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
我知道他的喜欢,并且一直牢牢记得。至于回应如何,全凭当下心情。我没许下任何长久的承诺,没确认过我们的关系,他也从未请求。这很不公平,但小缘毫无意见。想来他即使有意见也不敢说。
很快——就在第二天——我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默契地回归之前的相处模式。
唯一一点区别是,他变得更不要脸了。
“千树。”
“怎么?”
已经关好门的卧室内,他在我身边坐下,试探性地靠近。磨蹭半天,脑袋搭在我肩膀,闭上眼,声音懒懒的没什么精神。
“……靠一会儿。”他咕哝一声。
实际上他没有把全部重量都压给我。只是有接触而已,并不像我靠他时那样嚣张。我没管他,在心里默默设下时限,要是超过三分钟就把他赶走。而他每次都能恰好卡在我接受的限度内。
他说是因为察觉到了我的不耐烦。
啧。我自己都不一定发现自己有不耐烦,他还察觉上了。不过往他身上靠了那么多次,他想讨回来一点也正常。懒得管,随便吧。
我胡乱想着。
为什么总在思考这些呢?
明明可以什么都不想的。
我忽略掉短暂的自我质疑。
2.
今年生日那天,我在安原老师的监督下做了一套理科试卷。后续批改,讲解,攻破难点,整理错题花费了不少时间,再加上顺便就地完成其他科目的学习任务,回到寝室时已经晚上九点了。
很累,而且肚子好饿。
我尽力抵抗疲惫去洗了个澡,随意擦擦头发,从柜子里翻出一包燕麦片就着水干嚼。嚼了大半袋,总算想起打开手机。上面有未接来电,还有未读信息。我扫了眼未接来电某人的名字,选择先回复信息。
有妈妈和缘下太太发给我发来的生日祝福短信,有朋友问我她送我的小发卡可不可爱,有拓也拍下的木质手工小帆船模型照片说是礼物,等我回去再给我……我一一回复,该答谢的答谢,该问候的问候。
燕麦片吃完。
我去床上躺了几分钟,睁着眼睛防止睡着。没过太久,起身扯出一件外套披上,下楼。
广阔深邃的夜色和路灯的黄色光芒占据视野,即将步入夏季,暖热微风吹过皮肤,带来并不刺骨但让人清醒的一抹凉意。宿舍楼还有半小时才关门,足够了。
我拨出电话。
几乎立刻就被接通。
“……千树?”对面人先一步开口。
“小缘。”
好像是什么仪式感,我们喜欢在最初两句话念对方的名字。
他话音带上笑意,轻快地说:“今天好晚啊。”
“因为要学习。”我踢了一脚路边石子。
“辛苦了,生日快乐。”
“嗯。”
“这周回来去浴池吗?”
“去。帮我按摩。”
“没问题。”
对话中基本都是他在说话,我占便宜。我漫无目的地绕宿舍楼乱逛,拿出全部精力听他的声音,但只是听,没怎么去耗费脑力理解意思,几乎把他当成了背景音乐。我习惯这样。
小缘前几天就给了我生日礼物,一张灰色午睡毯。十分柔软,还带有帽子可以遮光,被我放在教室偶尔使用。
他跟去年一样为我做了蛋糕,不过这次不是小小的、只够两个人吃的分量,而是正常大小。因为我和妈妈去了缘下家,她们一起陪我提前过生日。说是看我最近太累,想让我放松一下。
我很开心,被家人(请允许我短暂把缘下一家当成家人)包围的感觉让我有些沉溺。不过那一晚,我和小缘没有单独说过一句话,这几天还总是很忙很累,有点没时间理他。
拖着拖着,就到了今天。
生日当天。
3.
“小缘。”
我忽然喊他,略过了他刚刚讲的话题。都没仔细听他在讲什么,好像是乌野排球部的老头子教练要回来了?记不清。
我纯粹表达需求:
“好饿啊。”
饱含真心实意。
不加糖的燕麦片根本没什么味道,完全不顶饱。我仍然觉得腹中空虚,但是还没有咕噜咕噜叫,只有一点莫名的酸软感,让人没有力气。
“欸、宿舍还有其他吃的吗?先吃一点垫一下吧。”
“刚吃了包燕麦片,”我有点嫌弃,“不好吃。想吃饭,但是这个时间不让用厨房。”
“唔,的确有点晚……”他开始纠结。
纠结什么啊。
我不太理解。
大晚上的,他又不能来给我送饭。
“算了……”我叹了口气,“没办法,先饿着吧,明天吃早餐去。”
“啊……噢,那千树晚安,”他和往常一样回复,“还有,生日快乐。”
“晚安,”我放松了许多,“下次回去想吃之前那个牛肉炒饭。”
“好,做给你吃。”他立刻答应。
电话挂断。
——我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
第二天早晨,我被电话震动吵醒,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来电人才接通。对面是妈妈,我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因为她从没在这个时间给我打过电话,比闹钟还早。
而妈妈笑着说:“小缘给你做了早饭哦,现在方便出来拿吗?还热乎着呢。我在校门口等你哦。”
我宕机了几秒。
直到拿到那个袋子迷茫地回宿舍,打开饭盒闻到炒饭的香气时,整个人还没有完全清醒。
……干什么。
我跟随本能,麻木地一勺一勺往嘴巴里送饭。
炒饭分量充足,味道顶级,香气把还没醒来的吉田爱都勾起来了。女孩揉着眼睛凑近,随即眼巴巴看着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满脸写着好馋。我望了眼明显超出自己食量的饭,给她扒拉了一小碗。
吉田爱连声感谢,吃得开心。
我心情微妙。
总觉得,有种负罪感。
他为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4.
小缘之前送的丑丑布偶熊被我放在书桌架子上,呆呆地看着我。我希望这只笨熊能吸走所有的笨蛋想法,赶走某些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
而他的确有在认真学习勾织和缝纫,后来又织了不少别的东西。
比如给爷爷奶奶的手套,给外公外婆的保暖袜,给缘下太太的手提袋,给缘下先生的零钱包,给拓也衣服上定制的炫酷花纹等等。
真的很贤惠。
我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这个人的确非常适合结婚。
让人有些动摇。
我知道自己的坏习惯。固执,死板,不好沟通,别扭得要命,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而小缘与我相反,很少有人不喜欢他,包括我。他身上的许多特质都在吸引着我——并不是让我着迷,让我想要恋爱的吸引,而是一种出于实用性的,难以取代的吸引。
他一般喜欢安静,不会惹麻烦,不会出乱子。他会做饭,会做家务,会按摩。他大部分情况下性格温和老实,偶尔有点小恶劣也会乖乖道歉。他细腻体贴,观察力强,可以轻易发现我外壳之下的情绪变化。
我信任他,愿意依靠他。
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很放松。
更何况,他喜欢我。
目前来看,他接受了我的一切。好的,坏的,光鲜的,丑陋的。我的喜悦可以和他共享,我的痛苦可以找他分担。他全盘接受,而我不知道这份接受是否有底线,是否有时限。
……我不想松手。
再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几率有多低?
无法计算。
沉浸于这种奇怪的波动思绪中,周六那天我照常回家。听说在小缘的鼓动下,缘下太太和我妈妈带拓也去看电影了,要到晚上才回来。
所以我一直跟小缘一起。
从下午到晚上,我吃了小缘做的饭,和小缘共同前往浴池,享受完小缘的按摩,最后一起半躺在沙发上休息。躺了许久,聊天,看综艺节目,关了电视发呆。此时夜色已深,妈妈早就回房间睡觉,快十点了。
他没说要走,我也没赶他。
我靠着他,他靠着我。
在这片平静之中,忽然间。
我似乎有一股冲动。
这种冲动是基于利益所需和理性判断得出的解决办法——不论事实如何,我个人执意这么认为。
它其实不合时宜,其实为时尚早,其实会推翻我之前的态度和许多说过的话。但我意识到,这就是我目前想要的结果。至于后不后悔,我还有很长时间去验证,去修正,去更改,去弥补。
我又不可能把一切押进去。
只是现在……
有些事情,我想握在自己手中。
5.
做出决定比想象中更加轻松和迅速,带着一点轻率的,任性的,孩子一般的幼稚想法。像是普普通通的聊天,没有任何端倪地——
“喂,小缘。”我懒懒开口。
“嗯?”他应了一声。
“记得我说过你很适合结婚吗?”
“啊……记得。”他不知道我为什么提起这个话题。
“那……”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
“和我结婚吧。”
空气凝固了几秒。
沉默与刚刚发呆时的安静并无不同。我不觉得漫长,也不觉得心虚。在短暂的间隙,他才是更煎熬,更混乱的那个。我觉得他可能想了许多许多,说不定会质疑我到底还是不是真正的加藤千树。
他或许放弃了思考,呼吸都趋近于无。
又过了一小会儿,我拽他袖口的手被握住了。牢牢地,但又没有太用力。即使这种时候他也仍会下意识克制。他的勇气那么难得,稍微浇点水大概就会熄灭。
他其实没有那么难缠,如果我真的生气,真的不喜欢他,真的要赶他走,他绝不会在身边烦我。
正因为我没有。
所以我也可以——我有资格。踏出这一步。
而他做出了选择。
“……好啊。”他随意回答。
我笑了笑:“真的?”
他面色复杂,神情几度变化:“如果你是真的,那我也是。”
我点点头:“好。”
小缘被我敷衍的答案哽住了,眼睛睁得老大,是认识他以来看见他眼睛最大的一次。可我的确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他一口气憋得上不去下不来,目光颇有些怨念,忍不住轻轻戳了戳我胳膊。
“千树……”小缘语气好像带了几分委屈,“什么啊。”
“字面意思。”我打了个哈欠。
“我们离结婚年龄还早呢。”他小声提醒。
“提前预定一下,”我理所当然,“不行吗?”
他咬了咬嘴唇,迟疑几秒,点点头。
“行倒是行……”
“嗯,”我眯起眼睛,安心了,“行就好。”
“……”
他不安心。他很无助。
这个场景还没写完,下章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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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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