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后傍晚,空气偏冷。
对裙子不太友好。
我后悔没有换裤子,外面的温度比想象中更低。但现在回去换显然来不及,也多少有点尴尬,只能忍耐着从裤袜缝隙透进来的丝丝凉风继续前行。
说是出去走走,不过我已经不想继续散步了。跑步应该会舒服一点,可惜脚上穿的是小皮鞋,根本跑不动。好在小缘大概看出我觉得冷了,很快带我进入一家餐厅。
“吃点盖饭?”他问。
“好。”我搓搓手,没心思挑剔。
他仍然牵着我,进了座位也没松手。所以我们坐在同一边,肩膀靠着肩膀,挨得很近。坐下之后,大概是实在没有继续牵手的理由了,他悄悄看我一眼,犹豫片刻后尝试抽离。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手指把小缘勾住,重新握紧,不许他私自放开。
他愣了几秒,随即浮现出笑意,又往我这边挨近一点,也回握住我。我们维持着牵手的姿势,在服务员面前完成点餐。等到两份盖饭都送上餐桌才终于松开。
不需要解释,他也不会问起。
让人安心。
我们安静吃饭。餐具碰撞叮当作响,于这一方角落盖过其他客人的小声交流,微小的嗡鸣让夜色不再如无波水面。我有点食不知味,没吃太多便停下,擦擦嘴结束。他见我已经吃完,加快了进食速度,几分钟就解决掉自己那一份。
胃口倒是变大了……以前他可吃不了这么多。青春期男生都会这样吗?
我盯着他干干净净的餐盘出神。
“接下来想去哪儿?”小缘问我。
“……不知道。”我干巴巴回答。
是我先不管不顾地往外跑,结果除了吃饭之外毫无目的。要是天气暖和一点,或者我穿得多一点,计划就不会被打乱了……但天气没办法更改,我也不想回家一趟再出来。
无聊,烦闷。
“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去?”我轻踢了他一下,懒懒问,“不冷的,打发时间的。”
“嗯……”他仔细想想,看向我,“看电影?”
2.
于是我们来到影院。
他随便选了影片,好像是一部经典爱情老片重映的最后几场。整个影厅十分空旷,算上我们在内只有五个人。一对中年男女,一个戴眼镜的长发男青年,还有我跟小缘。
五人分成三组,坐得分散。我们在中排的最角落位置,这里视野不佳,观影体验很一般,但做其他事情非常方便。比如毫无负罪感地嘎吱嘎吱吃爆米花,或者压低声音说话。顺带一提,爆米花和可乐都是小缘购买的。
看着看着,他碰碰我。
“这次,算约会吗?”小缘低声贴着我耳朵问。
“……都行。”我心不在焉,并没有看他。
“那就算,”他语气带笑,喂给我一颗爆米花,“值得纪念。”
“唔。”我有点别扭,张嘴咬住,嚼嚼。
黑暗中,我的注意力丝毫没放在荧幕上。不知道电影的男主角对女主角是如何心动,不知道刚刚远处短促的笑声是在笑什么桥段,不知道女主角播放的音乐是哪首熟悉的老歌。
我只是靠住椅背,放空。
偶尔接受他的投喂。
那些不高兴,那些嫉妒心,那些困扰了我,紧缚住我,让我不得喘息的一切……当小缘在身边时,好像都逐渐飘远了。
我吃了好吃的饭,和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坐在一起看电影。我正在放松,在休息,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烦闷,也算得到了些微精神上的慰藉。这是在学校和宿舍,以及在其他人面前时体会不到的喘息感。
真奇怪。
我又开始摸他的手了。
他并未反抗,把手交给我,任由我乱捏。
“愿意和我说说吗,千树?”小缘轻声问,“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说过了,”我闷闷回答,“我又在,嫉妒吉田……有点烦。”
“不过,现在还行……”我补充道,“没那么烦了。”
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呼吸放缓。
我意识不到小缘心跳加快,也没太察觉他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等他心态调整至平稳,话语便响在我耳边,只有我能听见。
“千树……”
“嗯?”
他靠过来。
“需要的话,我就会在你身边,”小缘的温柔顺着相碰的肩膀传递到我身上,“陪着你。多久都行。”
这算新的告白吗?
我想不太明白,也懒得去在意,没有回应。既然他自愿,那我会好好使用他。
某些防线正在余光中一点点被侵蚀,说不定会于一瞬间悄然崩塌。我看见了,却并未干涉。我不会再恐惧和小缘的结果。
感情难以被人控制。
我会让理智凌驾其上。
3.
五月,我和吉田被安原老师带去东京,参加上次物理竞赛的复赛。
复赛是现场答卷,时间很长,足有四个小时,题目难度也相当夸张。勉勉强强尽力答完卷,感觉脑细胞都被磨损掉了大半,回学校之后凭借本能去洗了澡,跟吉田一起躺在宿舍床上不省人事。
比赛结果要等六月中旬才发表。大概是被习题和试卷磋磨久了,我只能想着尽人事听天命,反而没有初赛看到分数后那么焦虑了。
周末,我和往常一样回家,先去按摩店放松身体,傍晚跟妈妈到缘下家一起吃晚饭,饭后上楼给缘下力辅导课业。
有点累。
我趴在他的小矮桌上看英语单词本,姿势格外不讲究,书和脑袋都是歪着的。他就在对面勾着笑,看看题写几笔,又忍不住看看我,直到我把他瞪回去才心满意足地再次看题。
……有病。
我懒得管他了。
今天小缘大概心情不错,话比平时多,注意力并不全放在习题上。
他跟我说学校的事情。说同学,说老师,说排球部。其中关于排球部的部分最多,毕竟任谁跟一个见到漂亮女经理就直接求婚的不良黄毛在一支队伍,都会忍不住进行大量吐槽。
而且那个黄毛后来还剃了光头。
噗。
好吧,的确很好笑。
可能是我这两天心情也还行,所以没有多批评他让他看书,没有不理他让他冷场。就这么时不时聊一两句,他仍在写题,我仍在背单词。我们坐得近,小矮桌之下,膝盖或者腿偶尔会碰到一起挨上一会儿,又随随便便分开。偶尔要讲题时我会挪到他身边,讲完再回来趴着。
这是我们熟悉的节奏。
很久之后,我合上单词本,注意到窗外夜色浓厚,又打开手机瞄了一眼。时间有点晚,一会儿就该回家了。
我撑起身,抬头望着小缘。松松垮垮扎住头发的发圈不小心滑落,黑发散开,搭在肩膀,但我并不在意。他似有所感,与我视线相接。
“明天陪我去买书。”我不容置疑地命令。
4.
小缘应了一声。
停顿几秒,没什么预兆地,他丢下了笔和书本,站起身。我看向他,而他只是靠近,来到我身后,随手从旁边拿了一把小木梳。
“千树头发长长了好多,”他声音在夜色中带着几分缥缈,小心请求,“我来帮你梳一下……可以吗?”
我蹙起眉:“大晚上的,要给我绑头发?”
“不是,只是梳顺一点,”他补充说明,还主动提出条件,“附赠头部按摩?”
……那也行吧。
我坐直身体,摆出方便他动手的姿势,没有回答,但这本身就是放任。他轻笑一声,在我身后跪下,手指撩过我的头发。从两侧的鬓发开始,把长发拢在一起,慢慢地、细致地进行梳理。
被碰过的耳朵有点痒。
感觉跟往常的按摩不太一样。
我心神不宁。
“……快点。”我忍不住催他。
“别急,”他低声说,“再等等。”
感觉到了微妙的……焦躁。
他动作的确很温和,很讲究,细腻得过分。可越是温吞我就越难受,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轻轻抚摸,却又发现不了位置,好痒。而且,他又不小心碰我耳朵。不止一次,是好几次,有次甚至让我本能颤抖了一下。
——不行。
在他短暂梳完,还没进入到新一轮的间隙,我立刻站起身,紧盯着身后露出迷茫无辜表情的男生。
“你故意的。”我笃定判断。
“什么?”他一脸纯良。
“……”
我生气了。
我总算意识到,这家伙根本就不是想给我梳头发或者按摩,纯粹是在戏弄我。可能是我这段时间态度太温和,让他胆子大了?他怎么敢这么做?
不明白,不理解。
刚刚还不错的心情被小缘扰得又烦又乱。
我迅速收拾起属于自己的东西。几本作业,一册单词本,还有借给他的笔记,一股脑塞进袋子里就想离开。
而他拦住了门。
比我高的少年提前挡在那里,完全占据通过的空间。我立在他面前,看他还需要抬起下巴稍微仰头。这让我更加不爽。
“让开。”我瞪他。
“我错了,”他放软态度,都不找理由,立刻道歉,“千树,对不起。”
混蛋。
如果换掉那点笑意说不定会更可信。
我敢说这人甚至没有好好演一下,嘴角都压不住还在这里堵门。他好像把所有难搞的、坏透了的一面都一股脑丢给了我,此时的小缘跟他平时听话的状态截然不同,显得尤其割裂。
难缠。
“我说了,让开。”
我抬高了音量,耐心逐渐告罄。
“真的错了,”他温声靠近我,“刚才不该那么慢,不该磨蹭的。我就是想……多碰一下千树的头发。”
“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千树……拜托你……”
总感觉可怜巴巴的,有点微妙。但他甚至没敢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做。
沉默几秒,我好像隐约察觉到了那点目的——并不是恶意的戏弄,也不是想让我不高兴。在告白之后,在得知那份额外感情之后,我似乎逐渐理解了许多东西,意识到了曾经不会在意的方面。
我正在被属于小缘的,温和却黏腻的私心,缠绕。包裹。
但占据主动权的并不是他。
我忽然就消了气。
“你是故意的,对吗?”我平静问他,非要听他亲口承认,“不许撒谎。”
“……嗯,”他点点头,别开脸,“是。”
“为什么?”我更进一步。
“因为,”他低眸,手指不安地捏着袖口,“怕你忘记。”
“忘记什么?”我紧逼不放。
“喜欢,”他说,“我的喜欢。”
哈。
“……蠢货。”
我白了他一眼,轻骂了他一句,把他拽开。这次他乖乖顺着我的力气挪到一边,不再挡人了。而我越过他,打开门,在他身后停留片刻。
距离那次告白,已经过去好久了。
但是。
“放心,忘不了。”我说。
尾音消失在他卧室门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