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医师提着药箱,走出屋门,行礼道:“家主,徐先生。那位小友已无大碍,他自愈能力很强,如今只用好好休养生息,十多天以后便可彻底痊愈。”
郁随息颔首,“多谢方医师。”
郁随息看向郁暝易,道:“郁郁,送送方医师。”
郁暝易一下站起来,笑着点头,“好。”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院子,郁随息才收回视线,推开门,与徐归走进屋内。
纵云催受伤太重,面色苍白,薄唇血气淡淡,肩颈缠绕的绷带没入合拢的衣衫。
听到脚步声,他侧眸看去,迎上郁随息的目光。
郁随息放缓声音道:“我是郁家家主,郁随息。昨日带你回来的人,是我的外甥女,郁暝易。这位是徐归,九州门昭溯城分处负责人。”
徐归乐呵呵的,纵云催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他作势要下床,吓得徐归赶忙上前拉住他,听见他道:“多谢相救,还不知如何报答恩情。”
郁随息淡声道:“郁家救人,不是为了恩情,你不必为此所困,也不必报恩。”
郁家先祖定下过家规,凡是救人,只当顺手的善举,不求回报。
若救下的人有去处,郁家会提供些盘缠;若无,可以留在郁家帮忙。
因此,郁家本宅中的许多人,皆是无家可依之人。
说罢,郁随息继续道:“忘记问你,可有去处?”
纵云催声音有些沙哑:“长归宗。”
“参加选考吗?”郁随息的面容如一汪静水,道,“好,我会让人为你准备一些必需物品。”
徐归站在一旁,听到“长归宗”三字,神情不太自然,他瞄了一眼郁随息,感慨此人如今真是一点情绪都看不出来,全部被磨平了。
徐归挠了挠脸颊,才对纵云催开口:“小兄弟,我例行公事,要问你一些关于灵兽的事情。”
纵云催应下:“好。”
郁暝易送方医师到郁家大门,看着方医师乘坐的马车行远,脚步一转,又回到了刚刚的院子中,她知道郁随息和徐归在里面,乖乖地坐着等待。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郁随息就和徐归走出屋门,前者看到郁暝易,怔愣一瞬,走近她,垂眸道:“纵云催想要见你。”
郁暝易没有反应过来:“啊?”
完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郁暝易扯出一抹笑容:“好。”
郁随息摸摸她的头,同徐归离去。
纵云催站在窗边,盯着院子里生气浓重的景象,有些失神。
郁暝易从屏风后面探头,拘谨地看看纵云催,犹豫问道:“唔,你想见我?”
纵云催的余光瞟见她的身影,偏头看去,他慢吞吞地走到桌边,和郁暝易一起坐下来,点头道:“嗯,想亲口对姑娘道谢。”
不信。郁暝易虚假地笑着:“不用谢。”
纵云催默然抬眼,与郁暝易对视,因为重伤,他的声音轻轻,兀地道:“我应该未曾遇到过姑娘。”
郁暝易打哈哈地道,“对啊,怎么了?”
纵云催小幅度地摇摇头,道:“没事。”
郁暝易头皮发麻,初一在她的神识里悠哉悠哉:“叫你那天口不择言吧,他肯定怀疑你。”
要你说!郁暝易握拳,深呼吸。
空气陷入寂静,郁暝易看着纵云催的面庞,才察觉此人长相周正,剑眉星目,肤色偏白,一双桃花眼干净,一颗小痣落在眼下。
他的五官并不锐利,反而温和,却因为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眸,让人心惊。
她纠结着启唇道:“纵云催,你伤养好以后,会去哪里?”
“长归宗。”纵云催答道,“怎么了?”
郁暝易试探地问:“唔,我们结伴一起去?”
“我们才正式认识只有半个时辰。”纵云催要笑不笑,打趣地反问,“你很相信我吗?”
郁暝易没话讲了。
“你也没有很相信我。”她破罐子破摔地道,“反正你带上我也不亏啊。行吗行吗求求你了我们一起去吧。”
纵云催实在是疑惑:“你为什么这么想和我一起去?”
郁暝易胡诌道:“因为我一个人去很孤单。”
初一幽幽道:“你这个理由也太随意了吧。”
纵云催思索片刻,应道:“好。”
郁暝易不屑地嘲弄初一:“再叫?”
解决好这一切,郁暝易站起来道:“那我不打扰你休息啦。”
郁暝易脚底生风,眨眼间就没有影子了。
纵云催扭头,从窗外看去,她在院子里走一路、踢一路的草,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纵云催眸色沉沉,笼在长袍袖子里的手指蜷起,慢吞吞地走回床榻边,躺下去,手肘遮住双眼,发出一声叹息。
他侧头,视线落在桌边的一块木地板上。
窗外的阳光泻进来,勾勒出窗框的形状,有些晃眼,栖息在院子中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纵云催却不觉得心烦。
困倦席卷全身,他重伤苏醒没有多久,还需要长足的休息。
他下意识望向立在床边的剑,伸手抓住,犹豫了片刻,还是嘴唇翕动,刻上自我保护的法咒,才放心地闭上眼睛,沉睡过去。
-
郁暝易现在面临一个大问题:如何向小姨说明想要去长归宗参加选考的意愿。
郁随息自抚养她以来,对长归宗都是避而不谈的态度,在为她讲述仙门世家的故事时,也会故意不说长归宗。
搞得郁暝易小时候只能躲在书房里翻箱倒柜,才找出一本讲述长归宗的典籍。
郁暝易蹲在后院,看着在草地上蹦哒的初一,一股无名火,手指一弹,一颗石子就落在初一的脚边,吓得初一扑腾翅膀飞起来。
初一怒道:“你干嘛!”
郁暝易也怒道:“快帮我想措辞啊。”
“你就说小姨我觉得我太弱了这样不行必须得提升实力。”初一道,“小姨不是挺宠着你的吗?”
“但是我觉得长归宗和她有仇。”郁暝易道,“当然,我和她提,她肯定会同意。”
可是仇恨不一样。
如果真的如她猜想的那般,提起小姨的伤心事,她该如何。
哎呀,更烦。郁暝易绕着头发,撑着脑袋,感觉脑子混乱。
她再次破罐子破摔,转身便走,等到书房门前,叩叩门,叫道:“小姨小姨,你在吗?”
郁随息的声音从里传来:“进来。”
闻言,郁暝易轻轻推开门,反手关上,去看郁随息,对方懒散坐着,抛玩着手中的玉佩。
郁暝易嘴角一勾,郁随息就知道没有好事情发生,将桌上的果脯推给她,淡淡问:“何事?”
郁暝易走近,站在书桌前,没有去拿果脯。
她抿唇,欲言又止了半晌,才艰难开口:“唔,小姨,那个,我想参加长归宗的选考。”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去瞧郁随息的脸色和反应,对方明显一愣,然后拿回装着果脯的瓷盘,捏着其中一块,咬下部分,锐评道:“你想一出是一出。”
“为什么?”郁随息问,“为什么想去长归宗?”
郁暝易和郁随息对上目光,后者眼眸情绪复杂,前者看不懂,察觉空气里的紧绷。
在郁暝易心里,小姨是一个冷漠又温和的人。
她对郁暝易的爱,是融入生活的。
就像流动的水,似乎没有实体,抓不住,但是充斥在郁暝易的生命里。
小时候,郁暝易不想好好练基本功,只爱往书房里钻,两天就能看完一整本阵法全解,还能记下大部分内容。
郁随息并没有责怪她,而是在第二天靠坐在后院那棵树的粗壮树枝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落下、摇摇晃晃,打着哈欠,无声地监督她练功。
练功结束后,郁随息会把她抱在怀里,给她讲解书籍里的内容。
但是不是像现在这样,周身散发凌厉的气息。
太陌生了。
郁暝易咽了几口唾沫,咬唇,话语在嘴边打转很多次,才被她磕磕绊绊地吐出来:“我不想每一次都等着小姨来救我。”
郁随息突然怔住,冷冽的氛围顿时消失殆尽。
这个回答,和她当初想要出去鬼混,向郁随今和陆云舟说的话相差无几。
郁随息仿佛回到郁暝易出生那天。
那时郁随息不在郁家本宅,在沿海和同门处理仙门事件。
但是她上午接到消息,三下五除二地将事情解决,拿着阵石,就传送回了郁家。
郁随息年轻的时候,风风火火惯了,声量也大:“我回来啦!”
郁随今略显虚弱地靠在床头,其丈夫陆云舟抱着襁褓里的婴儿。
床榻上的两个人皆是一愣,随即露出无奈的神情。
郁随息走过来,看着婴儿的皱巴巴的脸,眨了好几下眼睛,表情一言难尽,看向郁随今,“她怎么丑丑的?”
郁随今被她这句话逗笑:“小孩子刚出生时都这样。你出生的时候还不是皱巴巴的。”
郁随息的目光移向别处,不愿意承认:“才没有。”
郁随息的目光又移回如今郁暝易的面庞。
郁暝易已经不再是襁褓里皱巴巴的孩子了,她长得越来越像郁随今,五官仿佛都带着母亲的气息,而那双深棕色的眼眸,承载了陆羡好的澄静。
“你说得对。你不能只待在昭溯城,也不能留在原地等待我。”郁随息疏淡的神情七零八碎,勉强道,“小姨会为你安排一切。”
郁暝易注视着郁随息脸上的虚假笑容,突然后悔说出那句话了。
昭溯城承载着她的十几年的人生,毫无征兆地要去到新的地方,和不熟悉的人相处,她光是想想,就已经望而却步了。
可是如果她不完成任务,她期冀的、享受的生活就会和她的灵魂一样,化为泡影,永远泯灭于茫茫世间。
郁暝易哑着声音,道:“谢谢小姨。”
郁暝易吸吸鼻子,在离开书房的路上,眼睛一眨,眼泪就顺着脸颊留下来,滴落在她身前的衣布上,留下一道道晶莹的泪痕。
她粗暴地抹掉眼泪,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蹲在后院的墙角,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初一化形出现在她的肩上,泻出一点天地灵气去触碰她,柔声:“不哭不哭。”
郁暝易带着哭腔道:“初一,我不想完成任务了。”
初一只能默然不语,几息后,郁暝易把自己安慰好,“没事,我会完成任务的。”
她会在一切安定以后,拥有不会离开的幸福的。
郁郁:尴尬。
写文很矫情的,总是说半句、留半句。
大概下章离开昭溯。其实不确定。
泪失禁体质爆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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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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