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城的天气初出奇的好,按理说往年到这个时候宫里总是冷飕飕的,没有半点生气。
也许也有宫里新移栽的那几株腊梅的缘故,殿中总不像以前那般没有颜色了。
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拿着一份信,谨慎又鬼祟地喊着殿中还在熟睡的人:“殿下,殿下!你看你快看,是外面递进来的信!”
床上本还闭着眼睛的人咻一下坐了起来:“我看看。”
小太监忙把信封撕开,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殿下,小将军说什么了?”
“他来京了!”他速度极快地收拾好自己,出门去了,不忘给小太监留下一句,“小柳,记得给学里告个假!”
“殿下,七殿下。哪有那么好请假的。”小柳绕着宋昭团团转,“小将军上京了总能见到,不是非得要今天。”
“就得今天。”
“要是被皇上知道您没上学,偷跑出去可就遭了。”
宋昭远远飘来一句:“皇上不会想知道,也根本不会知道的。”
宋昭是当今皇上的第七个儿子,母妃是已经过世五年的窈嫔。
小柳抓起一件斗篷要给他穿上,可一出门已经找不到殿下的身影了。
他干叹一口气,转身正要回去,却突然想起:“殿下!早点回来啊!你别忘记了学里今日有科小考。”
宋昭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一出宫便直奔京城里视野最好酒楼去了。这座酒楼坐落在京城最大的主干道边,这条主干道可以说是京城的必经之路,无论去哪里都会路过它。
宋昭点了几份糕点,又将信拿出来细细读了几遍,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严肃。
临近年关,各地总督按例会上京述职,远处边关的将军也不例外。一个月前和北境的那一场败仗,连失了边境三城。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个道理谁都懂,但是明白和做到不重罚又是不一样的。宋昭本以为这次就是一次普通的回京述职,可看信中任凭生的语气却又不像是这么简单。
信中信息不多,言简意赅交代了近两日会随大将军到京城,以及这次可能会在京城多停留段时间后再无其他消息。
宋昭一向自认为直觉准确,此时却不敢多想。
宋昭频频看向街道,却迟迟不见有军队进城。
这会儿街道上人来人往,各种做小生意的摊贩几乎占领了街边。也许是因为临近年关,各种小摊贩面前都是挤满了人。
只除了一块地方无人问津。
那个小摊简陋的很,一根木棍上面支了块布,布上用篆书写了两个字“算命”,这就算一个小摊了。
摊主是一个黑发道士,蒙着头翘着腿倒在身后的石头上正呼呼大睡。
宋昭扫了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了街口。
太阳越升越高,刚吃了点东西的宋昭泛起了困。他斜趴在窗沿闭上了眼睛,此时喧闹的人声成为了困意的旁白。
“羁绊已久,连理枯荣,生死不由人呐。”在宋昭陷入更深的睡眠之前,一道幽幽的叹息戳破了宋昭的睡意,。
宋昭心中一紧,回首一看,是那个算命的黑发道人。底下的小摊只剩下招牌还稳稳支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个道长完全不见外,吵醒了宋昭之后很自然地坐在了他对面,顺手拈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宋昭微微蹙眉,但依旧礼貌询问:“不知道长刚才所说是为何意?”
黑发道人将口中的糕点咽了下去,摇头不答转而问:“我见公子一人,可是在等人?”
宋昭挑眉,神色中带着几分狐疑:“是又如何?”
“怎么等都是等,不如贫道给公子卜一卦,如何?”
宋昭不相信鬼神命数一说,不过这道人说得也有道理,自己一人胡思乱想,倒不如做些其他事情。
宋昭给道长添了杯茶水:“道长,请。”
这黑发道人抿了口茶,揪着宋昭的手心很不专业地左看看右看看,又仔细打量着他的五官。
至于为什么不专业,反正宋昭是没见过算命先生有这么夸张的动作。
那黑发道人轻咳两声,缓缓道来:“势如风云,变化无常,凶中含喜,机缘巧合。”
宋昭神情一凛:“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次大将军回来,朝中会有大事发生?
黑发道人一饮而尽杯中茶水,神情犹豫说:“公子命格贵不可言,可数最尊贵的一个,凡人不可窥探过多。这……这有损寿数的。”
这句话宋昭是不信的,自己不过是骨子里流的血是皇家的而已,命格哪里能称上最尊贵的一一个,他顶上还有皇帝,还有几个哥哥。
此时宋昭已经心生怀疑,但还是想继续听他会说出什么。
宋昭虽没有算过命,却也知道一般算命先生摆出这副表情就是卦金了。宋昭点点头,递出一锭银子,带着几分戏谑:“道长请讲。”
黑发道人笑眯眯收下:“公子还需早点认清自己的身份,方不致痛苦。”
一听这话,原本松弛的宋昭心中那一根弦突然间绷紧,什么叫认清自己的身份,又是为什么痛苦?
正值此时,宋昭见酒楼老板冲到宋昭这桌桌前,气冲冲挥舞着鸡毛掸子要把这黑发道人赶出去。
酒楼老板的鸡毛掸子每一次都精准地落在黑发道人的小腿上:“你还敢来,滚出去滚出去!下次你再进来我就报官。”
黑发道人被抽得逃也似的离开了,差点鞋都跑掉一只。
“下次再看见他不要在让他进来了。”待赶走了黑发道人,酒楼老板嘱咐了店里的小二后忍住不嘀咕,“这个骗子又出来招摇撞骗,上回吃了场官司还不够……”
宋昭抿了抿茶水问:“老板,那黑发道人是怎么回事?”
酒楼老板向宋昭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那人就是一算命的。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本事,他总爱说些不吉利的东西,算得也不准。前两天还因为这事儿,闹了场官司,今天才从府衙里头放出来,没想到刚放出来就又骗人。”
听酒楼老板这么一说,宋昭哪里还不知道之前那道长说中的话不过是误打误撞。此时他难得觉得自己愚蠢,居然还因为那人的几句话而心绪不定,也打从心里认定了算命一事果然是招摇撞骗。
经过这么一打岔,宋昭倒是没了之前的焦躁。没过一炷香,大将军进京了。
大将军是本朝的定国将军,官职为本朝武将中最高且颇受百姓推崇,民间百姓多直接称其为“大将军”。定国将军姓任单名一个朔字,至今未婚,唯有收养一子取名为任凭生。
宋昭手中的信就是任凭生写的,自从一年两人确定关系后,信就没断过。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今年夏天因为传信太过频繁,累死了一只鸽子。
宋昭将信收好,思绪再次放回定国将军回京的队伍中。
此次定国将军回京述职并不如往年一般引人注目,这回只带了不足十人入京城,低调极了。
在这不足十人的人马中,走在最前方的无疑是定国将军任朔,紧随其后的是养子任凭生以及军师融不厌,后方的随从拉着辆马车,里面想必是从边境带来的贡品。
贡品一般会在今日内运往宫中,由内务府清点完毕后充入国库。定国公会在明日入宫面圣,其余人则会在将军府住下。
将军府今晚必然由很多双眼睛看着,宋昭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目张胆地上门拜访,只能另找别的地方见任凭生。
去哪儿呢?
正想着,一道迅疾的黑色身影抱拳落在他身前,递出一张纸条。
纸条中的信息和信封中的信息一样简洁明了,只有三个字——“枇杷院”。
宋昭一挑眉,似有些惊讶,没想到任凭生刚一晃而过也看见他了。
黑衣人没有多作停留,将纸条递交给送宋昭后便抱拳离开了。宋昭在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酒楼中又坐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讲茶壶中的茶水饮尽了才离开酒楼去了信中所说的枇杷院。
枇杷院离将军府不远,往日里任凭生寄来的信都是先送往枇杷院,再由枇杷院中仆人悄悄递往宫中。同样的,宋昭回信也是送往枇杷院,再由枇杷院寄送到边境去。
枇杷院日常都有人洒扫清洁,距离上次宋昭来枇杷院已经有三月有余,屋子依旧干净整洁。
宋昭到枇杷院时天色暗的差不多了,已经临近晚膳时间。瞧着这个情况,任凭生不会这么早回来了,于是宋昭没等他,自己吃完晚膳洗漱完毕后,抱着一本四方游记半坐在床头看着。
屋子里烧着炭盆,温度不低,昏黄的烛火在书页上晃来晃去,宋昭就这样半躺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屋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他吵醒。宋昭掀开一点眼角,不用看 他都知道是任凭生过来了。
明明白天里一直想着见他,这下人就在门口了,却有了几分近乡情怯的紧张。
两人虽说自宋昭十一岁认识,十六岁心意互通,到如今十六岁岁末已有近一年未曾见面。虽然一年来常有书信联络,可到底不如朝夕相处的亲密。
宋昭小心拉开门,一张小脸在门后若隐若现,静静看着门外的人抖落身上的落雪。
明明宋昭非常小声,依旧被门口拂雪的人注意到了,他蹙眉道:“怎么不穿衣服。”
“任凭生。”宋昭一听到他的声音哪里还忍得住,拉开门后作势要抱。却被后者一把抓住两条手臂,像抓小鸡似的拎回床上去了。
宋昭还想爬出来,却被任凭生一句:“回去!”吓得只好乖乖躺好。
任凭生快速洗漱完成,身体暖和了点后才躺上了床。
自从任凭生进屋后,宋昭的眼神便一直挂在任凭生的身上没下来过。看任凭生见面后都很平淡,宋昭本以为他并不紧张,直到两人手指相碰时任凭生那一瞬间凝滞,宋昭就知道是他想错了。
宋昭贴近任凭生,轻轻握住他的手:“任凭生,你的手好多汗,这么冷的天你还很热啊。”
宋昭的呼吸喷洒在任凭生的耳垂,此时任凭生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一翻身将宋昭压在身下,不等他的反应,便俯身压了下去。
两人在去年正月初一确定心意,一月后任凭生回了边境,从那时起两人便只能依靠不便的书信以解相思。两片薄唇甫一相贴,近一年的思念总算有了慰藉。
两人像是怎么也亲不够,手也是毫无章法地在对方身上摸索。直到宋昭喘不上来气轻推了任凭生一把,这才结束了这场漫长的亲吻。
宋昭呼吸不稳地看着任凭生,仔细地描摹着这一年任凭生的脸上的细微变化。
相较于一年前,任凭生变得更加棱角分明了,高挺的鼻梁,明亮的眸子,性感的微抿的唇,没有一处是生的不好的。只是任凭生变黑了点,小麦色的额上,那一道划过眉骨的伤疤引得宋昭不由红了眼睛。
一见他哭,本想俯身再吻上去的任凭生顿时不知所措:“阿昭,我亲着你疼了?”
宋昭摇摇头,抱紧了他的腰,掌心缓缓抚过任凭生腰上那一道足有小臂长的伤疤:“什么时候受的伤?明明去年还没有。”
任凭生在战场摸爬滚打多年,这种程度的伤想来不放在心上,可见宋昭伤心难过的表情,轻松的话却怎么也没办法吐出来。
任凭生轻叹:“今年五月份的时候。”
宋昭不满:“怪不得那时候给你写信都没怎么回。为什么都没人和我说你受伤了?”
“我不让他们说的。”任凭生俯身吻去滚落下来的泪珠,引着他的手递在胸膛上,“你听,我还好好的。”
任凭生微微带笑,在宋昭的泪眼中再一次吻了上去。
……
第二天一早,任凭生早早起了床。今日定国将军要入宫述职,他必须回将军府中,若有意外发生,也好及时应变。
待到宋昭睡醒起来时,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他低垂着眸子下床,一颗坠子从他的衣襟中滑落,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块做成平安扣样式的青玉。
玉的颜色透亮,在暗处宋昭还发现了简笔画成的太阳和小马,编织绳的编织方法宋昭没见过,想必该是边境的样式。
“笨蛋小马。”宋昭笑着将坠子收回衣襟中,不由回想起了两人初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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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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