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肉，林森把烤肉的木棍交给山，抓着事先准备好的工具来到乌甲背后。
“脱下兽皮。”林森说。
乌甲照做，表情变也不变，碰到受伤的胳膊才吃痛抽了抽嘴角，林森睨一眼，没有表示。
完整的兽皮衣被丢在一边，伴随着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怪异气味，一只血淋淋的胳膊映入林森眼眶，林森面不改色，一手抓住乌甲小臂，一手用提前打湿的兽皮擦拭对方胳膊上的血迹，一边小心避开出血的伤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森身上，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动作，乌甲也侧着头看着林森的动作，不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林森擦干净胳膊上的血迹，把兽皮洗干净放到一边备用，双手试探着抓住男人受伤的部位，果不其然，手底原本放松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稍微减轻了力道，男人的胳膊依旧紧绷，加上对方受伤部位的肌肉比较厚，林森完全没办法感受到里面骨头大致的情况情况，只能拍了怕男人的小臂，“不要用力。”
话落，手底下的胳膊终于放松了状态，他抓紧时间变换手指位置轻按男人受伤的部分，一边盯着乌甲的脸观察对方表情细微的变化。
初步判断完乌甲骨头断裂的情况，紧接着开始下一个步骤，他把手伸到和乌甲受伤手臂的手掌齐平的位置，缓慢张开五指。
“……”男人露出不解的表情。
“跟着做，慢一点。”林森解释，目光反复在男人手掌和脸上之间移动，确保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之后又陆续做出三个动作，乌甲也全部复刻成功。
见此，林森稍微松一口气，注意力重新放在骨折部位。
根据男人的表现，林森猜测，乌甲最开始可能只是比较简单的骨裂，并没有产生错位或者碎骨，只是在接下来的剧烈运动中断骨位移才呈现他现在大臂骨头凸出的情况，索性命大，无论是伤口还是骨头都没有伤害到动脉，连着神经和韧带也躲过了一劫，否则他这只手臂丧失功能都是轻的，估计挺不到遇见山几人就血流而亡了。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男人的胳膊就安全了，只能说铤而走险后成功的概率好看了些。
现代医疗技术下，这样的伤势大概需要一场中等规模的手术，风险可控，术后恢复也良好。
反观原始，因为不具备任何手术的条件，反而只需要花几分钟给骨头暴力正位然后牢牢绑上简易夹板，只不过伤残风险极高，术后恢复无法预知。
但即使不这样做，按照乌甲骨头错位的程度，就算后面幸运长好胳膊大概率还是废胳膊，不如赌一把。
“你的手臂，情况很不好。”林森说，他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炽热的目光，知道那是出于什么，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并没有把握治好乌甲的胳膊，“我不能治。”
果不其然，他话一落，众人的目光顿时变了味道。
“啊。”绿草叫出声，语气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震惊，林森被近在咫尺的叫声惊了下，转头见是绿草，收回目光，看向乌甲。
出乎意料的，男人看起来很镇静，一瞬不瞬地看着林森，眼神晦暗不清。
“抱歉。”林森说，男人说到底是因为他受的伤，也很可惜地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如果他当时坚持给男人查看，情况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你知道怎么治。”乌甲忽然说，语气笃定，嗓子哑得不像话。
“……”林森一怔，有些惊讶男人说出这样的话，维持着表面的波澜不惊，不承认也不否认。
“告诉我，我自己来。”长久的对视后，乌甲再次开口。
“……”林森依旧沉默，他倒是愿意给乌甲解释关于骨折的各种理论，但现在无论如何都有两个不可抗拒的难题在他们面前，一是林森无法熟练使用这里的语言，二是他们没有任何药物和工具，这是最核心的问题，就算乌甲知道怎么做也没办法给自己展开手术。
“我无法告诉你，很复杂，而且没有工具，你做不到。”林森耐心给男人解释。
“你也做不到？”
“嗯。”
“为什么？”乌甲问。
“我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做到。”林森‘老实’回答，闻言，男人轻笑一声，移开在林森脸上的目光，眼中闪过一瞬不甘和落寞。
林森视线还没有从男人脸上移开，注意到男人情绪的变化。
“但是……”他视线下移，落在男人骨折处，脑子里回忆看到过的人类手臂解剖图，一边推断并模拟乌甲断骨可能移动的轨迹。
“我可以试试。”林森依旧保守地说，果不其然看见男人眼中刚升起来的亮光又黯淡下去，心里那点儿愧疚差点儿又被翻出来。
“不一定成功，你的手臂可能弯曲，疼痛，拿不起骨刀。”
“成功呢？”乌甲已经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依旧追问道。
“……”林森想说很难成功，但从嘴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和之前差不多。”
两人交谈完，山洞重新陷入了寂静，不仅当事人乌甲，火堆四周的人们也在思考林森的话，只有林森，见乌甲在认真考虑，垂手去摆弄手边简陋的工具。
忽然察觉到被人注视，迅速抬眼，看见是山，心底时隐时现的焦躁奇异地开始平息，悄然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林森停下手里的小动作，熟稔地用眼神询问山有什么事，山摇了摇头，往常时候，得到这样的回答林森就不会再追问，现在他选择继续看着男人。
“真没事儿？”林森用眼睛说，山依旧淡淡的没有回应，但莫名的，林森好像从对方眼中读出了那么一两分不同于往常的味道，刚想探究，一道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他。
“可以。”乌甲做出选择，并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人脸色看起来比刚才苍白了一些。
闻言，林森思绪回笼，“你确定？”他说。
“确定。”乌甲回答。
“行。”林森点头，看了看两人的距离和姿势，觉得并不适合动手，原地站起来，乌甲自觉跟着起身，他比林森高了小半个头，骨折的位置高出了林森肩膀。
林森双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依旧不满意，扫了扫四周，最后对着乌甲扎了一个马步，男人照做，高度瞬间下去不少。
“虫一，猛，来帮忙。”
忽然被点名，一直密切注意着这边的两人立马起身，林森捡起地上工具，塞进虫一和猛手中，并指挥道，“一会儿不要让他动。”
闻言，虫一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猛，站到乌甲身后，一只手摁住对方胳膊，一只手抓住对方肩膀，乌甲眼睛眨也不眨，安静地配合。
几人摆好姿势就不再交流，山洞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几个小野人自觉远离了几人，不安地靠在一起。
林森先是拿过猛的手里高温杀菌过的小刀，把刀尖插入男人的伤口，轻轻剥开皮肉，查看伤口内部的情况，确认没有异常，撤走小刀，再擦干净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正式步入正题。
他后退半步站到乌甲的侧边，压低了对方受伤手臂那一侧的肩膀，让男人整个胳膊处于自然下垂的状态，双手握上事先预测好的位置，朝虫一递去个眼神，虫一点点头。
“不要用力。”林森最后叮嘱，紧盯着乌甲胳膊上骨头错位的位置，反复确定方向后，双手猛地发力。
咔哒—
骨头在血肉中碰撞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林森头顶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吼，手底下厚实的肌肉紧绷到极致，同一时间，乌甲手臂上的几个血孔开始汩汩冒血，瞬间浸湿了林森双手。
“别动。”林森撤下一只手抓过猛手中的兽皮，紧紧缠绕在男人手臂上，一圈又一圈。
等全部兽皮用完，男人的胳膊粗了几圈，林森手心的温血反而被蹭掉了不少，给兽皮打结的间隙，他分神看了一眼男人，刚好看见对方满头冷汗，脸色煞白，正闭着眼痛苦地喘气。
男人反应有些大，林森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仔细系好最后一个结，指挥着虫一把男人平躺在火堆旁边，盖上兽皮。
整个过程只用了几分钟，林森额头已经冒出一层汗水，继续观察对方的情况。
地上，乌甲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明显没有聚焦的眼睛转了半圈，慢慢阖上，林森心头一跳，连忙蹲下检查看包扎，确认没有血渗出，松一口气，顺势坐在地上。
“还要做什么？”虫一和猛还站在原地，询问林森。
“没。”林森摇头。
闻言两人回到各自的位置。
“他……他…”绿草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又看双手满是鲜血的林森，眼神有些茫然。
“没事。”林森说，垂着脑袋没有多说一个字，好一会儿过去，缓缓起身，拿过之前分剩下鱼头，抄起骨刀三两下砍成小块，丢进火堆上正烧着水的石碗，末了放下骨刀，走出了山洞。
血液凝固后，他手心指缝一片黏腻，感觉并不好受，山洞里没有多余的水，只能跑到外面的雪地里先搓了搓，尚未愈合的伤口又进到雪里，绵绵密密的刺疼泛起，很快就转化成了麻木。
林森就着月光，认真地搓手，身后忽然照出一道明亮橙黄色光线，他回过头，看见熟悉的身影立在自己身后。
“洗手。”林森下意识说。
“嗯。”山回复，两步走到林森身侧蹲下，林森才看清对方手里拿了一个石碗，往雪里一舀，瞬间盛满。
“你要水？”林森问。
“嗯。”
“做什么？”
“洗手。”
“……”闻言，林森语塞，脑子转了转，竟然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默默加快速度，估摸着洗得差不多，和山一起一前一后地回到山洞，紧挨着坐下。
洗手的功夫，地上的男人仍旧在昏迷，林森举着烤肉的棍子搅拌石碗里的鱼头，等水沸腾，从腰上取下一个小小的兽皮袋，手指头伸进去捻了一指头盐撒进石碗，珍惜地收好挂回腰间。
加了盐的鱼头汤香气更加浓郁，仿佛充斥了整个山洞，林森见煮得差不多，小心地把石碗从火上端下来，刚刚放稳，乌甲睁开眼睛。
争取失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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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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