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过后,高三整个级部突然就忙了起来。
假期一结束,三中就组织了高三第一次月考,这次何湘月因为状态原因,排名有所下降,成绩并不理想。
再是高考报名,那天打印好资料交上去后,何湘月转头便请假去医院拿药。
班主任在她去开假条时又一次的故意刁难,不过这种手段对何湘月来说并不怎么管用,毕竟,她的父母不怎么管这些,要请假也只是看她自己愿不愿意。
何湘月单手插兜,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样,站在办公室里,路过的老师纷纷以为她是因为违纪而被抓过来的。
“你这次月考都考了些什么啊?再请假就没学上了吧?”
“哦,知道了。”
何湘月平日很尊重其他任课老师,对班主任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如此反感,只不过后来她觉出来点这班主任有意无意的针对她,总刻意的找她事儿,让她出丑,渐渐的,她也就不怎么和以前那样尊重他了。
顺利拿到假条后,何湘月阴阳怪气的说了句“老师再见”,然后走出办公室。
好巧不巧,何湘月开完假条时正好赶上课间跑操,她一出办公室,迎面碰上了自己高一时的好朋友,再定睛一看,与自己好朋友结伴而行的人,正是许文清。
她冲着好朋友扬了扬手里的假条,“回家喽。”
“哎,要我说,这假条给我得了。”
“你倒是想得美,走啦,拜拜!”
转身的一瞬间,何湘月几乎是飞也似的跑上四楼,回到座位后,才敢开始大喘气。
太刺激人了...为什么许文清要在她们俩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看啊...!
那天刚好林晓茹值日,看到何湘月回来做了几个深呼吸就开始收拾书包,她便走过来问:“怎么了这是,又请假了吗?”
“嗯,回去休息一下,顺便再拿点药。”
“好吧,那好好休息,我等你回来。”
二人拥抱了一下,何湘月随后拿起书包,出了校门。
大大小小的琐事忙了一个半月左右,等到十一月中旬期中考完时,除了复习,再没有别的多余的事了。
十一月底,何湘月因为一些误会而和舍友闹了矛盾,不喜欢处理人际关系的她直接把自己封闭,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吃饭睡觉,像是被输入了某种指令的机器人。
直到她再次看见许文清。
那天午休结束后,何湘月一如既往的一个人往教室走。
经过最后一个拐弯时,何湘月听到右侧传来脚步声,她偏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是正跑过来的许文清。
不知为何,许文清发现何湘月在前面后便停下脚步,只是默默走在后面。
两个人似乎在这件事上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没有选择主动去打破。
后来的很多个午后,校园里都会出现这样一种风景,前面走着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生,她的后面经常会跟着一个短发女生,但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这是只属于何湘月一人的风景。
十二月底,那些烦心事一件一件陆陆续续的被解开,让人更高兴的是,何湘月的病也好转了许多,不再需要频繁吃药,这让她备考的状态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元旦那天,何湘月把林晓茹叫到家里来,两个人一起包着饺子,期间林晓茹给时竹发了条语音,没过多久,时竹拎着两盒从饭店打包的菜就来了。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人端着一盘饺子,电视里正在放元旦晚会。
“等会吃完饭要不要出去走走啊?”时竹将视线从电视上挪开,转头看向旁边的两个人。
林晓茹率先摆了摆手,“我不去了,我想睡觉。”
“现在就睡?那你等会还起来吗姐?”时竹脸上的表情异常的精彩。
“当然起来了,我还要过零点呢!”
“好好好,你睡。阿月,你去吗?”
“你想去的话我就陪你一块去。”
“耶!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话落,时竹立刻起身去厨房刷盘。
何湘月本想让他等等,没想到话还没出口,人就走了。
“哎,回来的时候带点仙女棒玩!”林晓茹对着两个裹着羽绒服的人喊。
“行,快睡吧你。”何湘月跟她挥挥手,拿起钥匙跟在时竹身后出了门。
街两旁的树被挂上了小灯,花里胡哨的同时,也确实好看,有了几分节日的气息。
“和你说个事。”何湘月的脸缩在羽绒服里,显得声音有点像企鹅。
“嗯?什么?”时竹低头看她。
“高考完我就要出国读书了。”
时竹把头转过来,前面不远处有人在放烟花,“等会再往前走吧。”
何湘月点点头。
于是两个人停在原地,看着烟花在欢呼声中冲上天,如同昙花一现,最后消失在连星星都看不见的夜空里。
“是刚决定的吗?”
“啊?“何湘月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出国这件事,”不是,暑假时就决定了。”
“林晓茹知道吗?”
“嗯,我当时和她说了。”
时竹啧了一声,“和她说不和我说?”
”不是,当时事情太多了,忘记了。”
“哦,忘了我忘不了她。”时竹好像有些失望,却又像是生气。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的确不是这个意思,何湘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然后便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鞭炮声与打闹声此起彼伏,不曾停歇。
不知从哪跑过来一个挎着花篮的小姑娘,将一支假花递给何湘月,“姐姐,你的男朋友好像有点不高兴,买支花哄哄他吧。”
小姑娘眉眼弯弯,笑起来很是好看,何湘月接过那支花,“你误会了小朋友,我们只是好朋友,不过你这支花我买啦。”
付完钱后,何湘月把花送到时竹面前。
“什么意思?”时竹很为不解。
“给你赔罪呢,拿着吧。”
时竹从何湘月手中接过花,两人的视线在下一刻相触,一朵巨大的蓝色烟花在远处炸开。
“当时事发突然,我父母在饭桌上突然通知我的,然后那会一直没联系你嘛,我就先和晓茹商量了。我们俩当时也有商量过什么时候和你说,只是我觉得时间还很长,所以不着急,也就没和你说。”
“暑假一直在上课,我妈不让我看手机。”
“嗯,知道啦。那你就别生气了呗?”
“没生气。”
“还说没生气?刚刚人家小姑娘都说你生气了,我看起来很好骗啊?”
“什么时候走?暑假在不在这过了?”
“过完这个暑假再走,也有可能暑假后期就走,看情况吧。”
“好。”
“走吧,买仙女棒去。”
到家后,何湘月见客厅没人,便让时竹先等着,自己去客房找林晓茹。
林晓茹睡得正香,何湘月轻手轻脚的关上门,过去拍了拍林晓茹,“晓茹,起来了。”
兴许是她声音太小,林晓茹并没有醒,她又提高了些音量,“起来放烟花了,晓茹。”
这次林晓茹终于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要喝水吗?“
“喝。“
“那你在这等我,先别出去,我等下有事和你说。“
林晓茹依然有些迷糊的点点头,何湘月转身去客厅给她倒水。
“晓茹醒了,等会零点的时候再去放烟花吧,我怕现在就去的话把她冻感冒了。“
“好,可以。“
何湘月端着水进了房间,“喝水。“
林晓茹双手捧着水杯,“你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说?”
“我把我要出国的事和时竹说了。”
林晓茹一怔,“他什么反应?”
何湘月摇头,“我看不出来,但他有点生气,因为我暑假没和他说,其他的他倒没有多说什么,而且他说,他暑假是因为补课,他妈妈不让拿手机,才没有联系我们。”
“这样,那你跟他道歉了吗?”
“嗯,呃,我还专门买了支花给他赔罪。”
“你给他买花?我的个乖乖啊,不敢想不敢想。”
何湘月拍了一下林晓茹的头,“走啦,等会就要放烟花啦。”
时竹自己呆的有些无聊,便打开电视看跨年晚会,两人从房间出来后,何湘月一屁股坐到单人沙发上开始回微信,顺便给亲戚朋友们发祝福。
林晓茹这边和时竹有上句没下句的聊着,像是试探,细听又听不出什么。
“阿月,你不给许文清发个消息?“
何湘月打字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没,感觉我给她发的话会怪怪的。”
“为什么?你俩是好朋友啊。”
“我和她又不像你和她那么熟,或许在她眼里我顶多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甚至只是一个认识的同学,不太合适吧。”
“试试呗,我觉得她应该不会不回你。”
“算了吧。”
“哎真是服了你,好吧好吧。”林晓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该出门啦各位。”
将近零点,三个人拿着烟花棒站在桥上,不远处已经有人在放礼花。
十一点五十九分,林晓茹点燃三个人的烟花棒。
十二点整,何湘月摁下发送键,那条反反复复被修改很多次的跨年朋友圈,终于发了出去。
与此同时,林晓茹大喊了一句“新年快乐“,时竹跟在她后面也说了一句”元旦快乐。”
“新年快乐,我们又一年。”何湘月看看身旁的两人,露出幸福的笑容。
“还有好多好多年!”
许文清陪弟弟妹妹们放完烟花后终于得空回房间看一眼手机,不出意外的,微信被各种各样的祝福与问候语挤满,大多数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群发,所以她点开了朋友圈,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林晓茹发的照片。
照片里是林晓茹、何湘月和时竹三个人放烟花的场景,配的文案也很恰到好处,“烟花瞬间,我们永远。”
紧接着下面一条就是何湘月发的,不同的是,她没有配图,只有文案。
“元旦快乐,高考大捷,和她再熟一点。”
许文清心生疑惑,她怎么看都觉得好像和自己有点关系。
尤其在看到林晓茹的评论之后。
“上一秒说不太熟,下一秒就发朋友圈说想更熟一点,隐喻算是让你玩明白了。”
不太熟?更熟一点?
许文清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在考场上明明算出一个答案,却始终不敢下笔去写,因为并不确定自己的答案一定正确。
至于正解到底是什么,只怕许文清永远也无法得知。
她没打算问,何湘月也并不打算说。
元旦过后,整个高三级部陷入了一种死循环,复习与考试的死循环。
在高三教学楼里,每天都在上演着割裂感极强的各种画面。
中午十二点时,有人已经吃完饭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有人刚从教学楼匆匆跑去食堂。
同一节自习课上,有人睡觉,有人传纸条,也有人能写完两张数学试卷。
临近期末考,何湘月的状态出现前所未有的好转,医院开的药早就吃完,现在的她每天只泡些中药喝。
好在这种要命的生活终于在期末考最后一门铃声响起时彻底结束,寒假正式开始。
两个周左右的寒假,何湘月只是写作业,准备雅思,其他的什么也没做,也没时间做。
正月初六,开学。
正月初八,开学考试。
正月十五,元宵节,放一天假。
这些零零碎碎都被何湘月记录在日记里,这是她从高一下学期开始的习惯。
高三上学期之前,她的日记一天一写,遇到许文清后,何湘月开始记录与她有关的各种小事,到现在,她已经写完了一整本。
下学期的课程被排的更满,所有副课全被取消,每周只留一节体育。
复习节奏再度被加快,试卷的数量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几乎只需要三天就可以堆到看不见黑板的高度。
而何湘月的病好像更严重。
市里组织的一模,她考出了有史以来最差的成绩,直接跌出级部前一百。
去年十一月的那件事让她一直认为班里几乎大多数人都讨厌自己,所以她拒绝和他们来往。
而如今,面对着这样一个烂摊子,她几乎想直接撒手不管,随天去吧。
但她不能这么做,她拎得清哪个更为重要。
于是她走了老路。
一模结束到二模前夕,她把自己逼得很紧,不敢松懈一刻。
“你别太累了,看你很久不去吃早饭了。”林晓茹心疼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劝动她,换句话说,她知道根本劝不动何湘月的。
“没事儿,早上吃面包呢,没有不吃饭的。”
林晓茹摸摸她的头,回了自己的座位。
二模前一个周,何湘月终于把节奏放慢,这段时间她没怎么碰到许文清,有几次碰到都是在午休结束后从宿舍楼往教室走的路上。
两人依旧维持着奇怪的默契,何湘月走在前面,许文清就走在几步之外。
但何湘月实在是没有心思再去细想这些了,她只想考到好成绩。
一周后,二模考的第一天结束,晚上回宿舍时,何湘月很不经意间说了一句“我感觉我这次又要完蛋”,但林晓茹却很认真的说,”不,我觉得你这次肯定能考好。”
何湘月倒也希望如此,“那就借你吉言吧。”
“我突然想到一句歌词,我觉得很适配咱俩。”
“嗯?什么歌词?”
“你懂得我的固执,我懂你脾气。”
林晓茹似乎觉得不够,还要继续唱下去,好在何湘月及时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靠,这不是无人区,你得维持你的形象。不过,我很赞同你的想法。”
两人相视一笑,路灯下的剪影晃来晃去,像是即将冲破束缚的蝴蝶,如此躁动不安,却又甘于等待时机。
二模结束后,何湘月先给自己请了个假,毕竟她这段时间真的有点超负荷运转了。
林晓茹第二天紧跟着她请了假,两个人窝在家躺了一天,第三天回了学校。
二模结束后的一个周,阅卷结束,赋分完毕,全区学生的分数如同一张巨大的股票盘,摆在所有人面前。
是进步,还是倒退,谁又会成为那支价值不降反升的股票?
“二模班内最高分,何湘月。级部第六。”
老师还在继续宣读成绩,何湘月的心跳在听到成绩后猛然炸开,她无法形容这种感受。
像是精心养了很久的花终于开放,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凋零。
原来最有价值的那只股票,早就有了答案。
二模的进步给了她很大信心,但也许是高考搅得她心态失衡,病情又开始严重,何湘月便一边吃药一边做题,有时盯着一道题出神十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有药片没吃。
那本日记更新的周期越来越长,有时半月才会更新一次,字数也从最开始的一整页,到半页,再到现在的两三行,而关于许文清的内容也变得越来越少。
一切的一切,都在为最终那次不可避免的告别作着无声无息的准备。
她几乎又要以为自己终于结束了这段可笑的暗恋,但不经意间再从楼上窗户看到许文清时,她还是会忍不住盯着她看,直到她消失在门口。
林晓茹也问过她几次,她只是说,交给时间吧。
高考前一个周,学校开始统计统一住宿和自行前往考点的人数。
何湘月没有选择跟随学校,林晓茹也没有,只有时竹在家里人的要求下,跟了学校。
于是三中的玉兰花又静悄悄的开放,在热闹与喧哗中送走了又一批学子。
登车启程那天,何湘月将所有行李搬上自家的车之后,在宿舍里多留了一会,舍友见她依然站在窗边,便开口问她,她却说只是随便再看看。
那天,她没有如愿,没有见到许文清。
她不知道毕业典礼能不能再见,或许在不经意间,她已经见完了和许文清的最后一面。
从宿舍楼到校门口还是有一段距离,那天是个阴天,早上还有阵阵大风吹过,吹的何湘月心里发酸。
结束了,一切终于都快要结束了。
两天后,何湘月正式迈入高考考场。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好像和往常经历了无数次的模拟考没什么区别,但何湘月又清醒的知道这是高考。
她在头脑风暴中做完了六套高考题,在清醒与紧张中度过了四天。
直到第四天下午,地理的收卷铃响起,监考老师开始挨个收卷子,何湘月的座位在窗户边,她向外看去,家长们已经把校门口围的严严实实,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看清他们手里的花。
“考生可以有序离场。”
教室内瞬间爆发出欢呼声,走廊上是向前奔跑的少年们,他们穿过一片又一片阳光,消失在看不见的楼梯拐角。
监考老师手里还拿着试题袋,脸上却挂着欣慰的笑容,站在那里,静静的目送他们离开。
何湘月心里挂了一年的石头终于落地,刚踏出教学楼,就看见林晓茹和时竹在广场上等她。
林晓茹眼尖,先看到了人群中的何湘月,便一路小跑过来,何湘月在原地张开手,等她跑过来后稳稳地接住她,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毕业快乐!你自由了,阿月。”
“毕业快乐,晓茹,我们都自由了。”
时竹终于追过来,“我去,你跑的真快啊林晓茹。”
“不好意思啊,不过你马上又要继续追了。”
话毕,林晓茹拉起何湘月的手,两个人一起跑向校门口。
时竹这才反应过来,他甚至来不及骂一句林晓茹,抬腿就往校门口冲。
仲夏傍晚的阳光似乎总是恰到好处,不会过热,也不会有秋天的颓败感。
耳边不再充斥着尖叫与呐喊,转而被风声取代。
考点学校的校园里并没有种玉兰花,何湘月却在这一刻闻到了浓郁的玉兰花香。
十八岁之前,许多事她无法选择,十八岁之后,她终于看清那只在心底久久停留却始终无法振动翅膀的蝴蝶,这个世界墨守成规的事情太多,看不见的条条框框也太多,所有的一切像一座巨大的监狱,将人类困在其中,永生不得逃脱。
她偏不顺着他们的意,她偏就要做那只狱中叛蝶,哪怕死在半路也在所不惜。
在这一瞬,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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