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村炊烟袅袅,正是用午饭的时候,酒庄上有些冷清,正厅里刚撤下去一杯热茶,被走进门的陆照雪正好瞧见,便问了句,“方才有客人来过?”
“是……小河村的杜员外,来买酒的。”奉茶的小姑娘怯生生道。
陆照雪点点头,小姑娘这才掀开门帘走侧门出去。
小姑娘前脚走,后脚丁庄头和周珠才从外头进来,后面跟着个懵懵懂懂的江余。
“丁庄头,我许久未来庄子上了,将大家伙儿都叫过来,正巧余儿有空,照雪也在,各位都认认脸。”周珠道。
丁庄头笑了两声,“这几日天冷,又没活儿做,大家伙都在家里呢,不在庄子上。”
陆照雪看他一眼,“你让他们回去的?丁庄头昨日摔坏了脑子?在说什么胡话?莫非这庄子什么时候改姓丁了?”
“你——你这丫头!”丁庄头急着对周珠表忠心,“这……嫂子,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思!”
“是吗?那我问你,昨日你故意驾车走小路是何用意?翻了车便不见踪影又是为何?”周珠冷笑一声,“便是江家待你太宽厚,才养出你这种白眼狼!”
丁庄头一脸无辜:“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几天可未曾去过城里。”
“你!”周珠怒道:“你果真是没安好心!”
陆照雪在一旁听着,转念一想,丁庄头进城那天是赶了个大早,到酒肆没待一会儿便去了后院屋里休息,一整天都没出来,夜里喝了酒,第二天也是赶早走的,要说没人见着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走小路定然也是丁庄头故意的,只是到底是何用意谁也不清楚,唯一确定的,便是他居心叵测,去城里也是带着目的去的,引着他们到小河村来,也定然有别的用意。
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是因为酒庄没错。
“舅母莫急。”陆照雪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这般问定然问不出什么,还是先见见庄子上其他人吧。”
说着,又在她耳边细细说了几句。
周珠清了清嗓子,又道:“庄子上多少人,家住哪里我清清楚楚,若是丁庄头请不来,我便只能亲自一个个去请了。”
丁庄头咬咬牙,只能去叫人。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陆陆续续有人从外头进来,看那模样,不像是从家里赶过来,倒是像正在干活儿的样子。
陆照雪端起飘着碎末的茶,轻呷一口,碗盖倾斜间,堂下各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周珠正襟危坐,堂下整整齐齐站着从庄头到厨子总共十五人,有老有少。
“上次来庄子上还是年前,我跟你们掌柜的来送节礼。”周珠微微偏头,朝站在第一排一个老妇道:“徐姨,最近身子可还硬朗?”
被周珠称作“徐姨”的人拄着拐杖,她颤巍开口:“劳夫人挂念,身子还算硬朗。”
“听说徐姨的孙儿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如今也在酒庄上做事?只是之前来一直未曾见得。”
“他是个不成器的,进不成槽坊里做活儿,只能在庄子上做些杂事儿。” 徐姨说完,敲了敲拐杖,“还不快过来,见过夫人!”
后头钻出来一个年轻人,低着头唯唯诺诺道:“见……见过夫人。”
是方才给他们开门的那个。
周珠却没应声,将自己认识的人都一一关切过,不认识的人也问过姓名,体贴了几句,独独将站在她身侧的丁庄头略过。
末了,她才说出此行的目的:“我这次来,是想来看望一下诸位,顺便将之前几个单子的货拉到酒肆去。”
大堂瞬间嘈杂起来,几个一直在槽坊中做事的膀大腰圆的汉子面面相觑,有个胆子大些的,伸长了脖子大声道:“丁庄头不是说,这些单子江掌柜四月份才要,还不着急吗?”
“休要胡言!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丁庄头急道。
槽坊的工人怕被怪罪,连忙道:“夫人!这话!这话的确是丁庄头说的啊!我们几个都知道!”
“是啊!丁庄头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几个都在场!”
堂下一片哗然。
周珠未言,反而转头问江余:“你可还记得你爹是怎么说的?”
“爹……爹……他,他说……”,江余急得语无伦次,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敢贸然乱讲。
陆照雪见他都快冒汗了,只好说:“我倒是记得舅舅说过,便是宽限几日也未尝不可。”
槽坊的众人霎时松了一口气。
周珠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意,“诸位便是再忙也要注意着身子,单子的事情急不得,你们掌柜的宽厚,几个单子交付的日子都定的迟,四月也说得过去,无非是费些口舌再与几家定酒的多几句好话。”
说罢,她顿了顿,又道:“丁庄头前日还专程为你们来城里跑了一趟,说如今单子少,要掌柜的想想法子呢,省得大家伙儿心里着急。”
方才那个说话的酒坊工人道:“单子?如今槽坊不缺单子,要做的单子都排到六月去了!”
“哦?”周珠道:“那便是丁庄头年纪大糊涂了,这样重要的事情都能记错。”
“我……”丁庄头想开口说话,周珠却没理他,只是对着走出来的那个年轻人道:“你便是徐姨的孙子?今年多大了?”
“回夫人的话,小的今年十八了。”
“十八了?真是长大了,叫什么名字?娶亲了没有?”
“叫庄谷,还……还未曾娶亲。”
周珠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年纪小,又没有成家,日后庄子与酒肆的各项往来便由你负责吧,遇到什么不明白的,便去问问丁庄头。虽说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记性也不大好,但也是庄子上的老人了,多少能教你一些。”
“我……我?”庄谷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的丁庄头,“我……我不行……不行的……”
徐姨一拐杖敲到他的腿上,“混账东西!谁教你的!敢这样跟主家说话!”
“好了,徐姨,”周珠笑笑,“孩子还小,不懂事,日后多学学便好了。”
说完,又恍然道:“都过了吃午食的时候了吧?瞧我,耽误大家伙儿吃饭。这样,午食我叫人去买些鸡鸭鱼肉,咱们一起聚一聚,啊?”
“好!多谢夫人!”
“夫人真是贴心!”
众人纷纷附和,周珠也笑着说:“行啦,诸位先去忙吧,徐姨和庄谷留着,我还有些事要说。”
其他人一涌而出,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从头到尾都站在旁边的丁庄头。
不出片刻,正厅中除却陆照雪三人,便只剩下徐姨,庄谷,还有丁庄头了。
陆照雪看他一眼,“丁庄头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看来真是年纪大了,方才舅母刚说的话便忘记了。”
丁庄头冷哼一声,甩袖出了门。
周珠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庄谷:“拿去,从村子里买些肉菜,回来交给灶房,叫灶房做些好的,犒劳一下大家伙儿。若有剩的,便自己留着花用便是,不用再给我了。”
庄谷不敢接,嘴上支支吾吾的更是说不出话。
“拿着啊!”周珠催促道。
徐姨用拐杖用力敲了敲青砖地,“还不快去!”
“是……是!”,庄谷伸出来的手都在颤抖,他接过钱,慌慌张张的便跑出了正厅。
“这……我这孙子没见过市面,让夫人见笑了。”
“徐姨,你坐,咱们闲聊几句。”
周珠扶着徐姨坐到椅子上,自己也坐到旁边,凑近了同她道:“我记得我刚嫁进江家的时候……成亲那天,我们家那口子在外头喝酒,喝了几个时辰还不回来,我又饿又困,便是徐姨你给我端了一碗面。热乎乎的汤面,羊肉汤,白菜叶儿,还放了好多辣椒,那滋味儿,我现在都记得。”
“夫人记性真好!”徐姨满头白发,身子已然佝偻,“那时候……老掌柜都还再世呢。”
“公公是个没福气的,”周珠拿手帕拭了一下眼角,“没等到我们余儿出生便走了。”
“娘……”江余在旁边唤了一声,眉眼间都是担忧。
陆照雪看了他一眼,没看到在演戏吗?
可惜江余没接到他的眼神暗示,眼巴巴的看着周珠,就差亲自上手给她擦眼泪了。
“夫人莫过于伤心了,注意着身子。”
“我们家那口子跟丁庄头都是您看着长大的吧?”
“是,他们俩都是我带大的。”徐姨乐呵呵的,“小掌柜从小便是个老实人,做什么都踏实,用心,从不闯祸。丁庄头那时候是个皮猴儿,惹了不少麻烦事。”
许是说起从前的事儿,徐姨又把江正说成了小掌柜。
“听说小掌柜昨日受了伤?可还严重?找大夫瞧了没有?这人到中年,千万要当心些!”
陆照雪和周珠对视一眼,开口道:“徐奶奶,您怎么知道我舅舅舅受伤的事情的?”
徐姨眼神不好,仔细看了陆照雪好一会儿,才说:“这是……谁家的闺女?”
“徐姨,这是蕊儿的女儿。”
“蕊儿?不是嫁到南边儿去了吗?怎么在这里?”
“这事儿说来话长,咱们回头再说!”周珠着急,“徐姨,你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家那口子受了伤的?”
徐姨扶着拐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昨天……我下午去灶房了一趟,路过正厅的时候听见的,是丁庄头说的。”
“他跟谁说的?”周珠追问。
“跟谁说的?跟谁……我没进正厅,自是瞧不见跟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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