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想说其他什么，那还真是想多了。”
“我当然不喜欢她啊。”
录音声戛然而止，短短的几句话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回荡。
沈和玉面无表情地盯着音频，周身的气压低到吓人，她机械地点开录音，握住手机的指骨绷紧，硬生生攥出了青色。
夏轶推开门时，恰好迎面掷过来一只瓷杯，贴着她的耳边蹭过，直直地坠向墙壁，很快发出一声刺耳的脆裂声，雪白的墙面和半扇玻璃上茶水飞溅，杯身顿时支离破碎。
“……”
“沈，沈总。”夏轶大气都不敢出，贴在墙壁边离得远远的，低着头小声道:“郑小姐过来了，您要见吗？”
气氛压抑得如同山雨欲来，夏轶抱住文件在角落里站定，提心吊胆地屏住呼吸，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敢说出声。
虽然刚刚敲门进来时，那段录音就听了个尾巴，但夏轶对声音的主人了若指掌。
毕竟席歌所有的资料当初都是她搜集的，半分没有假手他人。
这狗血剧情终于上演了吗？夏轶惴惴不安地想着，总裁追人，助理遭殃的定律居然也要轮到自己了。
不是吧。
然而紧接着，她就冷不丁哆嗦了一下，因为沈和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
夏轶感觉到沈和玉的目光停在瓷杯蹭过的右耳边，声音在克制压抑下显得异常平静:“耳朵，没事吧？”
夏轶忐忑不安地将目光下移，盯住沈和玉的衬衫袖口，赶忙摇头否认。
沈和玉应了声，手指搭在文件边上敲了敲，“文件放下，叫她进来吧。”
夏轶这才如蒙大赦般面色回转，她悄悄舒了口气，一刻都不想多待地转身，忙不迭地推门出去。
会客室不算太远，夏轶心里苦闷，转弯的时候没注意，直接和人撞了个满怀。
“走路怎么还发呆，想什么呢？”
夏轶定睛一看，简直在绝处逢生的境地里看到救星般，兴奋得直接喊出了声:“贺助！”
贺仪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转了下，这才注意到夏轶的异常，“耳朵怎么了？”
“啊，这个……”夏轶摸了摸发红的耳朵，表情苦兮兮地看着她，十分自在地开口:“就，误伤了。”
她看着贺仪手里的文件，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总和郑氏的合作商谈已经在文书收尾阶段，不出意外，明后天应该就会正式签约。
怪不得沈总今天一反常态的，会同意见郑小姐。
夏轶短暂地走了个神，多少觉得自家沈总这种利用行为过于明晃晃了。
虽渣但到，如此单向恋爱一头热，那位是有多喜欢沈总啊。
天杀的富二代，就该吃一吃爱情的苦！
“席歌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夏轶长叹一口气，双手用力拍了拍脸，丧气道:“这种事撞到一起也难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沈总这么……发脾气。”
“说起来，郑小姐今天也来了，我正要去会客室找人。”
她说着，一边忍不住痛苦地揉乱了头发，“这都什么事啊，我只是一个小助理，天要是塌下来，贺助你记得救我狗命啊。”
“别揉了。”
贺仪上前一步，仔细看了一下她的耳朵，温声道:“去休息室拿冰块冷敷一下，医疗箱里应该还有消肿止痛的药和喷雾，可以直接用。”
说着，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接着道:“我去通知郑小姐，你先去休息一下。”
看着夏轶有些为难的样子，贺仪拍了拍她的肩膀，补充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先去处理伤口吧。”
……
会客室里。
郑岁一握着手机，看到屏幕对面朋友发来的加油打气的表情包，有些不自觉的脸红。
「岁聿其莫」:这样做真的会有用吗？她不会更加不喜欢我吧？
「道长骨质疏松」:你要支棱起来啊，送汤只是勾引的第一步！
「道长骨质疏松」:虽然是主动，但你不要太明显，要的是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
晴空如同水洗的光亮镜面，大面积的落地窗宽阔视野把明媚日光的线条勾画成框。
郑岁一敲开门进来时，沈和玉正坐在那张小叶紫檀的沙发上，衬衫的扣子规整地扣起，双腿交叠姿态放松。
此刻她正抬起眼睛看着自己，似乎是等了有一阵时间。
郑岁一见过沈和玉的很多样子，在母亲面前温和无害的，与人为善温文尔雅的，甚至还有……很少表现出来的偏执。
她曾经偷偷背着家人和朋友，去沈和玉留学的那座城市很多次，偶尔会看见她和课题组的同学一起出入校园，言语间谈论的也大多是专业上的问题。
那是一个圣诞节的前夜，十几个小时航程带来的困倦被笼罩整个城市的霜雪消解，呼出的热气转瞬间化成白雾。
灯光辉煌温暖将整个城市裹挟其中，高耸入云的尖顶应着扑簌簌落下的风雪，像恋人间离别的轻吻。
沈和玉在太多个失眠的夜晚里无所事事，学业、交际和公司管理，她一向平衡的极好。
但在填满日常的一切处理完成后，总是会迎来一段漫长又空旷的沉默。
她刚从跑步机上下来，夜晚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进程。
“沈？你在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不妙。
“实验结果的数据出来了，我放弃了去参加圣诞派对，就为了这个鬼东西，真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吓，拜托你过来看看，当然前提是你还没有睡觉。”
伴随着椅子拖动的杂音，实验室里特有的微小噪声似乎顺着电流传了过来。
沈和玉侧头看了一眼窗外，雪天漫反射带来的橙色天空，低沉沉的压到地面。
电话那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实验数据离谱的偏差给她带来多大伤害，是发几篇顶刊也弥补不了的痛苦。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3：09，如果顺利可以直接到天明了。
沈和玉索性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还没睡，十分钟内过去。”
推开公寓大门的那一刻，沈和玉被扑面而来的冷空气一凉，她下意识看了眼高高路灯投射下来的光，视线一晃就看到了街对角的郑岁一。
飘落的雪花打湿了她的肩头，她只穿了件不怎么厚的毛绒外套，像个等待主人迟迟未归的可怜猫咪。
不知道什么原因，沈和玉只是停在原地看她，直到过了几秒，郑岁一后知后觉地发现她。
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郑岁一十分窘迫地后退了一小步。
她没发解释自己为什么像个变态一样，在圣诞节的夜晚飞了十几个小时就为了盯着对方的窗户看。
郑岁一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立刻转身，她看见沈和玉大步流星地从街对面走了过来，毫不迟疑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怎么在这？”
沈和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柑橘香混合着雪粒寒冷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的全身。
郑岁一低下头，只剩下被抓包后脑袋空白一片，慢吞吞地道出一句拙劣的假话：“我……路过。”
这样显而易见漏洞百出的谎话自然骗不了沈和玉。
郑岁一看了她一眼，开始装死。
沈和玉抬手看了眼手表，而后直接将围巾扯下来丢给对方，语气平淡地开了口：“实验室临时有事，你是上去？还是和我去……”
话还没说完，沈和玉察觉衣角微微一动，然后被人用手小心翼翼地抓紧，简直像是没什么安全感的流浪小动物。
“和你一起。”
风雪被车窗隔绝在外，公寓距离实验室不远，驱车没有一刻钟就到了。
郑岁一将脸埋在围巾，整个人似乎沉浸在冷冽的柑橘香里，亦步亦趋地跟着沈和玉，在她的实验室座位里等待，没多久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睁开眼的那一刻，天光放晴，明亮的光线顺着落地窗跃进室内。
郑岁一仰身坐起，目光毫不意外地对上了想见的人。
沈和玉穿了件浅灰色的家居服，整个人姿态放松，一手握着玻璃水杯，此刻正靠在冰箱边看自己。
那目光看起来很平静，只是郑岁一不知道她保持这样的神态看了自己多久。
她甚至有些不适地微微屏住了呼吸。
“机票已经订好了，一会送你去机场。”
“沈……”郑岁一手指攥紧了毛毯边，开口只喊了半个名字，就被沈和玉打断了。
玻璃杯被随手放在一边，冰块晃荡浸在水中撞击出清脆的哗啦声。
沈和玉一步一步靠近，在沙发的边缘停下，面色平静地撑着手注视她，“你该不会还喜欢我吧？”
“我……”郑岁一被迫抬起脸来，对上沈和玉的气息，整个人忽然间柔软地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她看着沈和玉的目光一寸寸滑过自己的脸，像是在打量一块质地润泽的暖玉，神色罕见的思量。
“说实话，如果你不姓郑，我很难脾气这么好说话。”
“岁一小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只需要跟家人撒个娇就可以获得想要的一切的。”
她忽地伸手抓住郑岁一的脖子，力度不小地缓缓收紧，“你对我，已经造成很严重的困扰了。”
“知道吗？”
国际机场的人流匆匆，郑岁一坐在候机室里神思恍惚地发呆，对手机响动的铃声充耳不闻，直到旁边的人忍耐许久，终于不耐烦地戳了戳她。
对方这才注意到郑岁一发红的双眼，心理愧疚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她神思不属地回过神，慌乱间道歉甚至不小心碰掉了手机。
电话被接通，另一边质问的声音立刻传来，“你是不是又偷偷去找那个姓沈的了？”
郑岁一鼻尖发酸，听到哥哥的声音，委屈几乎立刻涌了上来。
她这边不应声，郑默心里更加不舒服，难得发了脾气，咬牙说了句狠话。
“好……你行，我怎么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妹妹？”
郑岁一依旧沉默着不应声，隔了半晌，电话传过来一丝细微的衣物摩擦声，郑默竖着耳朵听，果不其然听到了熟悉的哭腔。
郑默:“……”
.
“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郑岁一微微回神，对上沈和玉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目光。
我又在想什么呢？
自己想要的都在慢慢实现了，那些事好像只要面对她，就会永远主动心甘情愿地将底线一降再降。
那么再过几天，和郑家的合作关系就会落实，比起她的哥哥，赢面总会大些，她最近心情应该会放松很多吧？
郑岁一想着好友之前的千叮咛万嘱咐，在脑海里把预演的话重复了几遍，这才鼓足勇气开了口。
“听哥哥说你最近比较忙，可能没什么时间好好吃饭，我……我特地做了清炖老鸭汤，过来带给你。”
她说着，一边把将保温盒轻轻推到沈和玉面前，只轻轻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垂下眼睫，有些不自然地开口:
“我知道你最近忙，婚礼安排的事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只是礼服还需要看看合不合身，你如果实在没时间，我可以……”
沈和玉盯着她低垂的眼睫，目光一点点略过脆弱细白的颈侧和微微颤抖的双肩，一直到她不安攥紧的手指。
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声音忽然被打断。
“郑岁一。”
沈和玉习惯性地开口：“很可惜，我们的婚姻形式你也了解，我有喜欢的人。”
“你是说，席歌吗？”郑岁一终于鼓起勇气似的抬起头，在沈和玉明显逐渐变冷的目光下强撑着解释：“是我自己去找的她，和哥哥没有关系。”
空气陷入一瞬间的沉默，郑岁一的勇气只够停留片刻，试探着触碰一下，很快又缩回自己的舒适区。
过了好半天，沈和玉盯着她冷笑了一声。
“我尊重你是郑家人，协议结婚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站起身来，不再看郑岁一低垂着头的模样，轻描淡写丢下了一句话。
“乖乖地管好你自己，要是再有下次，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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