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神里绫人带领部分幕府军回到稻妻城，带来了前线的消息。
在愚人众围攻稻妻城的时候，海祈岛和幕府军也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战役，神里绫人和鹰司进“正好”在前线和九条裟罗商讨秋分彼岸节的祭祀事宜，于是便率亲兵共同守卫边境。由于海祈岛方和愚人众共同进攻，战事格外凶险，鹰司进战死，神里绫人和九条裟罗也因此负伤。
就像女士所推测的那样，天领奉行之位最终由九条廉政继承，勘定奉行则由柊千里继承。虽然名义如此，但两位是否能真正掌握住实权还得打个问号。
至于社奉行，绫华在城门前顶着至冬将领的刁难拖住愚人众的事迹早已被传开，后又有神里绫人守住边境线的消息，一时间社奉行声名大噪，整个稻妻几乎只知社奉行，而对另外两个新任奉行一无所知。
在此情况下，又传出一心传后人枫原万叶挡下“无想的一刀”的传闻。八重堂甚至以此作为灵感举办了一场征文大赛，征集以此为原型的漫画或者小说，让古早的武士小说类别重新风行了起来。
而万叶本人则一直没脱离危险，他的双手大片皮肤被雷元素烧焦，即使保住性命，恐怕也不能再用刀了。
荧的伤没那么重，修养一段时间也算是好了，暂时没有事情的她重新开始接冒险家协会的委托，替人找猫溜狗，做商队护卫，清一清附近魔物的流浪武士……总之什么事情都干。等下班了，就和绫华一起去看望万叶，把接委托时候见到的新鲜事讲给他听。
至于雷神与愚人众……
影向山，鸣神大社。
时已入秋，到了石蒜的花期，这类鲜红的花朵开满了上山路的两侧，据绫华说，这类花总在稻妻人祭祀先祖人时盛开，久而久之，也有了亡者化身的含义。
但到了鸣神大社，这花倒是看不到了。
“小家伙来了，坐下吧。”八重招招手，桌面上照常准备了茶水和糕点，派蒙一来先拿了一串三彩丸子，高高兴兴地开啃。
雷电影也在，这是事情结束后荧第一次见到她，也不知人偶修得如何了。
“将军还要修一段时间，”雷电影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之前只是抢修。”
荧问她：“这样制造人偶的技术，是独属于神明的吗？”
雷电影摇了摇头：“技术原型来自于坎瑞亚，那是很多年前真送我的一件礼物。之后为了完善它，我还专门接触过一些坎瑞亚人。”
“那你听说过我的哥哥吗？”荧下意识追问，“他和坎瑞亚似乎有很深的关系。”
“当年……”雷电影陷入了回忆，“是姐姐去的坎瑞亚，她也因此……离开了我。我去坎瑞亚找她的时候，坎瑞亚的毁灭已成定局。不过我确实在那见过一个和你十分相似的人，他在坎瑞亚的遗民里似乎有很高的地位。”
“然后呢，他去了哪里？”
雷电影摇摇头：“我不知道。”
派蒙一听，三彩团子都不吃了，幽幽地叹气：“这都三个神了，还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我听八重说了你们的来历和目的，”雷电影喝茶吃点心的动作已经没有了迟滞感，看不出之前受损的痕迹，“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
“明明我们之前还剑拔弩张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派蒙嘀咕。
“在和女士交手之前，你们所见到的一直是将军，她是我亲手制作，最能将‘永恒’践行到底的人。”雷电影说，“醒来之后，我花了一些时间才慢慢理清楚这些事情。
“我所做的，都是为了在末日之前保下稻妻的子民，在这一点上，八重和社奉行的目标都是和我一致的，但他们都不认同的计划。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也许，稻妻的未来应该由稻妻的子民一同决定，而不是由我一意孤行。
“而你们本来只是路过这个国度，却被迫卷入其中，为了稻妻子民的未来站到我面前，作为稻妻的神明，我应当向你们表示感激。”
“嘿嘿，不用那么客气啦，”派蒙挠着脑袋，脸上露出傻笑，“毕竟我们也是收钱办事。”
“我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荧想了想，决定先从要紧的问题问起，“在千手百眼神像前，雷电将军说的‘祂的容器’到底是什么意思？”
雷电影和八重神子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雷电影放下了茶杯，八重也将吃到一半的三彩团子放下了。她们沉默了片刻后，雷电影开口道：“将军所说的‘祂’应该指的是天空岛上面那位。”
“对哦，一直听你们说‘天空岛上面那位’，说不定这个人指的就是当时拦住荧和她哥哥的人！”派蒙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容器又是什么意思？”
“我猜测……只是猜测，”八重神子神情严肃地说，“荧不使用神之眼而能使用元素力的能力，其实是因为那位拆分给了她一点权柄，也许是想把荧培养成自己的帮手。”
“但是，祂都做出分离荧和她哥哥的这种事了，荧怎么会帮祂呢？”
“这是完全可能的，”雷电影看向自己的双手，“在不同国家，不同神明的教义里，都有着共同的一句话‘神爱世人’。这看起来是理所当然的，但其实这与魔神诞生的原因出自同源。魔神是因为法涅斯的碎片诞生的，魔神‘爱人’的特性，也同样来自于法涅斯。”
“所以说，”荧抬头看向窗外，秋日的天空晴朗无云，隔得远远地就能看见七天神像冲天的光柱，“我也可能因为接触到祂的力量，被祂的精神所影响？”
“理论上是如此。”八重神子说道，“你的哥哥没有选择和你一起旅行，说不定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好可怕……”派蒙拉住了荧的手，派蒙的手刚抓过三彩团子，又热又黏，“我们以后不要再碰七天神像了吧！”
“……也许我没有选择。”荧低声说。
“荧？”派蒙担心地摇了摇荧的手臂。
“下一个问题，”荧思索着，继续问，“我以前见过的两个神明，风神和岩神，都和我说过，要关心旅途上的一切而不只是目的这样的话。但有人却和我说过完全相反的内容，让我优先考虑自己的目的。那么，你认为我应该听谁的？”
“呵，”八重讽刺地轻笑一声，“看起来只是人生哲理，其实目的性相当明确啊。风神岩神这么说很好理解，就是让你留下来当救世主。那两个反对的人是谁？”
“阿贝多和女士。”派蒙随口答道。
“呵，阿贝多，白垩之子……”八重冷笑一声，“他当然不在意，他可是莱茵多特研究了这么多年唯一成功的作品，可不怕深渊的侵蚀。等末日一来，他拍拍翅膀就飞走了，可不用管这地上人的死活。”
“阿贝多不是这样的人。”派蒙气呼呼的反驳。
荧若有所思：“能不被深渊所扭曲的生命……他本人也这么说过。”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雷神的语气比起雷电将军要温柔许多，“这个问题的指向性太过明确，以至于支持哪方都像是别有用心。
“如果要我给出我的建议的话，我会说……”雷神想了想，语速慢下来，一边思索一边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罪孽需要人背负，风险需要人承担……但无论如何，你必须活下去。
“你不能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无论对谁来说。”
“这样吗……我知道了。”荧点点头。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八重招招手让巫女端新的茶点过来，“或者有什么想吃的？”
“我想吃钱汤馒头！”派蒙举手。
荧抿了一口茶水：“我想问问万叶的事情。”
“万叶吗……你应该知道九条裟罗说服将军收编一部分神之眼所有者的事情，”雷电影虽然一直在回答荧的问题，但她面前的三彩团子消失得一点都不比派蒙慢，“他情况特殊，毕竟是硕果仅存的雷电五传后人了，所以他是九条裟罗亲自引荐的。”
“怪不得……”荧喃喃自语，怪不得当时九条裟罗一见到她们就把委托交出去了，甚至还直接帮她们解决了身份的问题，现在想来，是万叶拜托她帮助荧和派蒙吧。
“技艺的传承也是‘永恒’的一部分，因此，将军给了他将军使者的身份，以便于他传承一心传的技艺。”雷电影停顿了一下，“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下一个问题……我在海祈岛时遇到了愚人众的散兵，据说她是你曾经制作的人偶，但是后来封存了他。”
“那个无名的人偶……”雷电影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茶杯，“制作这么复杂的人偶，我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试验。他就是试验到最后真正成功的那一个，也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神之心的容器。虽然本来就是作为试验品，但让我决定封存他的，却是他身体齐备但还尚未苏醒时，留下的眼泪。”
“人偶诞生的时候，也会哭吗？”派蒙好奇。
“至少将军不会，”雷电影摇摇头，“那是的我认为，要实现‘永恒’必须有极其顽强的意志，而他不符合这个要求，让他接手稻妻的未来，是一种残忍。”
“你不销毁他，一直封存到被别人打开唤醒，不是促成了更多残忍的事情吗？”荧反问。
“……我无法否认，”雷电影垂下眼睫，“对于这件事，我想要拜托你。你未来一定会再次遇到他，到时候，我希望你能想办法把他带回我的面前。作为回报，我会修好你断掉的佩剑，并让它更上一层楼。”
“你想做什么？”派蒙有些好奇，“把他打一顿？”
“不，”八重摇摇头，“我们需要他的身份……影已经决定加入冰之女皇的计划，那么她就必须为自己离开后的稻妻做准备。”
“所以，是为了避免神里绫人一家独大？”荧一面思索着，一面伸手去拿钱汤馒头，却摸了个空，刚端上来没多久的点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荧不得不尴尬地收回了手，“但不是还有八重神子吗？”
“哎呀，我也想影把将军的位置让给我来当当。”八重轻笑一声。
影却是严肃地摇了摇头：“鸣神大社的宫司职位是如今仅有的专门处理妖族、贵族事务的职位，而将军的职位必须为了整个稻妻考虑……另一方面，稻妻再没有其他可以充当宫司的大妖了。”
“可是散兵毕竟是愚人众的执行官吗？”
“对于我的过失，我会尝试补偿他，”雷电影说着，原本温和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肃杀，“但是在整个稻妻的安危面前，如果有必要，我会清除他的所有记忆。”
“可是……”派蒙还想说些什么。
八重却打断了她：“当年雷电五传为将军呈上的刀无故断裂，将军将处死涉事刀匠之后其余传人却接连无故暴毙，我和将军一直怀疑此事有幕后黑手。”
“神里绫人曾告诉我，这件事与散兵有关……”荧回忆着前往海祈岛之前与神里绫人的交谈。
“此事发生在我所管辖稻妻，又与我的造物有关，”雷神说，“我会调查和裁决此事，你只需要将他带回我面前即可。”
“之前就听说稻妻锻造技艺冠绝七国，雷电五传的技艺都是由雷神传下，如今雷神愿意帮我重铸佩剑，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荧说着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被严严实实包好的断剑。
雷电影打开包裹，细细地端详这一把以曾经的英雄佩剑为原型铸造的蒙德剑，开口道：“这把剑确实特殊，能够平衡多种元素而不损坏剑身，普通刀匠重铸只能破坏它，但对我不成问题。”
“天目流的人也是这么说的，他说里面的什么什么回路太复杂了又没有图纸，让他们接上不如重新造一把。”派蒙说，“太好啦，这下不用专门跑蒙德一趟了。”
“你刚刚说散兵曾经用于存放神之心，那神之心现在在哪？”荧继续问。
“对哦！神之心！”派蒙才想起来这一桩事。
雷电影看向了八重神子。
八重神子以手掩唇，轻笑一声：“你们猜社奉行怎么这么清楚愚人众的动向，接连两个地方都给他们及时拦住了？”
“为什么？”雷电影很老实地追问。
“至冬啊，看着团结，可惜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比如那天在城外的那个塔季扬娜，就是主战派的人。而主和派呢，暗中用他们的动向向我交换了神之心，我让神里绫人去做，没想到社奉行家的那个小子逮着这点到处宣扬，一心要炒舆论……哼。”八重说着，神情变得有些不愉。
“神里绫人，说起来一直都没有看到他，他不是回来了吗？”桌上的点心清空了，派蒙的嘴便也闲了下来，开始热衷于发问。
“呵，”八重神情间的阴霾一扫而空，“当然是在天守阁里好好‘述职’了，虽然如今已经很难动他，但在我和将军定好之后的方针之前，我可不会让他轻举妄动。”
荧扫了八重一眼，随口说道：“即使如此，他还是让整个稻妻城都在赞扬社奉行抵御外敌的壮举。”
八重神子狠狠瞪了荧一眼。
雷电影岔开话题：“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接下来打算去须弥，”荧接着问，“你了解智慧之神布耶尔吗？”
“布耶尔，据我所知，祂是在五百年前的灾变中新生的神明，”雷电影说，“我和祂没有来往，了解不多。但须弥，确实是一个特殊的国家。
“在元素理论中，七元素有六是两两对称的，风和水分别象征流体的传导和承载，岩和冰分别象征固体的变和不变，我的雷和火虽然共同象征电离体，但分别对应的事物比较抽象，是外在的物质内在的精神。
“而草最为特殊，它象征的是归纳、总结，然后发散——或者说，象征生命对世界的理解，和根据理解去改造世界的能力。”
荧不由得感慨：“不愧是智慧的国度。
“之前我在蒙德看过《高等元素论》里也有类似的内容，这本书应该是须弥人写的，对自己的国家各种夸赞。但里面似乎很少涉及布耶尔？”
“这很正常，不像稻妻大多人不知道雷神已经更替，原本的草神，大慈树王帕尔消失后，须弥人一怀念着帕尔，对于证明了帕尔已死的布耶尔就有些迁怒了。”八重随手拨了拨自己的耳饰，“帕尔的理念是人各尽其力，各尽其才，每个人应该在最适合的岗位上，可惜到最后却变成了森严的等级制度。最上层的是侍奉神明的僧侣，同时也是学者，成绩越好就越接近神明，越受追捧。这就逼迫所有须弥人削尖脑袋做学问，最后花费了大半生只制造出一堆垃圾，呵。”八重毫不留情地嗤笑。
派蒙缩了缩脖子：“听起来真是个可怕的国家……”
“即使如此，你们也必须去一趟，须弥的核心是提瓦特的世界树，那里记载了提瓦特的一切信息，其中也许就有关于你血亲的记载，”雷电影说着，眉头微蹙，“而且……也许是我的错觉，我依稀能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也许，即使你不去须弥，祂也会主动来找你。”
雷电影神情凝重：“祂已经盯着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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