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枝，你怎么和陈工一起来的?”
美好的清晨，清新的空气，愉快的早餐，一切都被徐凌泉的发问打断。
此话一出，整个餐桌都陷入安静。
施箬兰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围观者，陈常山是身在此山中的当事人。可这位当事人非但没有第一时间解释，反而饶有兴味地望向商枝。
于是，餐桌上的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盯着商枝，等待一个答案。
商枝被灼热的视线环顾，绯红慢慢爬上脸颊。他只能窘迫地捧起豆浆，试图缓解这尴尬的境地。
可一心二用的人注定要闹笑话。
停留在口腔里的豆浆，一不留神就呛进商枝的气管里，喉咙在一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
“没事吧。”
陈常山递来一杯清水，放在商枝面前。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抬高半寸后，却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拐到其他的方向。
“路上碰到，就一起过来了。”
他举起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水。
“呃，是的。”商枝的眼眶泛红，正水汪汪地盯着陈常山，“就是碰巧遇到。”
“碰到就碰到呗，你那么紧张干吗?”
徐凌泉瞧瞧商枝，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陈常山，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遗漏掉。
“你突然那么问，吓到我了，不行吗?”
商枝手疾眼快地往他嘴里塞进个水饺，企图用食物堵住徐凌泉的嘴。
“好了，快点吃，要出发了。”
施箬兰接受到商枝求救的信息，鉴于两人之间的约定，他直接抓起一个包子，就将徐凌泉拖走。
两人的动静不小，人都已经走远了，还能听见徐凌泉的反抗。
“我还没有吃饱呢？你怎么就把我拖走?你最近老是这样……”
陈常山早已经不是毛头小子，自然明白施箬兰此举的含义。
『凌泉啊，你不仅迟钝，还没有助攻，这样怎么能追上商枝呢？』
或许是昨夜的睡梦太美好，或许是察觉到商枝故意留宿的小把戏，陈常山的内心开始松动。
“哥哥，对不起。”
商枝突如其来的道歉，比徐凌泉的发问还让人措手不及。他站起身后，又迅速低下头，头发遮挡住他的脸颊，陈常山只能听到哽咽的声线。
“昨晚就是个意外，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哥哥你放心。”
……
『不就是留宿一晚上吗？怎么说得我们俩有猫腻一样？不过商枝真敏感，我就随便搪塞一下徐凌泉，他怎么当真了，搞得我跟负心汉一样。』
陈常山试图抬起那始终低垂的头，可他摸过去的时候，只能触到一手的湿润。任凭他使多大的劲儿，那张脸总是从掌心逃走。
“我没事，哭一会就好了。你去忙，不用管我的。”
他肩膀一抽一抽的，脖颈低垂，露出优美的弧线。但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宽肩撑起那件肥大的长袖。而且商枝站的地方极妙，侧方正好有一束光透进来。光束穿过单薄的布料后，勾勒出他的身形。
『像一只茕茕孑立的玫瑰花。』
陈常山瞧见商枝那副可怜模样，却十分可耻地觉得他有点可爱，特别是头顶上那簇反复鞠躬的呆毛，就像是一根海草似的。
“那我真走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让身影消失在商枝的视线里。
“嗯，你走吧，没关系的。”
瞧瞧，商枝还真是故作坚强。
他快速地抬头又低头，动作切换仅仅只消耗一秒钟，但远去的背影却刻在他脑海里。明明衣角已经快被抠出个洞来，他却始终没有挽留陈常山的离开。
“好，晚上再见。”
脚步声深深浅浅，室内又恢复一片平静。
陈常山倒没有真的离开，他靠在门框边，环抱着双臂，正盯着屋内的人看。
出乎意料的是，意识到他离开后，商枝哭得更加肆无忌惮。
他蹲在地上，那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水珠在地上砸个四分五裂。或许是哭得太伤心，还被唾液呛到，发出一阵阵的咳嗽。那肩膀一耸一耸的，看得陈常山都有些于心不忍。
『难道是真的不小心睡着了?』
陈常山心里仍留有一点怀疑，但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往商枝的的方向走去。他刚把纸巾递到年轻人面前，就瞧见一张泪光莹莹的脸。
“你……不是走了吗?”
商枝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哭得缺氧，才导致幻觉出现。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才明白眼前的人是现实。
“哥哥，你不是讨厌我吗？怎么又回来找我?”
他嘴里说出的话带着淡淡的责怪，随后他整个人都扑进陈常山的怀里。那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后，陈常山甚至能感觉到泪水滑落到肩头的轨迹。
“你真是冤枉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
商枝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接陈常山递过去的东西。陈常山只好拿起纸巾，亲手为他擦去眼泪。
“如果说我们昨晚睡在一起的话，会有很多麻烦。不但要和徐凌泉解释，他还会传播得人尽皆知。而且，我们就是单纯聊天啊。”
陈常山的指腹碰到泛红的下眼睑，那温热的水汽仿佛萦绕在心头。他的语气愈发轻柔，不胜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解释着。
“我们清清白白的，小枝也不想被人无端生事对不对?所以不哭了，好不好?”
眼泪是打开心防的钥匙，让人放松警惕；温柔是杀人的利器，让人肆意沉沦。
陈常山从未如此温柔，但他搬出的这些合理解释，依旧没有平息商枝的哭泣。
于是，那刻意营造出来的生疏，被陈常山不自觉地卸下。年轻人的眼泪喷涌而出，似乎在浇灌他干涸的心底。而他心里升起的那一阵酸楚，是名为“怜惜”的情感。
不知道是哪一点，触动到商枝的心弦。他哭得更加厉害，眼泪争先恐后地跑出眼眶。他埋进陈常山的脖颈里，任由泪水沾湿肩膀。
『哥哥，为什么和我睡在一起的时候，嘴巴里还念着别人的名字？』
昨晚的陈常山嘴里的每一句呢喃，都百倍千倍地化作此刻商枝的泪水。而男人没有再问原因，只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商枝的背。
“没事的，没事的……”
平静接受他的宣泄，耐心安慰他的崩溃，安静等待他的恢复。
是陈常山现在能做的所有事。
他怀里的商枝跟小孩似的，将整张脸都埋进外套里，只剩下毛茸茸的头发留在外面。
这场景很可爱，但商枝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孩，他更像是一个永不知足的掠夺者，紧紧靠在陈常山的胸膛。
眼泪依旧源源不断，甚至身体的抽动也在急继续，可年轻人脸上哪里还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在这温暖的怀抱里，商枝回忆起昨夜来，心里满是势在必得的坚定。
『哥哥，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是它能让你心疼，它就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直到在胸前留下一大片水痕，商枝才后知后觉地退出怀抱。
大概是因为迟来的羞愧，大概是因为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他用手将脸挡得死死的，只敢从缝隙里偷看陈常山。
当陈常山想拨开他的手时，他却先一步站起身来。
“我......我先走了，哥哥。”
商枝维持着双手挡脸的动作，转身离开。他的动作十分干脆，连绊倒椅子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只留下陈常山呆愣在原地。
【哥哥，我先走了。今天要拔营，我会很忙，可能没时间来找你玩。】
还没过去两分钟，手机就收到商枝的短信。
这算什么?
他泣不成声，他落荒而逃，他避而不谈。
他，到底是为什么?
陈常山心里画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但还没来得及堪破答案，手机闹铃就响起。
比赛即将开始，情情爱爱只能先放到一边。
SS6赛段围绕红白山进行，全长668公里，形成一个环形赛道。其中涉及多重地形，如丹霞，沙漠，戈壁等。
三组用时四小时五十二分钟，排名第五。
“陈工，小枝又来了。”
陆英一抬头就看见帐篷外的商枝。
陈常山是真搞不明白，商枝的社交能力为何如此强？只短短三天，别说是一组，就连整个MG车队，都有八成以上的人都认识商枝。
“我等你。”
“小尾巴”再次回归，继续笑脸盈盈地散发活力。或许是怕打扰他们，商枝并没有出声，只是绕到更靠近陈常山的一边。
陈常山原本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繁忙使他渐渐忘记早上发生的小插曲。再次瞧见商枝，他才想起这件事来。
“你忙完了?”
他走近后才发现，商枝的眼睛还有些浮肿，里布满红血丝，就像是一张蜘蛛网，将眼白隔得四分八裂。
“怎么搞的?眼睛这么红?”
商枝晚上忙着生气，白天忙着哭泣，眼睛是怎么红的，他最清楚不过，可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来。
“嗯?怎么了？”
他抬起手，还没有碰到眼睛，就被人拍掉。
“手脏，不要揉。”陈常山从兜里掏出一只眼药水，递到他面前，“滴一下，可以缓解。”
“哥哥。”
他接过瓶子，却没有动作，只是用食指一个劲儿地紧扣着拇指的角质层。
“怎么了?”
清晨的泪痕还清晰地留在衣料上，商枝一安静，陈常山都有些发慌。
“我，我不会滴眼药水。”商枝嗫嚅着，声音小到只有陈常山能听见，“我没有装，真的不会滴，每次都会滴不进眼睛里。”
“好了，那我帮你滴。”
他自然不认为商枝在装，这种事情有什么可装的呢?又不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坐下来。”陈常山指了指一旁的收纳箱，“这样方便一点。”
陈常山第一次近距离地审视这双眼眸，那原本的清澈被红血丝掩盖后，倒平添几分妖冶。
『这样就没那么像他，也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瓶盖扭开，陈常山滴下药水，又眼睁睁看着商枝——躲开了。
“对不起，我下意识就躲了。”
水珠顺着商枝的脸颊，隐入发丝深处，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没关系，再来一次。”
像索吻似的，陈常山抬起他的下巴。在身体做出反应的前一刻，将商枝禁锢在原地。
“不要动。”
这大概就是商枝得到的好处。
啪嗒——
药水滴入干涩的眼睛，商枝的那些谨小慎微最终都会被人接纳。
“哥哥，谢谢你。”商枝睁开双眼，“我来帮你们收拾。”
他猛地站起身，吓得陈常山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不用帮忙，小枝下次起来要先说，差一点就撞到你了。”陈常山拧紧药瓶，“眼药水就放在我这里，不舒服你来找我，我给你滴。”
陈常山一转过身，就发现三组的人，一个个都在十分尴尬地假忙。
只有连秋石完全没掩饰地开玩笑道：“陈工，我眼睛也不舒服，给我滴滴呗。”
“不舒服就去医疗点，我又不是医生。”陈常山搬起一个箱子装车，“还不抓紧收拾?”
周围人来人往的，就商枝一个人无所事事。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就跟在陈常山身边，递些小工具。
“你去坐着吧，不用你来。”陈常山从一旁扯出一个凳子，“闭着眼睛，休息一会。”
“哟哟哟，我们来。”余海月从一旁飘过，语气里满是戏谑，“陈工这是心疼了。”
“海月，你也跟着胡闹?”
在陈常山的语言压制下，没有人再打趣，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没有众人插科打诨，工作效率果然提高不少。
“让一让，让一让。”
连秋石过分自信，一口气就端起三个箱子。而且每个箱子有四五十公分高，直接将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这架势看着实在吓人。
营地远离居民区，医疗点就只能处理小型病痛。若这沉甸甸的箱子真要砸下里，怕是只能送往医院才行。
离得最近的陈常山当即脸一沉，两步并作一步，赶过去将箱子底部托住。
“你把箱子放下。”
“放下干什么，我直接搬到车里去。”连秋石从侧边伸出半张脸，“陈工请相信我，我可是三组力气最大的。”
只是话音刚落，他就一脚踩在小石子上。幸好陈常山在旁边扶着，要不然连秋石这会儿已经摔倒在地。
“箱子砸下来怎么办？快放下。”
陈常山的声音更冷，直接就要动手去接。
“别，我自己来放。”
连秋石小心翼翼地低下身子，他旁边放着一个矮凳，正好能放箱子。
商枝站在他身后，正好看见陈常山那张面沉似水的脸。
『连秋石真烦，他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非要逞一时之快。』
他瘪了瘪嘴，往陈常山的位置靠近。
连秋石咋咋呼呼的，还在用脚试探矮凳的位置。只是他注意力完全放在脚下，却忘记观察顶部的状态。
当瞥见那摇摇欲坠的箱子时，商枝心里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稍微一点点的倾斜，它就可能砸下来。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那箱子如同坍塌的多诺米骨牌，一个接一个地滑动。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全是金属物件，势能大到连秋石根本没办法控制。
哐当——
金属物快速滑倒底部，箱子倒了！
“哥哥，小心！”
陈常山下意识地后撤一步，才躲开第一个箱子。还没等他松口气，耳旁就传来重物划破空气的声音。
“陈常山！”
在这短暂的两秒钟里，有一道身影极快。商枝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奋不顾身地扑向陈常山。
“小枝——”
【1】——《甄嬛传》不舒服就找太医
这一章写得有点矫情，但是是有原因的，请继续看下去吧。
小枝日记
我本来就是绿茶，所以不算装。
所以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我没有骗哥哥。
2025.9.3修，4348字
2025.10.13修，4524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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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眼泪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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