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过了几天几夜,风宣礼渡过冰河,踏出了宣宁的地界,原来此时此刻的人间并非是那寒冷的冬月,而是春意盎然的四月末梢。他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春意渐消,繁花似锦的季节。
杏林镇的入口处,熙熙攘攘,有一个码头正在进行着繁忙的装卸工作,船夫们穿梭其间,停船靠岸。然而,风宣礼并非是乘坐船只前来的。
毕竟魔尊如今没有那群服务周到的手下为他打杂了,生活质量自然有所下降。他从宣宁的冰河上,随意找来了一块由竹子拼接而成的船板,就这样飘然而至。
作为九幽山的魔头,风宣礼何时有过如此落魄的时刻?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对那位正在停船的船夫说:“大哥,帮忙停个......停个板子?”
船夫闻言,转身看了看风宣礼的装扮,觉得他并不像是本地人,于是便开口道:“我们杏林镇有规矩,不让外人进入,尤其不欢迎你这种穷不拉几的外人!快走快走!”话语里带了当地特有的口音,听上去更没有礼貌了一些。
风宣礼听了这话,心中不禁感到疑惑,先不说这杏林镇何时有了这样的规矩?单这“穷不拉几”四个字,就让这位魔尊感到颜面尽失。他心中暗想,天道好轮回,世上有几个人敢这样拒绝魔尊?如今连一个船夫都敢狗眼看人低地跟他说话了。
然而,风宣礼在冰冷长卧五百年的岁月里,原本暴躁的脾气也被慢慢地磨平了。他决定用好言好语来解释:“故友在此,特来拜访。烦请大哥通融通融。”
“我说话你听不见吗?不让进就是不让进!”船夫直起身板挺胸叉腰道,黢黑的皮肤在日光下还有些发亮,显得有些滑稽。
然而,风宣礼的笑容还未完全收敛,眼角余光便捕捉到另一艘船正悠然靠岸。那船之奢华,令人咋舌,围帘上金丝绣线熠熠生辉,船篷四角挂着精致银铃,一靠岸,清脆的铃声便如泉水般流淌,与他那简陋的小舟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这艘船的船板,尽管选用的是上等的楠木,好看是好看,却未施防水之漆,显然不耐久用,这船的主人定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那船夫一见此景,立刻换上一副谄媚之态,与先前对待风宣礼的冷漠判若两人,连语调都变得尊贵起来:“留心脚下,我来帮您拴船!”
透过金纱帘,风宣礼看见那败家子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此人腰身高挺,相貌出众,剑眉之下双眸深邃,神色一派肃然。乌发披散,红衣惊鸿。他的一双凤目轻轻往这边瞥了一下,风宣礼便定在了原地,这几乎俊美到扎眼的人,正是前几日见过的商怀洲!
风宣礼戴着云遮月,见他只是扫了一眼自己,并未认出来,心里顿时松了一下。
这商怀洲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商怀洲修长的双腿从船上迈下,从一个锦囊里拿出了一小块银锭抛给了船夫。
风宣礼感到一惊,又回头看了看方才那条船,玄冥上仙的幽篁里从来不设人间香火供奉的寺庙,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然而还不等他琢磨清楚,那船夫就点头哈腰的把人请进去了。
风宣礼这就看不过去了,冒着被商怀洲认出来的风险也得出这口恶气。他一声高呼喊道:“慢着!你刚才分明说不让外人进,那他凭什么能进去?”
按照他对商怀洲的了解,他绝对会乐于助人的把他一起带进去。
然而并没有,玄冥上仙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径自走了。
风宣礼神色黯然,人家想找他的时候他躲着不见,现在人家走了,自己心里却又空落落的。
“你瞎嚷嚷什么!”船夫送了老远才折返回来,一副嫌他没有见识的表情说:“你知不知道玄冥上仙是什么人?你怎么能跟他比?”
风宣礼诧异,问道:“你认得他?”
“废话!”船夫耗着耐心讲:“杀了风宣礼那个魔头的玄冥上仙谁不认得?”
风宣礼低声一笑,看着商怀洲的背影,声音极轻道:“玄冥大人如今倒是威名比我远扬了。”
水声拍打着两岸,晚风吹来夜色,也吹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白天没有机会混进镇子里的魔头风宣礼,此刻不知怎么的,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商怀洲的那艘船里!
如今这世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看看这奢华的金纱帘,说它能遮光,显然也遮不住几分,挡雨呢,自然是不用说,看这材质说不准一沾水就破了。
既然左右没什么作用,还不如留给他以后的路上做个盘缠。
于是魔尊将那四片碍事的金纱帘扯下来,用法术变成了一件半透的内衫穿在了最里面。
风宣礼作为一个邪魔,还是魔头的那种级别,大恶之事做得多了,如今这种小恶做起来,还有点觉得不好意思。
但他又飞快的安慰自己说:“没事,商怀洲还杀了我一次呢。我偷......我借他点东西,他不会说什么的。”
又在船内躺了片刻,等到夜深人静魔尊准备起身进入镇子的时候,船上忽然多了个人出来。
是的,就是忽然出现。而且风宣礼还不是看见的,他是感受到的!
还是用嘴感受到的!
来人的气息十分沉重,双手紧紧搂住风宣礼的身躯将人禁锢在他怀里,唇齿狠狠压住他的,风宣礼仅凭两声喘息就认出了他。
商怀洲。
又是他.....
风宣礼被吻的喘不过气,微微挣扎了两下,与之分开,一口气分成三次喘:“商怀洲......你用云遮月算计我?”
商怀洲让他喘完了这口气,复而又吻了上去。
风宣礼这才后知后觉,在宣宁故土之内,怕是商怀洲早就发现他的存在了。只是当时他隐去身形,任凭商怀洲怎么找,只要他不想出现,那也仍旧是找不到的。
而商怀洲把云遮月留给他就是为了让他现出身形,那样风宣礼就放松了警惕,这才能把人抓住。
“摘了。”玄冥上仙捏住他的下巴,带着命令的语气说。
他指的是云遮月。
风宣礼无奈,被他压制着,只好听命拿掉了眼角的面具,露出了原本的相貌。
面若桃花,骨如刀削。薄唇微启,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与商怀洲记忆里的没有丝毫差别,好似当年幽篁里的场景又复而展现。
风宣礼妖里妖气地在浴室说完那句话之后,衣服就再也没有穿上去。
他被玄冥大人抱到床榻上温柔相待,情动之时听见商怀洲问:“谁来?”
当时的风宣礼因为身上有伤,又十分懒惰,于是就说:“你来吧,我懒得动。”
风宣礼知道年轻人体力好,没想到......
整整五天。
从那之后便永无翻身之日,魔尊也切实体验了一番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想到这,风宣礼连忙伸手挡在他和商怀洲之间,边好言相劝边准备逃走:“玄冥大人,我这才刚活过来,身子骨不好。”
商怀洲哪给他逃跑的机会,反手将人扯回来带到船板上,然后给整个船下了个禁制。
完了,完了。
这禁制从外面看不见听不着,就是今天他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商怀洲扯下风宣礼的外袍,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因为那半透的金纱内衫就是用他船上的帘子做的,此刻被抓个现行,风宣礼这老脸真是没处放,染上了一层绯色。
“难得见你害羞。”商怀洲明知他不是因为这个,却还是这样讲。
风宣礼攥紧了衣领,别开脸以牙还牙道:“难得见你这个时候说废话。”
月色如潮,船只晃动,杏林镇的河面上泛起层层涟漪,经久未歇。
好凶......
风宣礼觉得素日那个言语稀疏、谦和有礼的玄冥大人只有在这种才会变得很凶,今日尤其。
他醒来的时候,正枕在商怀洲的腿上。
玄冥上仙衣冠整整闭目养神,而他......风宣礼看了看自己,他身上竟然只有那件半透明的金纱内衫!
好个不要脸的上仙!他当初在墓碑上刻字刻的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连忙坐起身来,然后又顿住了。风宣礼知道此刻背后的人肯定也睁开了眼,那他现在到底是该脱下来还是继续穿着?
商怀洲恶语点评:“穿着吧,挺好看的。”
风宣礼没脸回头,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和商怀洲相比,后者才更像个魔头。
他飞快地将衣服穿好,然后转身问:“你怎么还不走?”
商怀洲被气笑,掏出怀里的钱袋扔给他。
这是什么意思?!完事了之后的小费?
“落潮生的钱。”商怀洲别有深意的往他衣领处露出的一小截金纱衣上看,又补充道:“还有这船,原本就是你的。”
难怪他看这船眼熟!原来是他早年间觉得好看收藏的,当时商怀洲还说这船不经用来着,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好你个玄冥,我死了你就继承我的遗产了是吧?”风宣礼抬手往商怀洲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商怀洲眼神沉了下来,往他心口处看去。
风宣礼低头,轻按胸口,昨日商怀洲就在这个位置上来回亲了好几次。
那是被玄冥上仙一剑刺穿的地方。
风宣礼朝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十分柔和:“没事了,不疼了。”
风宣礼:我发誓这是我身为魔尊第一次这么丢人!
商怀洲:人间九月初,落潮生,你将衣服穿反了。
风宣礼:......第二次。
商怀洲:十二月廿三......
风宣礼:好了闭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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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金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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