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山洞，暖意扑面而来，明明只是过去了一个白天，几人都生出股恍若隔世的感受。
林森一边往里走，一边卸下脸上差不多冻成冰块儿的兽皮罩，不过没过几步，几道黑影快速扑上来，他被撞得后退了半步，硬生生咽下去一声闷哼。
小野人的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勒得林森腰疼，他两只手臂悬在半空中，不知道作何反应，还是花雨快步上前拽开了三个小野人，林森目光跟随着，看见他们脸上脏兮兮的泪痕，愣了下。
见林森看过来，几个小野人一下子酸了鼻头，眼泪涌出眼眶，别扭得不想让眼泪流出来，掉头往墙角缩。
“他们很担心你。”老人瞥一眼墙角抹眼泪的小野人，笑眯眯地给林森解释道，林森嗯一声，继续手里的动作，还不忘示意身后的山跟上。
一行人在山洞居住的时间并不长，但山洞的四面墙根都挤满了各种杂物，林森习以为常地站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区域，一件接一件地卸下身上的负担。
踏雪板，弩箭，石刀，兽皮衣……
等身上彻底恢复了轻快，他简直要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放这里。”林森眼神示意了脚上，目光在男人周身转了一圈，山心领神会，取下弓和骨刀放在林森弩箭旁边。
期间，几道好奇探究目光时不时在山身上闪动，男人一看过去几个小野人立马老实，眼神飘忽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林森假装没有看见小野人们的小动作，放置好物品两人立马回到火堆旁，十几个人团团围住中央的火堆，身后投下的影子几乎没有缝隙。
林森右手边是山，左手边是硬挤进来的三个小野人，挤成一团缩在林森身边，毛茸茸的脑子蹭着林森的胳膊，他不着痕迹地往山这边挪，直到碰上对方肩膀，停下来。
“……”察觉到林森的靠近，山侧过头看着林森。
“……”林森轻轻摆了下头示意无事，无意识地摊开了双手。
温暖的山洞让林森周身的感官从冰冻中复苏，第一个就是里火堆最近，最敏感的手掌。
连续几个月繁杂活动早就让林森的双手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口，浸着各种洗不净的草木汁水和不知名的污渍，一双手粗糙的不像话，完全看不出出自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现在更因为长时间低温和摩擦，剩下那点儿完好的皮肉覆上一层斑驳的黑紫色淤痕，伴随着火烧一样的刺疼，丝丝缕缕地渗着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林森不是容易生冻疮的体质，一双手看起来骇人，其实都是小伤，换句话说，至少手还是手的样子。
“你的手流血了。”绿草探着脑袋看林森的手掌，拧着眉毛说。
“天呐。”小溪附和，“怎么办？”
“没事。”林森眼皮动也不动，反复攥拳又松开，放松僵硬的关节，又交叠着搓了搓，收回胳膊。
休息了一会儿，所有人都恢复了不少，今晚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明早还要外出捕猎，他们需要抓紧时间收拾，准备睡觉了，更何况今晚相比起之前还有额外的事情。
“吃肉了吗？”估摸着时间，林森开口询问道。
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得先吃饭。
但现在情况有些反常，林森话落好一会儿，竟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山洞安安静静的，连平日的交谈都没有。
林森环看一圈，隐隐猜到什么，转而低头看着身边的小野人。
“……”几个小野人坐直了身体，十分有眼力见的没有开口。
“我们不吃。”火堆对面的老人忽然说，看着林森的神情和语气都十分平和，“剩下的鱼肉不多了，我们不用捕猎，不需要每天吃肉。”
“……”林森注视着老人，在脑子里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忍不住皱起眉，他又看其他人，发现所有人脸上都是理所当然的表情，包括身边的山以及全程不发一言的乌甲。
“我们不饿。”绿草见气氛有些不对，贴上林森小声地说，“以前的冬季我们好几天才能吃上一次肉。”
“对，我们都习惯了。”小溪补充，仰着脸对林森扯出一个乖巧笑，清澈的眼神底下还藏着一点儿难堪，“而且我们之前已经吃了很多了。”
见状，林森从始至终冷淡的情绪还是泛起一丝波澜。
虽然从没有经历过寒季，他也能大概推测出部落里寒季的情况，知道自己对面前的老弱病残的态度过于和善，花雨几人更是深刻感受着这点，一直以来都有意放低自己的位置，小心维持着林森的优待。
这无可厚非，不过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林森也并不在意，可现在，他们却主动戳破了这表面的和谐，回到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林森心情复杂地埋下头，暗暗吐一口气，良久，他徒然发力起身，原地踉跄一下，迅速站稳身体大步走到肉架旁，取下最大的一条鱼，翻来兽皮和烤□□，回到自己的位置。
兽皮铺开压平，将大鱼正正齐齐地摁在上面，林森抄起石刀对着鱼前后比了比，除去鱼头，挥刀利落地把一整条鱼分割成重量接近的十几份，最后拿起两块，剩下的连肉带兽皮拖到小野人身前。
看着眼前硕大一堆鱼肉，绿草茫然地瞪着眼。
“自己拿，饿就吃，不饿留着。”林森说，说完熟练地把手中的鱼块穿成两份，一份递到山的面前。
山自然接过，顺势架在火上。
见状，绿草表情更茫然，眼神向对面人求助，其余人显然是没有料到林森的反应，抱着胳膊谁也没有先动作，最后还是乌甲等不及了，越过几个小野人拉来兽皮，取走不大不小的一块，又把兽皮推给下一个人。
林森看似认真烤着肉，实则用余光默默观察着所有人，发觉到乌甲的异常，撩起眼皮看过去。
果不其然，男人胳膊上伤势加重了，一整个胳膊一动不动，无力地垂在身侧。
对此林森也很无奈，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查看男人的伤口，更没有时间给对方做上一些紧急处理，一整个白天过去不知道恶化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还是得补救一下，晾着不管只会更严重，至于怎么管……
林森观察着，目光继续移动，落在男人脸上，果不其然看见一张隐隐压抑着痛苦的脸，紧接着，男人眼珠一动，精准捕捉到林森。
“……”
林森敛住眼中所有情绪，面无表情地和乌甲对视，大概过去三秒钟，对面男人视线忽然朝着林森后方闪动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见此，林森几乎瞬间猜到发生了什么，转头把手中的烤肉递给山，自己起身走到墙角，弯着腰翻找一会儿，再回来时起先递出去的兽皮已经轮一圈回来，上面只剩一颗拳头大小的鱼头。
他没有过多关注那颗鱼头，把手里的东西放好，拿了两个石碗去洞外舀了几盆积雪放在火堆旁才重新坐下。
兽皮，骨针，剪刀，骨刀，藤蔓，磨石，还有一把笔直的木棍，以及……林森抬手握住山腰上的骨刀。
“嗯。”山点了点头，林森解下骨刀。
“手术”用具的准备并不费事，等山洞飘满烤肉的香气，林森刚好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山适时递上烤好的鱼肉。
“谢谢。”林森道谢，放下磨石，没吃两口绿草又凑上来。
“你要给乌甲治胳膊吗？”绿草小声道。
“嗯。”林森回答。
“我就知道。”绿草咧着嘴笑了两声，回头冲埋头吃肉的男人挤了挤眼睛，没得到回应也不气恼，手指着地上小块的干净兽皮问，“这个是做什么的？”
“擦血。”林森回答。
“那这个呢？”绿草又指骨针，“我看见老阿达用它来缝兽皮，你是要用来缝伤口吗？”
“吃肉。”林森没有完全明白小野人的意思，转移话题。
“啊？”绿草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森的意思，“好吧。”
他乖巧答应，转头又和乌甲说上了话，“你听见了吗？他要给你治胳膊，你的胳膊没事了。”
“……”乌甲沉默。
“我都说了他可以。”
“……”
绿草没有压低音量的意识，其他人听清小野人的话，震惊之余又觉得似乎就该这样，乌甲并没有刻意遮盖伤势，透过对方被撕裂的兽皮，可以看见里面的伤口并不深，血也已经止住，如果是在部落里，甚至没必要去找祭司求药。
但对方的伤远不像表面这么简单，男人伤得是骨头，连同着胳膊都变了形，意味着他的这条胳膊无论用再多再好的草药都没办法恢复如初，运气好，还可以保住胳膊，运气不好，就要从骨头断掉的地方齐齐砍断，从此成为一个残废。
这是比开膛破肚还令猎人无法接受的伤，失去一只胳膊，几乎等于失去猎人的身份。
林森拿出那些普通但又透着精巧的工具时，几人就猜到对方是要给乌甲治疗，但先入为主地以为是像部落祭司那样，亲自查看伤势，然后决定是砍掉还是保留，直到听见绿草最后一句话，纷纷抬头看向埋头吃肉的年轻猎人，回想起对方一次次带来的惊喜，还有超出他们认知的行为，眼中的震惊几乎转为了敬畏。
只有乌甲埋着头，吃完鱼肉又意犹未尽地嘬干净木棍，才终于抬眼看向侧边的林森，只看见对方一手举着烤鱼，一手握着把小巧的骨刀，迫不及待地一起送到嘴边，张开嘴的同时又用小刀在一侧扶住脆弱的鱼肉，没有让一粒肉渣子掉落。
就算偶尔有一小块落下来，也能迅速用手接住丢回嘴里，看不出是心疼肉还是怕脏了手。
如果是前者，大可以把鱼肉直接取下来抓在手里，如果是后者，食物匮乏的寒季，那怕一截臭肠子都能面无表情的咽下肚，根本不存在食物脏手的说法。
没有人知道名字的奴隶。
奴隶？
本章字数略少，争取明天多写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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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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