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站在门口,他们才发现,不是门内的屋子太黑,而是外面的太阳过于明媚,衬得屋内有点黑暗。
老嬷嬷迎了上来,道:“道长们辛苦了,可问出了王爷所托之事?”
第五茗道:“问出来了,带我们去见王爷吧。”
老嬷嬷道:“说来也巧,你们进门那一刻,侧妃李氏的父亲登门了。”
第五茗道:“他来做什么?”
老嬷嬷边引着他们朝外院门口处走去,边道:“好像说是侧妃李氏突然入了他的梦,于是他就辞了官,应侧妃李氏梦中所托,架着一辆板车,从雍凉城赶到了京都皇城。”
怀晓道:“一辆板车?”
老嬷嬷不确定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外面人是这样回禀的。”
继而,她叹道:“她也是可怜人,同我一样,进了这院子,就再也出不去了。”
怀晓蓦地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递于老嬷嬷,道:“顺心符。”
老嬷嬷感动道:“我都老了,没什么事需要顺心而做…”
怀晓暗地里在手中缠了一张符纸,引出金辉,道:“今日之内,若有人来寻你,切记要一切点头称‘是’,顺心符便能顺你心意,带你离开此地。”
第五茗道:“你这是做什么?”
家厚嘟囔道:“茗道长别管他,他总干这种没啥回报的事。”
第五茗眉头一挑,道:“是吗?”
怀晓笑道:“茗道长放心,在你眼皮子下,我干不了坏事。”
突然,他提醒道:“院外有人。”
王府管事秦十七正恭候在院门外,见几人走过来,远远招呼道:“三位道长请随我去偏厅。”
老嬷嬷回过神,看清状况,对院外之人福了福身,停了下来。
三人颔首对老嬷嬷告别,笔直朝院门外走去。
怀晓刚跨过院门,左右两侧蓦地涌出几人…
一个是炭火盆,一个是柚子水,还有一把桃木剑。
第五茗:“…”
家厚:“…”
怀晓见怪不该,从火盆迈过,在柚子水中净洗双手,随后,任由持桃木剑的家仆,绕他几圈,对着空气劈砍了一阵。
第五茗摇头,兀自许愿道:“但愿仅此一次吧。”
家厚从她后面欺上身,悄悄道:“咱们不来他们这里,逢年过节,他们会来城隍庙,一样很繁琐。”
第五茗迈火盆的脚没下稳,险些踩翻火盆,好在怀晓扶了她一把。
她一边洗手,一边苦闷道:“饶了我吧…”
怀晓在一旁无奈笑道:“茗道长别听家厚胡说,除了索魂和榜事,其他的都不需要你去忙碌。”
第五茗刚擦完手,正准备接受桃木剑的洗礼,听见这话,猛地转身,吓得拿桃木剑的家仆,大退了一步。
第五茗一边对家仆歉意道:“对不住,对不住…”
她一边招手催促道:“小哥,快些帮我斩‘邪神’吧。”
秦十七示意一眼道:“听道长的,麻利点。”
家仆握稳桃木剑,急匆匆围着第五茗绕了几圈。
轮到家厚了,第五茗赶紧凑到怀晓身旁,询问道:“你刚刚话里说,我除了索魂,还要去应榜?应什么榜?”
怀晓道:“不是只有应榜,而是得了空,榜上有愿,我们几人都会尽量陪你去揭。”
第五茗嘴角抽搐道:“你…你和隗七是想累死我吗?”
怀晓道:“茗道长会乐意的。”
第五茗道:“什么意思?”
怀晓道:“我们都知道,你心善,不愿见苍生困于命里难解之事,榜事能让你做你喜欢的事。”
第五茗羞赧道:“我没有那么喜欢管闲事…”
双眼一凝,她顿时改了神色,质疑道:“休要蛊惑我,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别以为我看不透。我有太多功德,天界会起疑。”
家厚也走完了流程,正好听到这话,道:“什么?起疑什么?有好事也带上我呗,保证不添乱。”
三人都驱邪祛秽完毕,秦十七走上前来,揖礼道:“还请诸位随我去偏厅。”
怀晓道:“嗯,劳烦前方带路。”
榜事的事,就这么先撂下了。
三人跟着秦十七去了偏厅。
说是偏厅,却是也不小。
一间会客屋子,有方才李支停尸小院那般大。
第五茗心中吐槽着奢靡,却细细打量,想着若是有机会,她还能有仙府,也可照这样,修点精致气派的建筑。
因天寒,秦铎高坐上位,半盖了条雪白的狐狸毛,慢悠悠喝着冒烟的热汤。
四周站列了不少奴仆。
秦总管候在其间。
堂下,跪立着一名穿夹袄的沧桑老者。
不用多说,如此格格不入,他只能是李支的父亲了。
怀晓领头,三人走上前,对秦铎揖了一礼,道:“见过王爷。”
秦铎道:“道长们辛苦了。”
瞟了眼地上跪着的人,他不以为然,询问怀晓等人,道:“那日,可是她救了我?”
怀晓刚准备回话,第五茗拉住他,上前半步,与怀晓齐身,主动道:“我们已经问清楚了,不过我们想先问问堂下的李守卫,来这里是作何?”
李守卫一震,吃惊于第五茗竟知晓他是谁。
秦铎同样也很惊喜,道:“你居然知晓他是李支的生父?道长好本事。”
倏地起身,他不顾狐狸毛跌落在地,沾满尘灰,朝几人踱步而去。
见人被自己唬住,第五茗拂了拂衣袖,故作高深,指着李守卫的背影,道:“可是侧妃李氏托梦于他,让他来接她回家?”
秦铎站定在半丈之外,拍手夸赞道:“妙,实在是妙。道长法力高深。”
随即,他目光睨了下去,对李守卫命令道:“答于道长,你是来做什么的?”
李守卫坚定道:“没错,我是来接我女儿回家。”
秦铎道:“她是本王的人,此地就是她的家,何来回家一说呢?”
李守卫踟蹰道:“我…”
第五茗眉头一蹙,心中有几分担心…
此地,因谚语掺和,让仙鬼难行。
此人,受真龙之气庇护,使得术法之事难成。
她主张道:“王爷妻妾众多,侧妃李氏可让她归乡。”
秦铎不悦道:“道长是要给他做说客?”
第五茗道:“非也。”
沉吟片刻,她道:“侧妃李氏,她想随父归乡。”
李守卫一惊,却是忍住了上前询问的冲动,恭恭敬敬跪在原地。
秦铎道:“本王说过,道长你不懂情爱,她为本王舍掉了性命,那便是爱惨了本王,本王因你的片面之言,就辜负佳人,岂不是荒唐。”
第五茗哑然无语。
她心道:真是自恋!
秦铎有一些失望,半倚回了坐榻中,两名女婢为他盖上了一条新的皮毛后,他悠悠道:“倘然在你们的教唆下,本王做了无情无义之人,以后再见到她,如何自处?”
第五茗无言以对。
这种极端性情的生人,她是最烦的。
这时,怀晓出言道:“王爷,您托付我们的事,是否要先听一个答案呢?”
秦铎点了点头。
第五茗五官紧拧,暗地里拉了拉怀晓,想阻止他答话。
怀晓面不改色道:“茗道长所言,王爷其实大可放心,侧妃李氏并不是那日救您的人,她因郁疾,那日早早就回了院中,根本没有机会。”
秦铎道:“哦?道长也是刚刚问出来的?”
怀晓道:“侧妃李氏只道诉了想随生父返乡的事,宴席那日有关侧妃李氏的事,乃是询问院中老嬷嬷所知。”
第五茗一怔,回想起出院门前,怀晓对老嬷嬷做的事,心叹:原来是为了这个。
秦铎未急着回绝怀晓的话,唤来秦总管,差遣他去寻那老嬷嬷问话。
半晌,秦总管回来禀报道:“王爷,他们所言属实。”
秦铎微撑身子,慵懒道:“一场情谊,便好聚好散吧。”
转而,下人们眼色极好,上前扶起他,掺着离开偏厅。
秦总管命了两人去扶李守卫,道:“大人,您随我来。”
李守卫并没与急着起身,而是挪动僵硬的双腿,对着怀晓等人,叩头深拜道:“多谢几位道长之恩。”
怀晓道:“您客气了。”
第五茗道:“快起来吧,李支在等你。”
借着两名家仆的力道,李守卫撑着站了起来,家厚也凑了上前,拉上李守卫的手,把怀中的尸瓮朝他手中送去,道:“既然受了你一拜,我也为你做点事吧。”
忽而,阴风卷入偏厅,万物皆静止原处,只余李守卫茫然四顾。
慢慢地,一名女子涌上了他,啜泣道:“阿爹,谢谢你来接我回家。”
李守卫一滞,怔然道:“小…小支?”
女子点了点头,松开手,笑道:“小支做不了大将军了,阿爹可是会伤心?”
李守卫摇了摇头,抚摸上李支的脸颊,道:“不会。我知道是你保护了我,保护了雍凉城…”
李支道:“我是不是很傻?”
李守卫眼眶猩红,道:“你是我麾下最出色的将士。”
李支道:“阿爹,再为我施最后一次军令吧,我想回去。”
李守卫哽咽道:“女兵李支,听令!”
李支四肢收紧,神情肃穆道:“是!”
李守卫道:“战事已熄,雍凉城已安,本将已清缴不轨之臣,现速命你归营!命你速速随为父归乡…”
李支粲然笑道:“是,谨遵将军令,谨遵阿爹之命。”
阴风散去,人影消失,李守卫拽着家厚手中的东西在发愣。
第五茗和怀晓自然知晓实情。
齐总管却有些不明所以,使了眼神,分离了李守卫与家厚,在一旁唤道:“大人?李守卫??你这是怎么了?”
李守卫恍惚道:“没…没什么…”
家厚微微点头,背对外人,对李守卫暗示道:勿要声张。
李守卫会意,闭上了嘴。
齐总管道:“请随我去寻侧妃李氏。”
李守卫视线追随家厚说中的尸瓮,喃喃应道:“好…好的。”
剩余三人,也在秦十七的带领下,出了秦王府。
安在心已经在王府门外等多时,见几人出来,立马迎了上去,瞄了眼家厚手上的尸瓮,顿时把手中的一个十人食的砂锅样尸瓮,塞到第五茗手中,激动道:“齐同舟说我们是去索魂取功德,下一处去哪儿??”
第五茗看着怀里的尸瓮,有一点点局促。
谁家好人端一口大锅在街上走啊!
家厚疑惑道:“怎么拿了这么大的东西去装人魂?”
安在心抱怨道:“我也觉得够大了,可他们还吵吵嚷嚷说这模样瞧着小了,怀晓,你觉得呢?”
怀晓道:“应该够了吧。”
第五茗吃力地端着尸瓮,忍受路过人的目光,道:“等一下,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要拿这么大的一个东西吗?”
顿了,她猜测道:“人魂是一个胖子?”
自我否定,她道:“尸瓮可淬内景,当是不以实体大小度量…”
望向怀晓,她一脸苦闷道:“为何要弄一口大锅啊?”
怀晓赧然笑道:“那人喜欢大的东西。”
皇城外围虽然比起其他坊区人少了许多,但这偶尔路过之人投来的打量,实在叫人难看,家厚帮第五茗吐槽道:“区区一个人魂,为何要将就他!”
安在心附和道:“就是就是。”
怀晓道:“此人有些不同。”
一直站在这里,便要一直受着路过人的目光…
就这一会儿,第五茗瞧见已经有好几个人,不惧王府门前森严的气势,来回走了两三趟,只为了多往他们这里瞧上几眼。
第五茗尴尬道:“待在别人门前不太好,更何况是麻烦事颇多的皇家院外,我们要不先赶紧离开再说吧。”
另外三人不置可否,齐齐同意。
于是,四人朝着下一目的地而去。
家厚因要送李支回城隍庙,是以在途中,早早与他们分别了。
第五茗等人,顶着路上人的注视,默不作声,一路紧赶慢赶,到了一家慈善堂。
前方排起了队,来求救济的百姓正有序进出。
三人走到队伍末尾,跟随队伍节奏,准备入慈善堂。
安在心望着前方,念道:“「吃饱堂」…”
马上快到晚食时间了,第五茗眉头一挑,瞧着前方那些端碗拿筷的人,道:“通俗易懂,好名字。”
“啊!”
突然,安在心惊叫了一声。
眼珠子震动,她与每一个进入「吃饱堂」的人,都对视激斗了一番。
须臾,她眼睛累了,撇过脸,气愤道:“你们不觉得,他们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们吗?”
她活动手脚,准备大干一场,却又不耽误跟随队伍,向前移动的速度,拧眉道:“这「吃饱堂」,不会是吃人肉的地方吧。”
第五茗按下她,小声道:“这里是京都皇城,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安在心道:“怎么不可能?他们不是也不知道我们是来索亡人魂的啊,咱们得小心一点。”
此话…还真有点道理。
第五茗细细观察着「吃饱堂」,分析道:“门头有些时日了,不像是才落成的地方,这慈善堂的大门,百姓有进有出,看起来也很正常。你们在京都待了这般久,难道不知道此地有这样一家慈善堂?”
安在心警惕道:“京都皇城很大,生人心思又多,一个月一个样,我们怎么会清楚。”
此地关系着第五茗的事,怀晓不敢大意,细细感触门内越来越近的气息,嘴上囫囵道:“平日事务繁多,很少闲逛,大多时候我们也是在皇城和城隍庙附近活动…”
一片祥和,除了亡人气息较重以为,别无异常。
怀晓难得瞥了眼安在心,在入门前,道:“里面没事,此地安全,茗道长放心,是她大惊小怪了。”
安在心收起架势,嘟囔道:“我还是不担心茗道长遇险。”
第五茗笑了笑道:“你们也不用太谨慎,我又不是花瓶,一碰就碎,别把我供着啊,蛮奇怪的…”
怀晓颔首道:“隗七能把你独自留在这里,应该是没有问题。”
第五茗一怔,越发窘迫,道:“也不是这个意思,有你们在,哪怕是遇见什么危险,我也…好大!”
掂了掂怀中的尸瓮,她脑中忽地一闪,有些无奈道:“他们多半以为我们是来分食的。”
“咱们早些进去,早些完事,误会也能早点摘清。”
语毕,她抬起脚,跟随队伍朝里走去。
安在心收回架势,一边跟着走进去,一边道:“有道理,茗道长端着这么一口大锅,任谁瞧着,都要多看我们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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