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渊轻轻关好玻璃门,抬头向里时与叶述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找了根凳子坐下。
“哟,你俩不会认识吧?”女人探究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问完又换了个话题,“什么单词啊?”
叶述霖顿了一下,看着闻渊,一字一顿:“V——I——N——C——E——N——T。”
“纹哪?”
“胸口,左胸口。”
闻渊指尖轻轻蜷了一下,又放松起来。
很熟悉的一串字母——闻渊的英文名。
至于叶述霖怎么知道的,源自一起上过的英语补习班。
可惜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
时间不早,他起身打算离开。
“诶,加个微信呗。”女人开始给叶述霖设计图案。
“加不了,我妈看得严。”
“好吧,那,你应该不知道我名字吧?”正在找图片的女人抬头,对闻渊弯了弯眼睛,“记住了,我叫姜宁,生姜的姜,安宁的宁。”
这个名字一出现,闻渊立刻想到了陈同州墓前的——
“姜花?”他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姜宁点头:“拜拜。”
他们说话时,闻渊余光注意到叶述霖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
不过没有那么聚精会神,后期看起来像是在思考。
闻渊正要推门出去,犹豫了一会,回头走向叶述霖:“要道别吻吗?”
坐在椅子上的叶述霖摇摇头,他说:“早就道别过了,不是吗?”
没得到想要的回复,闻渊仍旧强硬地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啄一下。
看得姜宁一愣一愣的。
“你不会是你小姨生的吧?长得像就算了,性取向都遗传。”她感叹一句。
“要是我遗传她的性取向,我妈现在也不至于那个样子。”闻渊只说。
毕竟闻雪性取向女。
听懂她的话之后,姜宁笑了笑:“你们要是能换一换就好了,比如说你小姨变成你小舅,你变成你小姨的外甥女。”
就算换了性别,其实大多数事情都是没法改变的。
实际上去坐牢的人还是同一个,闻晴拦着闻渊谈恋爱的借口或许就会变成闻雪也是早恋酿成的恶果,她对同性恋的厌恶还是会源于陈同州的死。
总之,不幸的结果千篇一律,过程却千奇百怪。
“没用的,该怎样还是会怎样。”闻渊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超过一分钟到家,闻晴就又会开始和他促膝长谈。
回家路上,闻渊盯着那只打火机。
换了棉芯、火石,清洗了内胆,抛光了外壳。好像真的脱胎换骨,变得崭新。
可是上面留下的陈同州的气息似乎还在,浅浅淡淡的。
闻渊想,那气息或许不在打火机上,在他心里。
“妈。”
“嗯,来吃饭,一会儿早点送你去学校晚自习,然后我得去加班。”到家时,闻晴正在桌前等闻渊。
看来是没问题。闻渊坐下,端起碗筷。
接着是静默无言的十几分钟。
母子俩一点一点把三菜一汤吃完,闻晴抽了张纸擦嘴,才打开定位软件,指着上面红点经过的轨迹:“不过,你去老城区干什么?不是看望小傅才出门的吗?”
闻渊手上空盘碰撞的声音突然停下了,他抬起低下的头,面不改色:“修打火机。”
“那家店的老板……”闻晴张了张口,剩下的话没说出来。
“您认识?”闻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是满意闻渊的反应,她松了一口气,对闻渊勾了勾唇角:“妈妈怎么会认识她呢,修好了就行。”
闻晴接过空盘和碗筷,拿去水槽里洗干净。
闻渊就回房间整理书包,往里面塞了好几张空白试卷,想到今天做数学,就又拿出来一点,放进一本新的草稿本。
到学校时,因为比较早,教室里人还很少。
有个和傅笺走得近的女生大着胆子到闻渊边上,一边看他眼色,一边问傅笺的情况。
“傅笺不会又要转学吧?你们是不是分手了?”她眉头微皱,挤出几道纹路,眼里满是担心。
闻渊这回没有说无可奉告,只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才说:“老师说了,她就是突然生病住院,应该快回来了,我和她的确分手了。”
他耐着性子按顺序答问题。
“哦。”女生干干巴巴回座位,走到半路又突然转身,被闻渊冷冷的眼神瞟了一下,把到嘴边的话给忘了。
闻渊继续埋头学习。
两张数学试卷被他做了四个半小时,正好来得及对完答案。
下课铃响,那群急得像出栏的猪的学生连走带跑逃离校园。
闻渊则慢慢在路上走着,习惯性地开了打车小程序。
也就在这个时候,企鹅突然跳出一条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唐安,想和你聊聊私了的事】
私了?他想了想,点开消息。然后想到一件事——这是傅笺的账号。
闻渊在原地站着,脚底像是生了根,动都不带动的,思考着之后的事。
等出租车到,他关门上车后才通过了那个申请,也微微笑了笑。
【我想当面谈】
不过谈话之前,他还想做另一件事。
闻晴现在固定每周日晚检查他手机,所以周中都能放心用。
他打开了和外婆的对话框。
【我这周日能不能单独去探视小姨】
外婆一向宠着他,这种事情自然是会答应的。
【手续什么的外婆帮你办,你放心啊小渊,只管好好学习】
【嗯,这事您先别告诉我妈】
虽然被查到行踪之后,闻晴一定会发现他和姜宁的关系。
但那又怎么样?她不会对姜宁做任何事。至于闻渊,他向来不怎么爱惜自己的。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
闻渊周六下午去看望了傅笺,顺便汇报自己去唐家公司踩点的心得。
然后再次造访了姜宁的店。
这周降温力度有点大,但暖气里的姜宁依旧只穿了短袖T恤。
一副女中豪杰的样子,也不知道出趟门会被冻得打多少个喷嚏。
“怎么可能,看见门口那件大棉袄了没,穿了十几年了,还暖和得很呢。”
“哦。”那你上次出去怎么没穿。
闻渊不再和她进行没用的辩论,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其实是——
“你有什么话要和我小姨说吗?明天我一个人去看望她。”
姜宁手里是一支铅笔,正在纸上画着什么,闻言她有些诧异地抬头:“你怎么说服你妈的?”
闻渊则从包里缓缓拿出文言文一本通:“瞒着她的。”
“你慢慢想,我背书。”不打算再和姜宁闲聊的闻渊兀自打开书,对着那个“六国破灭……”就开始默读。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轻微的沙沙声,那是石墨和纸张在摩擦。
姜宁的笔触很干净,几乎不需要修改,就画出了一朵浅色的花,带着深色的叶子。浅色应该是白,而深色是绿。
她画的是闻渊曾经见过的姜花。
把画纸立起来,轻轻磕了两下桌面,她抖掉上面的橡皮屑,把作品交给闻渊:“好看吗?”
“你到底有没有在想?我时间不多。”闻渊盯了两秒,才回答,“好看。”
没个十年功底应该达不到这种水平。
女人笑了笑,眼角淡淡的鱼尾纹也显现出来一点:“当然有在想,你给她看这个,就说,等她出来了陪我一起种花。”
闻渊一下子觉得薄薄的素描纸比那本三百来页的书还重。
他忽然想到法老的天平可以称出心脏的斤两,而肮脏的心脏比羽毛还轻。
这幅承载了姜宁对闻雪的爱的画作,当然要比闻渊从没真情实感喜欢过的书本要有份量得多。
他把纸夹在“两情若是久长时……”那一页,起身,却被叫住。
“闻渊,我以后,应该还能再看见你吧?”
听见姜宁第一次叫他全名,闻渊还有些恍惚。
这话问得其实很奇怪,正常人只会感谢他的好心吧?
他没回头,出门前留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或许。”
“照顾好自己啊。”
姜宁的话在初冬的风里有点模糊,或许她还说了后半句,但闻渊怕把她冻着,已经关上了门。
照顾好自己吗?他把自己照顾得挺好的吧?至少闻渊觉得。
所以他一个人在老城区逛了逛,走遍角角落落,也把角角落落都印到脑子里。
一个个被圈起来的大红色“拆”字喷涂在很多的老楼楼体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就会消失了,和以前的记忆一起消失。
母子关系再次恶化不久后,闻晴又开始经常加班。
但和上次不同,上次或许真的是工作需要,现在就纯属是想减少和闻渊的见面次数罢了。
闻渊晚饭时间到家,外卖在门口放着,家里没有人。
他慢条斯理地拆袋子、打开塑料盒。
“你今天怎么又去老城区了?”闻晴的声音从摄像头里传出来。
闻渊依旧低头,都没打算和她对视:“同学说那儿要拆迁,去拍个照留纪念。”
毕竟他们家以前就住在那儿。
代表麦克风开启的白噪音消失,闻晴没再说话,可能是工作去了。
到半夜,闻渊背完第十个政治知识点,听见闻晴回来。
他放下书和水笔,打算上床睡觉。
门被闻晴敲响了。
“以后别去找她了,她连初中都没上完,现在干的还是那种工作,接触多了对你没好处。”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什么工作?您说谁?”闻渊眼睛反照着房间里的灯光,视线淡淡落在闻晴身上。
她身上喷了香水,是闻渊不太喜欢的气味。
“你知道我说谁。”闻晴仰着头,眸中一片平静。
知道装傻没用了,闻渊争辩:“她的工作不丢人,她也是在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没有她那家店,爸爸留下的打火机修不好。”
“修不好就别修了,死都死了,留着念想也只会更难过。”闻晴毫不留情,“也不知道你留着那个打火机是自己用还是真的在想你爸。”
“那我爸是真自杀还是被人推下去的,您又知道吗?”他眼眶发酸,紧紧盯着闻晴。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她说:“这么多年了,管那些做什么。”
闻渊快气笑了。
闻晴真是,固执得离谱。
既然她不愿意说,他也没必要再追问。
“妈,我困了,想睡觉。”闻渊走到床边,脱了鞋,躺上去,盖被子。
闻晴张了张口,最后把话咽了下去。
她轻手轻脚离开,帮闻渊关灯。
这好像是一段时间以来,她做的最温柔的事了。
而闻渊其实睡不太着。
他满脑子都是明天的探监。
明天有新人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文森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