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他们就是见鬼了。
第五茗心叹道:我就说让你们不要走,不要走!你们非不听…这下好了,张德雄那家伙慌不择路,把我们都带到鬼道里来了!
图豆不解情形,担忧道:“镖爷,天黑了,我们不走了吗?是要在这里待一宿吗?这走了一天都没到东河镇,一天时间会不会过得太快了,我刚打了一个盹儿。”
前方张德雄已经下了车,他将火把插在货车上,借着微弱的光,走到了板车旁。
正好听见图豆这一连串的疑问,他苦闷吐槽道:“我怎么知道!天黑得如此诡异…”
图豆纳闷道:“诡异?”
借着火光,图豆看向图根和官满银。那两人,此时屏声敛气,一副遭了难的模样。
这神态,图豆熟啊。
官满银衰命带众人受苦的时候,他们便是如此神情。
瞬间,他会意,天黑一事,可能是官满银衰命所致,与身旁两人一起,垂头闭目,等着“坏事”降临。
初寿佷从末尾的货车摸了过来,提议道:“诡异之象,车中有懂这种事的…”
邢格宝道:“谁?咱们都在这里,谁知道怎么出去?”
初寿佷指了指板车内,道:“茗道长。”
语音一顿,他唇形改了改,道:“请她坐起来问问?指不定她知道怎么办呢?”
张德雄环顾四周,实在想不出办法,首肯道:“嗯,试试吧。耗在这里,心慌。”
初寿佷跳上板车,在官满银三人的帮助下,将第五茗扶坐在对面位置中。
他道了句“得罪了”,随即,便把出第五茗口中那长长的一团布巾,慢慢地拔了出来。
紧接着,官满银担心第五茗躺在座位下,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阐述道:“茗道长,车队开始走动没多久,这头顶的天一下就黑了,我们不知道走到了何处,脚下突然又没了路,我们是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又不对,眼下没了注意,不知该如何办,你本事大,给想想办法?”
第五茗活动嘴角,解乏解酸,气愤道:“松绑!”
官满银附和道:“镖爷,松绑吧。”
张德雄同意道:“松绑。”
得了令,初寿佷开始松解第五茗身上的绳索,但因为光线暗,绑得又复杂,好大一会儿,才松开了第五茗的一只手臂。
第五茗挥舞着那只手,数落道:“怎么不走了?不是要赶路吗?不是要急着去东河镇吗?怎么不走了?现在知道不对劲了,找不到路了?我告诉你们,我也找不到路!!”
瞪了一眼张德雄,她气息缓了下来,道:“老兄,你走过镖吗?多听别人一句劝会死吗?你把我们都送进来了,你…”
那团布巾,由张德雄重新塞回了第五茗的嘴里,比起初寿佷,他下手更重,一大团布量,生生揉进去了一半多。
由此,阻了第五茗最后一段极重要的话。
被绑这种事,第五茗有过第一次,怎会容忍落入他们手里第二次。
解放了一只手的时候,她便早早提防了这几人。
可惜,她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如凡人身体一般的鬼身魂命,此刻仅一只手活动,而这只手,还没办法及时掏拿…那被仙衣和绳索紧紧捆裹的法器,嘴里又未得空闲,不能立即唤出法器的「名字」,叫它们听从命令帮忙。
故此,这一回,她仍是和先前无异。
废物一个。
以至于…
此刻,单凭张德雄一名凡人,不仅塞了布巾在她口中,还折了她的手,压制在她背后。
张德雄叨叨道:“吵死了!给我绑了!!!”
官满银求情道:“镖爷…茗道长…”
两个人名刚出口,张德雄一个眼杀,官满银多有顾虑,立时闭了嘴。
同时,初寿佷手中一顿,方才解绑的手势,食指反转一圈,勒紧了手中绳索,把解开的绳段缠了回去。
他俯身靠近第五茗,局促道:“茗道长,得罪了。”
第五茗心道:又绑我!又绑我!!过分!!!
邢格宝问道:“我们不找这道长小娘要办法了?”
张德雄道:“你没听见她刚刚说吗?她也没办法。”
没了第五茗的叽叽喳喳,骡子哼哼,有一声无一声地响,在没有声音的一瞬,万物俱籁,这漆黑的地方,静地瘆人。
邢格宝吞咽道:“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德雄道:“原地休整,在附近捡些干材,别走远了,以车队为据点,沿着四周点上火,天这么黑,当心野兽突袭。”
第五茗闭眼无声道:三个火把不够,你要做一个更大的,这里连只爬虫都没有,怎么会有野兽!!
耳朵呢…眼睛呢…
死定了!
死定了!!!
众人殊不知,此路为鬼道,鬼道鬼道…
自是只有鬼才能看得见的路。
一车凡人在鬼道里寻不到路,不代表鬼差第五茗找不到出路。
黑天墨地,无光之处,鬼眼视物如常,第五茗眼前的景色,其实一如之前,并无变化,她本打断发泄完,便告诉张德雄,由她领路,带众人走回来时的路。
偏偏不凑巧,最要紧的这句话,因第五茗的气愤和张德雄的心急,堵在了第五茗嘴。
如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鬼道中,即将出现最为荒诞不经的一幕。
由那几人摸摸索索,找了不少干材。
不稍片刻,以三辆骡车为中心,张德雄烧出了一圈在山中露宿时,猎人惯用的避险法子。
阳火熊熊,四周霎时巨亮,林间清晰可见,脚下道路漏出浅浅的痕迹。
官满银不由惊叹道:“这仍是方才那条石井村的路,为何…为何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图根淡淡地道:“爷,是缺了些动静。”
他指着面前半圈火堆,正好,一根干材炸裂,火星四溅,安静落地。
图根拧眉道:“有动作却没有一点声音。”
图豆挤在图根身侧,抱紧他的一只胳膊,道:“是啊,天亮的时候,有风声,鸟声,江水声…嗡嗡的,闹得很。”
回身看了一眼,他急忙转回头,哽咽道:“时下,骡子叫声都少了…”
不对!
火圈外,实则一如既往的吵。
板车上的第五茗,嘴里有一大团布巾,从众人开始点火,她便支支吾吾,一直含糊不清地发出呜咽。
那不是哭泣…
是她在讲话。
“蠢货!快放了我!!”
“听不见林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了吗?”
“有鬼来了!!!”
“还要不要小命了…”
“官满银!!你可不能死啊…你身后的人我得找出来瞧瞧。”
“放了我!!!”
突然,听见官满银主仆三人谈话的张德雄,十分疑惑,道:“安静?你们说这里少了些声音??”
抱在一团的三人,点了点头。
张德雄摇头,回头瞪了一眼第五茗,又转回头朝车队侧面看去,顺带向前方一指,道:“那边有脚步声,很多,很杂,应该是路过的人看见火光,正朝这边赶过来。”
紧接着,他再次向三人发问道:“你们听不见?”
官满银主仆三人,再次齐刷刷点头。
张德雄转而问向检查完火势回来的两人,道:“你们能听见林间来人的脚步声吗?动静很大的。”
邢格宝眼神充满希望道:“能听见。”
初寿佷为难道:“听不见。”
张德雄两三步上前,拽紧初寿佷领口,道:“你听不见?”
初寿佷望了一眼官满银等人,踟蹰道:“听…听得见?好多人。”
张德雄松开了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两步,站在邢格宝身旁,高兴道:“他们能找到我们,想来是很熟悉这种情形,待会儿咱们跟着他们走。”
顿了,转头看向官满银,他昂首道:“官老爷放心,你这一趟,我一定给你按时送到东河镇。”
最后,他看着前面的林子,自言自语,庆幸道:“猛然天黑适应不了,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倒是能慢慢瞧清楚,也不知道刚刚是在怕些什么,还是经验少了,以后多跑几趟镖,应该就好了吧。”
嘟嘟囔囔说完,他自嘲自笑,乐了一阵。
此时,初寿佷看着火焰前的两人,莫名觉得他们身影不清,同眼前的夜色一般,让人看不透,心里觉得瘆得慌,不自觉地,他朝官满银等人靠近,瑟缩在图豆身旁。
第五茗听到张德雄的话,挣扎的身子一顿,心中咒骂道:真他妈见鬼了!!
这种事都能叫我遇上!
鬼道小鬼与将死之人会晤,难道是官满银和我的命数交缠所致??
不会吧?
难道隗七的红纸没有用??
完了完了,万一真是这样,小鬼化厉鬼,将死之人死不透,失了魂魄变尸傀,岂不是我和他们都要丧在此处了!!!
原来,张德雄和邢格宝能如第五茗一般,在鬼道中五感恢复如初,是因为他们命数到了,即将成鬼。
板车中,第五茗回过神,立即哼哼唧唧,激烈地挣扎吼叫,响声一阵高过一阵,越发刺耳。
官满银虽听不见动静,却似乎受了某种感应,下意识回头,正好瞧见第五茗折腾。
仰头向板车中看了一眼,他想起先前张德雄回头后的不悦神情,他伸出一指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手势,安抚道:“茗道长,稍安勿躁,你再等等,我们待会儿出去了,便求镖爷给你松绑。”
图根拉扯官满银衣袖,提醒道:“爷,来人了。”
图豆高兴道:“爷,咱们可以出去了。”
初寿佷借着火光,仔细打量了一番前方身影,怯懦道:“你们不觉得他们的行动很怪异吗?看起来…好似木偶,手腕僵硬,步伐迟钝。”
那厢,张德雄和邢格宝见到人影,已迫不及待踏出火圈,迎接那群奔走而来的人群。
听见那边的动静,第五茗探头望去,心中惊道:尸傀!!
居然不是小鬼…
她抬起双脚,奋力砸在板车上,吸引围观四人的注意。
咚——
咚咚——
没有人注意到板车中的动静。
而那边奔走的人群,在张德雄和邢格宝走近后,突然原地驻足不动。他们牙齿吱吱挒开,嘴唇一上一下启合,犹如输入了命令,嘴里都生硬地往外吐着一个字…
“饿…”
“饿。”
“饿!”
“…”
张德雄嘻嘻笑迎合道:“饿?我们车上有吃的…啊!!”
七八“人”紧紧抱住了他。
颈肩两只,腰身两只,腰下看不清有几只,露头的便有三四只。他们整齐划一地做着一个举动,把头深深埋进张德雄的身体里。
霎时,那群人的喃喃痴语,变成了咀嚼和吞咽,以及张德雄响破天际的喊叫。
张德雄双手空抓,向旁边的邢格宝求救道:“救我,救…救我…”
他都这样了,可想而知,邢格宝也好不到哪里去。
几只“人”早已缠上了邢格宝。
邢格宝自顾不暇,连连退后,挥手驱赶,失声道:“你们是什么怪物,走开,救我…走开,走开…”
那几只“人”哪能听邢格宝的话,同张德雄身上的情况一样,它们紧紧锁住了邢格宝的整个身体,几处血肉,正在它们嘴中被嚼碎。
“人”群越挤越多,越掩越厚,将张德雄和邢格宝两人淹进了这股人海中。
鬼道上,非人的动静,人是不大能注意到,人的动静,非人却是极易察觉。
初寿佷见二人融进黑幕迟迟未归,原本有些踪影的“人烟”,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十分担忧,手在嘴前做成“八”字扩张,大喊道:“张德雄?邢格宝??你们接到人了吗?我们在这里啊,你们是不是迷路了!!”
声音回荡三巡而不绝…
这一喊,将第五茗敲击车板的双腿,一嗓子给叫停了。
来不及了!!
这蠢货!!引狼入室,还带给他们加油助力的!
第五茗蹭着车壁,艰难地躺回座位,勉强瞧清前方的状况。
一切如她心中所想,初寿佷的声音惊动了尸傀,那群“人”,正飞奔而来。
除了正在饱餐的几只…
砰———
第五茗眼睛一闭,翻身,从车板上摔了下去。
板车到地上之间,第五茗身为鬼差,因这动作,身“踩”鬼界,立即在鬼道之地,应了非人的禁制。
没错,就是上面那句话,非人在鬼道上行事,人不可能注意得到。
背向第五茗的四人,对于身后这么大的动静,完全没有反应。
尸傀出现的身影,吸引了火圈前几人,第五茗抓紧时间在地上滚动,一圈两圈…终于,先尸傀到火圈前,滚到了官满银等人的脚下。
四人皆是一愣。
初寿佷诧异道:“茗道长,你怎么下来了?”
图根回头望了一眼,困惑道:“为何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图豆高兴道:“茗道长,你看前面,我们遇见带路的人了。”
官满银则比较贴心,蹲下身,为第五茗取走口中布巾。
他一边小心手上动作,一边顾虑道:“茗道长,镖爷待会儿回来定是会生气的。我先送你回板车上,可好?”
有了第二次被绑的惨痛教训,第五茗直奔主题道:“官满银,我袖中有一块牌子,快些掏出来,放在我身上,你们几人都握上,不然我们今日都得死!”
闻言,官满银一怔。
他不明白第五茗这是何意,正在犹豫要不要听话形式,那厢,初寿佷看着涌来的“人群”,突然不安地急喊道:“怪…怪物。”
图根行思敏捷,一手拖官满银,一手拽第五茗,他边退边提醒官满银道:“爷,出事了。”
图豆弯腰捡了一根烧火滚,为他们断后道:“爷!爷!!救命啊…你小心!!”
尸傀三三两两,踩过火圈,直袭众人。
一只尸傀盯上了拼命后退的三人,尤其是那被绑成粽子样的第五茗,它双手一扑,便朝第五茗脑袋砸去,似要先摘下一颗尝尝。
然而,事情并未如尸傀所愿的方向发展,它像碰到了一面墙,“嘚”地一下,弹了回去。
同昨夜邢格宝偷袭第五茗时,一模一样。
但!又是不一样的。
那一挡毫无杀伤力,尸傀全身摇了两下,它没有思维,脑袋跟着左右摇晃,慢慢地去稳定不听使唤的身子。
两件事,表象别无二致,实质却是大大的不同。
昨夜,有隗晎守在第五茗身旁施法,这一次,却是因为第五茗顺手挂在道髻枯枝上的冥钱黄纸,附着的通阳太明之印,发出的一丝余力起了作用。
幸好尸傀盯的是她的头,方得以让冥钱黄纸,替她挡了刚才那一劫。不然,若换成身体其他部位,比如那双光溜溜、没有一丝庇护的腿,估计她这会儿已经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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