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三代都做着酿酒的生意,到江余这里,便出了他这么一个读书人。
在大晏,虽然说做生意的比不上当官的,但也衣食富足,江余能十几岁便考上童生,江正和周珠打心底里高兴,但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江家酿酒的手艺传给谁?酒坊又该怎么办?
江余心思单纯,性子腼腆,许是因为这么些年只会读书的关系,显得有些木讷死板,平日里家中来客都鲜少会说话,更不用说日后做生意要往来迎客了,这才是江正和周珠最担心的地方。
下午周珠简单做了饭菜,给躺在屋里的江正端了一碗,三个人坐在堂屋很沉默的吃着饭。
“江余,你早上去找冯秀才,他怎么说?”陆照雪这才有时间问起江余读书的事情来。
她知道若是自己不问,依照江余这个性子,他估计永远也不会主动说出口。
江余放下筷子欲言又止,周珠插了句嘴:“去找冯秀才了?他身子可好?”
“先生年纪大了,又有些老毛病,眼下没有带学生,只在家中教小孙子冯墨读书。”被母亲一打岔,江余只避重就轻的回答了陆照雪的问题:“他说……叫我潜心在家中念书,功名不是着急便能考出来的。”
其实冯秀才还说,他知道刘举人心术不正,二人在他中举之后便渐渐淡了联系,刘举人也看不上他这个秀才,就算他亲自登门拜访,也未必给他这个面子。城中有些功名的都在富贵人家专教公子小姐,愿意在外头教书的便只有刘举人一个。刘举人也因此敛了不少财,这种人不跟着他读书也罢。
江余找曾经的同窗的打听过,若他还想继续跟着刘举子读书,要交的束脩不少。
他粗略一算,今日酒肆的生意算不上好,这束脩需得酒肆许多月的收入才能抵上,更何况还有逢年过节的节礼。如今父亲卧病在床,他竟是一点儿忙帮不上。
因此他说不出口,但表姐似是看透他了一般,只对着他笑笑,“是吗?”
“是……是的。”江余低下头,不敢对上陆照雪的眼神。
周珠心事重重,没注意到儿子的异常之处。
江正下不了床,屋里离不开人,周珠便趁着天还没黑,跑了一趟钱婆子家。
钱婆子从前在江家做工的时候,江正和周珠对她不错,既不随意责骂,发工钱也从不拖欠。
主人家待人宽厚,钱婆子也乐意多来往,便答应来帮一天忙。
第二天一早,钱婆子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榆树巷。
“这就是陆姑娘吧,真水灵!可定下亲事了?”上了年纪的妇人都喜欢给人说亲,但眼下不是个闲聊的好时候,周珠便道:“照雪她身子弱,家里疼惜,想多留几年呢。今天我们家那口子就麻烦你了,钱我下午回来结。”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路上小心!”钱婆子为人热心,往周珠怀里塞了几张自己烙的饼,“带着路上吃!”
“那我们走了。”
这次依旧是雇的马车,只不过还雇了车夫,上车前,周珠特地嘱咐:“师傅,咱们走官道。”
“放心吧大娘,走官道快,咱们送客去小河村一向都是走官道的。”车夫极热心:“三位坐好喽!咱们这就走!”
听到车夫的话,周珠小声道:“听见没?去小河村一向是走官道的!一准是丁庄头没安好心!”
江余已经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娘,别着急,是什么原因咱们去了就知道了。”
马车一路穿过清晨浓雾,在青石板上敲出“哒哒哒”的响声,四周商铺正在点灯,算算日子,陆照雪发觉竟然已经二月初了。
“舅母,边城什么时候才能穿春天的薄衫啊?”陆照雪今天依旧穿的圆滚滚的,一张脸被冻得发红。
“边城啊,暖和起来要到五月呢!”周珠道:“清明节前后,咱们身上的袄子还脱不下呢。若是今年雪早些停,那便能早些暖和起来。”
陆照雪还是第一次坐马车,起初有些新奇,到后面只觉得被颠得腰酸背痛的,老老实实靠着车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出城门,车夫瞧见一人骑着马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走得愈近看得愈清。
“段将军!”车夫一声惊呼,连忙拉住缰绳。
“做什么去?”段川流问。
“送三位客人去小河村,起早赶着出城呢。”车夫道。他时常进出城内外,也时常都能碰上段川流。
“前方有段家军在,若是遇上不必惊慌,路上多加小心。”
“是,多谢将军。”
“段将军!”帘子被拉开,一声清脆的声音传入耳朵。
“陆姑娘?”
段川流勒住缰绳,“去小河村?”
“对。”陆照雪跟他打过招呼就准备把头缩回车里。
“正巧我也要去小河村,咱们顺路,可以同行。”
陆照雪一脸茫然的看着骑在马上的人,“你也去小河村?”
“对,有些公事要找当地里正。”段川流面不改色,其实他根本都不认识小河村的里正。
陆照雪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段川流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不光陆照雪,连车夫都觉得不自在。
城外官道上比城里更冷些,陆照雪挂在窗口,实在不知道自己是继续陪段川流说话好,还是缩回去好。
段川流骑在马上,腰背挺直,始终和陆照雪保持在同一条线上。
他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实则眼前一直晃悠着陆照雪那张被冻得红扑扑的脸,和扒着窗户的细白指尖。
“外头冷,回车里坐好,当心着凉。”
“好的,那段将军您自便啊。”说完,陆照雪毫不犹豫的钻回了车厢,冬天实在太冷了。
“段将军在外头?”周珠小声问。
“嗯,说要跟我们同行呢。”
周珠干笑两声,“段将军真是平易近人。”
一路无话,陆照雪时不时会掀开帘子悄悄看骑马走在旁边的段川流,也发现了时不时就有三五个段家军守在路的两侧。
她想起那天段川流在酒肆说的,最近官道上有些不太平。
路边山林中,两个身穿铁甲的军士瞧见段川流骑着马,旁边还有一架马车,正从自己面前经过。
“老马,我怎么记得他刚才对我们说,要回城去找翟大人。”孙副将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同伴,说着他对段川流的方向喊道:“段将军——段——”
“你捂我嘴干嘛?”孙副将气道,“万一有什么事儿呢?车里若是坐着翟大人,那便是要紧的公事!”
马副将看他一眼,“那马车不过是普通的马车,并不翟大人会坐的。”
孙副将一脸疑惑,“那是谁?”
“不清楚,但将军的事你我还是莫管了,眼下抓住那群贼匪才是最主要的。”
想起这事儿孙副将就来气,“好不容易打了胜仗,竟然还要抓贼匪!”
“别抱怨了,专心做事,当心吃军棍。”
走官道一路十分顺畅,不过巳时车夫已经赶着马车到了小河村村口。
陆照雪腿都坐麻了,下车的时候还缓了好一会儿。
她下了马车,四周环顾一周,已经不见了段川流的身影,同行一路,什么时候走开的她都没发觉。
不过陆照雪也不想再知道什么“朝廷机密”,便没管段川流去了哪里。
“小兄弟,劳烦你酉时再来村口一趟,我们还要回城。”周珠数够了钱递给他,“多的拿去喝喝茶!”
“多谢大娘!小的酉时一定准时到。”车夫驾着车走了,距离小河村不到三里地的地方有座观音庙,时常有集市赶,他现在去,路上还能拉客。
“段将军呢,怎么不在?”江余懵懵懂懂的问了一句。
陆照雪一面环顾小河村一面道:“许是忙自己的事去了。”
周珠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该好奇的,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走吧,咱们去酒庄。”
小河村是个富裕的村子,一眼望去几乎全是青砖瓦房,土地灰扑扑的,上面覆盖着残雪,村外一条小河奔流而过,只是这时节已经结了冰。
酒庄并不在村子里,而是在距离村子不远的一座小山脚下。
去酒庄要从小河村里过,正是农闲时节,家家户户几乎没有人出门,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未曾瞧见。
隔老远便能闻见酒香,庄子门口立着两棵常青树,大门紧闭,周珠上前叩门,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来开。
“夫……夫人,还有……少爷。”开门的是个年轻人,周珠瞧着面熟,但她不常来,庄子上十几号人,她也不是个个都认得。
年轻人眼神闪烁,脸色更是惨白。
“哎呦!嫂子来了?许久不见嫂子,可还找得到来庄子上的路?快请进快请进!”丁庄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笑容满面的快步迎上来。
周珠见他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火气立马就上来了,“你——”
“舅母!”陆照雪连忙上前低声阻止周珠要脱口而出的话。
她上前一步,“丁庄头,主家上门,这么久都不来相迎?”
丁庄头脸上笑意不变,“不忙些什么,庄子上如今也没什么可忙的。”
“没有什么可忙的?”陆照雪笑眯眯,“马上便有可忙的了。”
说完,也不顾丁庄头,昂首阔步大步朝正厅而去,尽管她从来没来过这里。
“你!”丁庄头在她身后甩袖,低声喝道:“真是无礼!”
周珠嗤笑一声,“丁庄头,我记得你跟江家签的是死契?”
丁庄头的脸色瞬间惨白,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又挂上一副有恃无恐的带笑的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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