐着白花花的水汽。
郁暝易推开门,笑着叫人:“春摇!”
春摇闻声回头,手里拿着血淋淋的菜刀,腰间的围裙沾着血渍,面前的砧板上躺着被开膛破肚的鲈鱼。
春摇莞尔,“你来啦?”
李瑾的声音在郁暝易身后传来:“我也来了。”
他艰难地从郁暝易和门框的缝隙里挤进来,特意整整衣衫,站直。
郁暝易抽了一双筷子,夹起蒸笼里热气腾腾的包子,鼓起脸颊,吹走热气,问春摇:“春摇,我小姨是出去了吗?”
春摇走到水池边,菜刀入水,清洗去血迹,温声道:“嗯,家主和阿缡去九州门了。”
难怪李瑾敢蹲在我门口。
郁暝易暗暗想着,一口咬下筷子间的包子,猪肉的醇厚和蔬菜的清香使包子的口感细腻、丰富。
李瑾就没有那么讲究,洗净手后,直接拿着吃了。
李瑾蹲在一旁,边吃边问:“郁家主去九州门干啥?”
“处理事情。”郁暝易的目光扫向他,含糊盖过,“我昨天在樱花林遇到发狂的灵兽,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那你没事吧?”李瑾猛地站起来,在郁暝易周身左看看右看看,“我靠你还会救人啊?”
郁暝易本来挺感动的,但是听到他的后半句,就知道这傻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道:“没事。你不会说话不要说。”
李瑾此人,长处不多,短处不少,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地主家的傻儿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当街溜子,然后拿钱装逼。
小时候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加之南夫人和李家家主声誉很好,城中百姓就拿李瑾当个玩笑去了。
李家管教很严,郁暝易实在不明白怎么会走出李瑾这样的傻子。
闻言,李瑾只好讪讪地笑。
后厨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归家的阿缡立于门外,对郁暝易道:“纵云催醒了。”
这才多久,就醒了?
郁暝易一愣,立即放下筷子,奔向纵云催的屋子。
屋门紧闭,郁随息此刻立于台阶之上,没有进去的意愿,徐归则是抱手靠在院子里的树上。
明梧不在,大概是回九州门去了。
“小姨。”郁暝易打了招呼,“徐叔叔。”
“诶。”徐归笑道,“你来啦。”
郁暝易在两个长辈面前很安静,坐在石桌前,等待方医师为纵云催诊治,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自己的手。
他怎么好得这么快?是自愈能力很强吗?
郁暝易盯着左手露出的那截手腕上的淡淡疤痕,右手指尖抚上,觉得她和纵云催简直天差地别,毕竟她生病要养很久,而郁随息和方医师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未曾消除疤痕。
父母郁随今和陆云舟给了她很多爱,是她上辈子梦寐以求却没有得到的。
但是这一切在他们去世后戛然而止。
那段时间她一直很消沉,加上身体不好,躲在屋内,不愿意出门。
很久很久,她忽然想起来,上辈子的某一天,她心觉活不下去,盯着手腕,狠心下来,亲手用生锈的美工刀划下去。
可惜她没有死。
这条长疤,如同灵魂的创伤,昭示着她痛苦的上一生,也铭记着她这一生的第一次苦楚。
一点角色残缺但是鲜明的特征,我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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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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