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上酒香四溢,陆照雪盛了一盘凉拌豆干放到段川流面前。
段川流突然问:“你舅舅最近怎么样了?”
陆照雪原本已经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多谢段将军关心,舅舅他已经恢复许多了,只需卧床静养便是。”
“那便好。”段川流说完,夹了一筷子豆干塞进嘴巴里,还没嚼两下,脸色瞬间一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来。
“你……”陆照雪半句话还没说出口,段川流就突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来。
“你……你怎么了?呛到了吗?”
坐在他对面的翟罗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他不能吃辣!”
陆照雪迅速伸手提过茶水壶给段川流倒了一碗,“快喝点凉水!”
他不动声色的喝了足足两碗凉茶水,才缓过来。
“好点儿了吗?”陆照雪生怕这位大将军在自家店里遭遇什么不测。
段川流说话的声音都是哑的,“好……好多了。”
陆照雪眼神复杂,段川流连自己不能吃辣都能忘,这盘子里两三段鲜红的辣椒他是一点儿都没看到!
“你不是边城人吗?怎么……”陆照雪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太好,顿了顿才道:“没什么……段将军还喝茶吗?”
段川流默默点头,又向她要了一碗凉。
“豆干你不要再吃了,我帮你端走!”陆照雪说着,就要伸手去端盘子。
“他不吃我还吃呢!我能吃!”翟罗憋着笑,“姑娘去别处忙吧,我看着他就行。”
“好,”陆照雪不放心似的看了几眼段川流,“凉茶水我放在这里,要喝自己倒啊!”
陆照雪一转身,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极其夸张的笑声,她想了想,考虑到段川流的脸皮,她还是没回头。
店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陆照雪没工夫再去瞧段川流那一桌,这桌添了酒那桌又要加菜,忙忙碌碌小半个时辰,等她回到柜台后头,两人已经站到她面前了。
“这位小兄弟字写得不错。”翟罗一眼就看到了江余正在写的字,“可是在作文章?我能看看吗?”
江余懵懵懂懂的就把自己手里的几张纸递出去了。
那边段川流和陆照雪还在争论要不要付钱这件事。
“舅舅说了,以后你来喝酒都不要钱!”陆照雪紧紧捂住钱罐子,“段将军,你别让我为难啊!”
“陆姑娘若是不收下,我以后不好再来喝酒了。”
“不行不行。”陆照雪果断拒绝,“你之前给的足够了。”
“那豆干的钱……”
提起豆干,陆照雪没忍住要笑,但还是绷着脸,“之前给的足够你喝许多顿酒,吃许多盘豆干了。”
“那钱便算我寄存在这里的,等用完了,我再来添。”段川流大有一种要时常来喝酒的架势。
陆照雪自是欢欢喜喜的应下。
两个人拉扯完,段川流准备招呼好友离开,却见翟罗正在给江余讲他手上的这篇文章。
江余全神贯注的听着,时不时还点头附和。
末了,翟罗问他:“可有跟着先生读书?”
江余摇摇头,“如今是没有,只是自己在家里读书。”
翟罗注意到他说的“如今是没有”,也没多问从前跟谁读书,只说了句:“以后可拿着文章来找我。”
说着便招呼段川流走,江余以为他是个教书的先生,急急追出去,险些被椅子绊倒,“先……先生……”
可两人转眼便不见了。
江余抱着一摞纸站在店门口失魂落魄,陆照雪掀开门帘,“站在外头做什么?快些进来。”
“表姐……我,我……”江余可怜兮兮的,呆呆的看着她。
陆照雪只好扯着袖子将人拉近店里,“他没说自己姓甚名谁,也没说自己住在哪里,那意思便是你们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
再见面的时间并没有太远,一日天晴,沉寂了许久的府衙门口张贴了告示,陆照雪和周珠挽着菜篮子,带着江余从府衙大门口路过,也跟着过去凑了个热闹。
三个人脚步慢了些,看不到告示牌上写的什么,只听得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老妇人问站在旁边的一个书生,“我老婆子看不清字,这上头写的什么?”
书生手里握着把折扇,也不打开,“这上面说,咱们边城要来新知府了!”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新知府?什么时候到?”
“要有新知府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可别再来个之前那样的!”
“过去的那个呢?”
“过去的那个?”答话的人哧道:“过去那个早不知道哪里去了!”
陆照雪站在人群之外听得真切,她转头问周珠,“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场仗打了好几个月,你还记得吧?从前那个知府,胆小怕事,带着妻儿连夜给跑了!若不是还有段家军在,边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贴完告示的衙役拍了拍手,众人才安静下来。
他高声道:“前任知府弃城逃跑,伙同贼匪跟胡人勾结,现已被翟大人和段将军擒获,关押在大牢之中!”
“呸!真不要脸!”站在最前头的老妇人骂了一句,周围的人纷纷跟上。
霎时又是一片挤挤攘攘的嘈杂。
既然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陆照雪便带着周珠和江余走到了人群之外,周珠也愤愤不平的骂了几句。
没人注意到府衙门口,一座两人抬的小轿轻轻落下,身穿官服的人撩开轿帘弯腰出来。
那人朝着这边远远看了一眼,正巧对上陆照雪的目光。
他朝陆照雪点了点头,撩开衣摆走进府衙大门。
原来衙役口中的“翟大人”正是“翟罗”。
“表姐!那人是……”,江余也看到了,却不敢多说。
陆照雪示意他不要声张,然后冲着他眨眨眼,“我猜对了吧,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走吧。”
今天周珠一早便要和邻居去观音庙上香,索性叫陆照雪关了铺子,下午再开门。
原本酒肆便是下午生意好些,耽误一上午并无大碍。
周珠的篮子里是一些要供奉给菩萨的香火,是方才喝陆照雪去集市买菜时一起买的。
她原是想带着陆照雪和江余的,但这店不可能不开,便只好自己先去。
“我这就去了,午时便回来!”
“欸!”
等周珠挎着篮子走远,陆照雪才兴奋的对江余说:“走!带我去买话本!”
“表……表姐也要看话本?”江余磕磕巴巴的。
陆照雪见他一张脸又红了,更好奇这小子看过什么话本了,便道:“你平日都看哪种?”
“我……我没看过……”,江余越说声音越小。
“真没看过?那你脸红什么?”陆照雪眯着眼质问。
江余急了,也不结巴了,“我从前听同窗说起过!”
“不管是什么,你带我去瞧瞧去?”陆照雪愈发感兴趣了。
江余便带着陆照雪去了平日里自己常去的书铺,书铺甚小一间,在一个小巷子里。
正是清晨,店里却灰扑扑的,里头一股墨香,还算好闻。
江余轻声说:“这里卖的书便宜,比外头大书铺的书划算。”
陆照雪听了,走到书架上一看才知道为什么便宜了,因为这里的书大多都是手抄的,纸张质量也差。
江余一来书铺便着了迷,陆照雪也没看着他,自己看自己的。
掌柜的见有客人来,已经侯在一旁了,他见陆照雪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连忙道:“小店的书都是些书生为了赚些笔墨钱抄的,姑娘看的这些,便是在边城学子中极受欢迎的科考文章!”
陆照雪低头一看,果真是一些科举文章,还有四书五经的手抄版,只是上面的字一言难尽,有的墨迹早已晕开,有的皱皱巴巴的。
掌柜的继续说:“咱们边城学子读书不容易,我也是能帮一分便帮一分,这些书都是他们照着原版书誊抄的,一字不差!便是印刷的小店也有!姑娘这边请!”
又转过一个书架,果真都是些有封皮的新书,翻开一看,字迹工整,只是掌柜说这些要比那些学子手抄的贵出几倍的价钱。
“你这儿可卖的有话本?”陆照雪开门见山。
“有!当然有!姑娘想要哪种的?”掌柜的神神秘秘的凑过来,朝她挤眉弄眼,“莫非姑娘是想要……”
陆照雪轻咳一声,“都看看吧!”
掌柜的引着她到最靠里的书架边,许是怕她不好意思,低声道:“姑娘慢慢瞧,有事您招呼我!”
陆照雪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这架子上的书许多都是有绣像封皮的,一眼看过去全是什么才子佳人芭蕉树,不然就是春闺红梅相思豆,里面讲的什么不用翻陆照雪就能知道。
名字更是诸如《相思记》,《思君行》之类的,没多大新意。
陆照雪不慎感兴趣的翻开一本,看了几页,内容倒是没有什么太过分的,只是不是痴男怨女便是狐女神仙,难怪江余这小子看了脸红。
她一边走一边看,走到最里头才发现了几本写得颇有野趣的游记,竟然还有菜谱之类的,便各拿了一本。
两本也够了,便是打发打发时间,陆照雪抱着书就要去柜台结账,无意间却瞟见一本名叫《将军醉》的书,作者叫松竹。
她神使鬼差的把书拿起来,和其他两本一起结了帐。
掌柜的看到她买的书,直夸她有品味,陆照雪被夸的满头雾水。
江余没买什么书,已经站在店外等她了。
陆照雪急匆匆往外走,不小心碰到一个书生肩膀,“抱歉……”
书生和同窗说笑着进了店门,没留意这件事。
她手上的书却掉了一本,正要弯腰去捡,一双绣着金线的黑靴却出现在她的视线内,一双手把书捡了起来。
来人念着书名:“《将军醉》……”
然后问她:“这书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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