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暔将汽车旅馆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确保没有一丝光线外泄。这是他学生时代常来的地方，海淀区边缘一家不起眼的"星辰旅馆"，以不登记身份证著称。床头灯在褪色的墙纸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费昀给的U盘插在笔记本电脑上已经三小时了。齐暔试了所有常规解密方法都失败了，最后输入自己第一篇论文的发表日期：2015年3月14日——π日。
屏幕闪烁，文件列表展开。最上方是一个名为"Q-状态观测"的文件夹，下方则是"个人医疗记录"。齐暔犹豫了一秒，先点开了后者。
一系列医学扫描图跃入眼帘。齐暔立刻认出这是费昀的脑部CT和全身PET扫描，但图像上的异常让他皱起眉头——费昀的大脑某些区域显示出奇怪的量子相干性，而全身扫描中，器官边缘呈现不正常的模糊状态，就像...正在慢慢消散。
报告结论用红色标注："量子态退化症，第三阶段。预计完全量子化时间：6-8个月。"
齐暔的手指悬在触摸板上。这解释了很多事——费昀异常的体温，手指的半透明化，伤口的快速愈合。但"量子态退化"？人类细胞怎么可能自发地进入量子态？
他打开研究文件夹，里面是数百个数据文件，全部标注着日期和坐标。最近的一个命名为"X-1_量子回声_1203"，正是昨天。齐暔点开它，屏幕上出现一段量子通讯记录。
费昀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第十二次尝试与X-1建立量子纠缠。今天收到了比以往更清晰的回应..."
背景中，齐暔听到那段熟悉的电子鲸歌，但这次持续时间更长。音波图在屏幕上展开，形成复杂的几何图案。
"他们不是警告我们。"费昀的录音继续道，声音因兴奋而颤抖，"他们在求救。X-1不是监视器，是监狱。而我们..."
录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齐暔从未听过的声音——像是千百个声音同时低语，说着无法理解的语言。这声音让齐暔的后颈汗毛倒竖，胃部拧紧。更可怕的是，在杂音深处，他分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用费昀的声调呼唤着。
齐暔猛地合上电脑，房间陷入寂静。窗外，一辆警车呼啸而过，蓝光透过窗帘缝隙一闪而逝。他看了眼手表——上午十一点，距离与费昀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一小时。
老图书馆位于大学城边缘，是一座上世纪初的西式建筑，红砖墙上爬满常春藤。学生时代，齐暔常在这里的角落自习，费昀则偶尔出现，总是带着不合时宜的笑声和零食包装的窸窣声。
今天的图书馆几乎空无一人。齐暔选择了他们曾经"共享"过的那张长桌——他在一端研读《天体物理学期刊》，费昀在另一端画满涂鸦的草稿纸上推导量子公式。
"借到《爱丽丝梦游仙境》了吗？"
费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近得让齐暔的脊椎窜过一阵电流。他转身，看到费昀站在两排书架间的阴影里，黑色高领毛衣遮住了下巴，智能眼镜换成了普通黑框眼镜，但眼中的光彩丝毫未减。
"我没借。"齐暔低声回答，"兔子洞太深了。"
这是他们学生时代的暗号。费昀嘴角微扬，滑进对面的椅子，将一个牛皮纸袋推过桌面。
"早餐，虽然快中午了。你肯定没吃。"
纸袋里是两个豆沙包，还是温的。齐暔突然想起费昀总是这样——在实验室通宵时变出食物，在他感冒时"恰好"多带一盒感冒药。这种过分的体贴曾经让他不适，现在却感到一种奇怪的温暖。
"你的U盘我看了。"齐暔咬了口豆沙包，决定开门见山，"量子态退化是什么？"
费昀的手指在桌面上停顿了一秒。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他脸上投下蓝色和金色的光斑。
"我就知道你会先看医疗记录。"他轻笑一声，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的一个纹身——那个立方体包围球体的符号，但更精细，每个面上都刻着微小的符文。
"三年前在青海观测站的一次事故。"费昀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的量子纠缠实验出了'小意外'，与某个盲区建立了...个人连接。"
他取下眼镜，直视齐暔的眼睛。在阳光下，齐暔清楚地看到费昀的虹膜边缘泛着微弱的蓝光，像是电子设备的指示灯。
"细胞量子化从那时就开始了。好消息是，我的大脑适应得不错，能感知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坏消息是，按目前速度，最多八个月后，我就会完全转化为量子态生命体。"
齐暔的豆沙包停在半空。每一个科学细胞都在尖叫这不可能，但眼前证据和昨晚所见让他无法否认。
"GCRA知道？"
"所以他们招募了我。"费昀重新戴上眼镜，"我是他们的'金丝雀'，下井探测危险的前哨。直到我发现他们真正的目的..."
他抓住齐暔的手，将其按在自己的纹身上。皮肤接触的瞬间，纹身竟然在阳光下浮现出新的细节——立方体内部出现了一个三维星图，标记着数十个红点。
"这是..."
"盲区分布的真实图谱。"费昀的声音低不可闻，"GCRA一直在撒谎。盲区不是几十个，而是成千上万，遍布整个银河系。而且..."他的拇指轻轻摩挲齐暔的手背，"它们在移动。向地球靠近。"
齐暔的呼吸停滞了一秒。费昀的皮肤温度比昨天更高了，几乎有些烫手。更奇怪的是，他能感觉到细微的震动，像是无数粒子在费昀皮肤下高速运动。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齐暔试图抽回手，却被费昀握得更紧。
"因为你是唯一能理解的人。"费昀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锐利，"也因为如果我出了什么事，需要有人继续这项研究。"
"会出什么事？"
费昀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古旧的硬币，放在齐暔掌心。那是枚1920年的硬币，表面磨损严重。
"翻转它。"费昀说。
齐暔照做。硬币在空中旋转，落下时费昀用手背接住。当他把手移开，硬币消失了。
"量子隧穿？"齐暔猜测道。
费昀笑着摇头，指向齐暔的衬衫口袋。硬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只是魔术。"费昀眨眨眼，"但足够分散注意力。"
他示意齐暔看桌子下方。那里贴着一个微型装置，红灯微弱地闪烁。
"录音器？"齐暔压低声音。
"更糟。"费昀的嘴唇几乎没动，"量子追踪器。他们找到我们了。"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主灯突然全部亮起，刺耳的广播声回荡在大厅："各位读者请注意，图书馆即将进行消防演习，请立即从西门撤离。"
费昀的脸色变了："不是演习。走，后门。"
他们刚起身，两个穿维修工制服的男人就出现在走廊尽头。费昀抓起齐暔的手腕，拉着他钻进书架间的狭窄过道。
"GCRA的人来了？"齐暔喘息着问。
"希望如此。"费昀的回答令人不安，"如果不是就更糟了。"
他们穿过古籍区，来到一个紧急出口前。费昀刚要推门，突然僵住了——他的智能眼镜显示出门外有热源信号。
"被包围了。"他转向齐暔，语速飞快，"听着，古籍修复室有个秘密通道，通向地下书库。从那里可以到达哲学区的楼梯。"
"一起走。"齐暔抓住费昀的手臂，却惊讶地发现手指微微陷入了他的皮肤，就像按进一团浓稠的光。
费昀苦笑："我现在是半量子态，过不了实体屏障。"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小小的玻璃瓶里装着某种发蓝光的物质，"拿着这个。如果...当我完全量子化后，这可能是我与物质世界最后的连接点。"
齐暔刚要拒绝，前门处传来撞门声。费昀突然将他拉近，近到能数清每一根睫毛。松木和臭氧的气息包围了齐暔。
"记住π序列。"费昀的呼吸灼热，"还有，齐暔...别相信你的眼睛。"
一声巨响，古籍区的门被撞开。费昀猛地推开齐暔，力量大得惊人："跑！"
齐暔跌跌撞撞地冲向修复室，最后一眼看到费昀站在通道中央，双臂张开，整个人开始发出诡异的蓝光。追赶者的身影在那种光芒中扭曲变形，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
修复室里，齐暔按照费昀所说找到了隐藏的活板门。跳下去前，他听到费昀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灯塔在寻找黑暗中的航标。"
黑暗的地下书库中，齐暔靠着微弱的应急灯前进，心脏狂跳不止。吊坠在胸前发烫，像一颗微型恒星。哲学区的楼梯近在咫尺时，他停下脚步，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爱丽丝梦游仙境》。
翻开封面，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费昀熟悉的笔迹：
"追着兔子跑吧，齐暔。但记住，洞底的规则由红皇后决定。——F"
纸条背面是一个坐标：79.5°N，91.3°E。
斯瓦尔巴群岛。
[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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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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