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车在我家小区附近的空地降落,扬起一阵尘土。
这里是十三区,虽然编号靠前,但架不住是老城区,配套设施都比较老旧,建筑也多是有些年头的老公寓楼,悬浮车想停进小区比较困难。
我和邓茜合力把黄心葳搬下悬浮车,然后搬着她一路往小区走去。
小区的保安和我是老熟人,严格来说,他和我奶奶才是十几年的老街坊,我就是个顺带的。看在奶奶的面子上,他没为难我,只是例行公事让我填了张外来人员进出登记单,简单教训了两句,“小孩子家家别总和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玩”,就挥挥手放我们进去了。
这里的治安相对还可以,比不上顶尖富人区,但至少不像那些外围那些三不管区域,半夜出门还得担心会不会被哪个嗑药嗑昏头的疯子当成移动靶。
进楼前,我抬头看了看,属于我家的那扇窗户黑漆漆的,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奶奶应该已经睡下了。
太好了,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能趁奶奶睡着,再悄无声息地把黄心葳搬进我房间里藏起来,这事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我嘱咐邓茜千万放轻脚步,我奶奶耳朵很灵。
“她到底多重啊,看着瘦的像根竹竿,怎么这么费劲。”邓茜抱怨道。
“你没背过人?”我喘着气回她,“完全昏睡状态下的人跟尸体一样,死人本来就比活人重。”
“装了一路死,这会儿倒真睡过去了。”邓茜撇嘴,“你他妈是不是有点特殊癖好,怎么忽然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胡说八道。”我翻了个白眼,“少废话,多抬点。”
她哼了一声,动作比之前用力了些,像是不太爽,脸上却还保持着那种“我很冷静”的表情。
“所以你为什么要带她出来?”
她不依不饶,我轻轻叹了口气,“说不上来。非要说的话,我觉得她知道点什么,不带走,我大概会后悔。”
“就为这个?”
我停了一下,又补一句,“而且,她太想活了。我想试试,能不能拉她一把。就像那种,看见有人落水里了,如果那人有求生意识,明知道她可能会把你一起拖下去淹死,也还是忍不住伸手想拉她一把。”
“你也太有病了。”邓茜嗤笑,“拉我不就好了,我不会沉,还会游泳呢。”
“问题是你不是那个掉下去的人。”我说。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把黄心葳的手甩到我这边,“那你多抗一点,我胳膊要废了。”
“行行行。”我换了个姿势接了过去。
“你倒是挺乐意为她效劳。”她小声嘟囔了句,又顿了顿,随口一问,“奶奶要是没睡怎么办?”
“挨顿唠叨呗,还能怎么着。”
“……你下回再捡这种人,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
“就这一回。”我说道,“谁没事捡人玩。”
“那就行。”
刷过门禁卡后,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很苦,奶奶跟着电视机学养生。听说草药会有清香,可我家最近跟草药铺一样,每天飘着一股浓浓的苦味,愣是一点清香味都闻不见。
我朝邓茜使了个眼色,让她帮我先把黄心葳弄进玄关。
然而,就在我一只脚刚踏进家门,另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跟上的时候……
“咔哒。”
客厅的灯,忽然亮了。
柔和的暖黄色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客厅,也照亮了僵在原地的我,以及我肩上扛着的黄心葳。
完了。
奶奶穿着她那件白色的棉布睡衣,戴着老花镜和耳机,正靠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手里还捧着平板,显然是在听小说。见我进来,她的目光瞬间投了过来,连连摇头。
她的眼神似乎已经看穿一切,只等我张嘴狡辩。
“奶奶。”我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您……您怎么还没睡啊?”
“等你。”奶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喜怒,但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发毛。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我身后,准备帮我把黄心葳弄进来的邓茜,也探头探脑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当她看到客厅里正襟危坐的奶奶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精彩。
她甩给我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换上一副乖巧无比的笑容,对着沙发上的奶奶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好!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我就是路过,顺便帮楚楚搬点东西。”
“辛苦你送楚楚回来,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要进来喝点茶吗?茜茜。”
“啊,不用了不用了,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奶奶晚安!”
说完,不等我奶奶反应,她拔腿就跑,飞快地从我身边溜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楼道里,只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
她走的居然还是楼梯!
现在,客厅里就只剩下我,处于昏迷状态的黄心葳,以及……危险等级SSS 的奶奶。
氛围有些微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宁楚楚。”
奶奶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静,比平时还要柔和一些,但她叫了我的全名!
“解释一下。”
她的目光越过我,落在了昏迷不醒的黄心葳身上。
“奶奶。”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大脑飞速运转,真实情况肯定不能说,只能试图编一个听起来不那么离谱的谎。“今晚在夜渡遇上的一个朋友,喝多了,情况不太好,我和邓茜怕她出事,先带回来,在咱家住一晚上。”
我一边胡说八道,一边在心里给自己点蜡,奶奶既不同意我混街头,也看不惯我去酒吧,这么说也只是在两条死路里选了条轻点的死法。
奶奶静静地听我说完,她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怎么不去茜茜家?我记得她家更近一些。”
“……那当然是因为,她家里那个情况你也知道的。”我不得不圆谎,“咱家不是清净点嘛,方便照顾、方便照顾。”
她点点头,又问道,“朋友?喝多了?”
“嗯……嗯!对!”我忙不迭点头,试图用语气增加可信度。
奶奶沉默了几秒钟,久到我几乎以为她要相信,或者,不打算深究了。
“楚楚啊。”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你还记得,你十五岁的时候,因为和校外的混混打架,闹进了警局,我去接你回家,你记得当时是怎么和我保证的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一种不详的预感迅速蔓延开来。
“……不记得了。”我试图垂死挣扎。
“是吗?”奶奶挑了挑眉,“那我就提醒提醒你,你当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我的衣角,信誓旦旦地说,奶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保证,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对奶奶撒谎了!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
十五岁打架被发现前,我在奶奶心里一直是个三好乖孙女的形象,那件事后,她老人家才如梦初醒,再也不允许我借着“去同学家补习”、“和朋友去图书馆”之类的借口出去鬼混。
“想不起来吗?后来你在陈怀秋手底下打工,被我在街头抓个正着,你又是怎么跟我说的?说话。”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奶奶,我那是正经工作,勤工俭学,不要说的好像在什么不正当地方讨生活一样,行不行……”
“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我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不、不能撒谎。”
“嗯。”奶奶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到黄心葳身上,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所以,现在能和我说说实话了吗?这位喝多了的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得,还是没瞒住她老人家。
在奶奶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注视下,我的狡辩显得苍白无力。我认命地把黄心葳从肩上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沙发上。
“好吧,奶奶,我说实话。”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我把今天发生的一部分事情,捡着能说的,向奶奶简略地叙述了一遍。
当然,为了她老人家的心脏健康,我非常贴心地省去了所有涉及到战斗、爆炸、以及可能会让我断手断脚的危险环节,只说了黄心葳的身份、最近在网上受到的争议,还有我们今天在疗养院遇到的两个怪人。最后,又把黄心葳在疗养院里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重点提了一下。
奶奶一直安静听着,没有打断我,只是偶尔会皱一下眉头。等我说完,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紧紧抓着我的手不停地拍,眼神里充满了对我惹祸体质的担忧。
“你这孩子啊……”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奶奶,”我鼓起勇气,向她问道,“您听说过原初吗?或者,您知道些什么关于我、我以前的事情吗?比如,我小时候的事情?”
黄心葳的话像是根刺扎入了我的心中,那个女人的疯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经,但我想,以她的脑子,在那种环境下很难撒谎。
她可能真的知道些什么。
奶奶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笑说,“原初?那是什么?至于你,你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还想听什么?”
我没有八岁前的记忆,这也是我相信黄心葳的理由之一。
奶奶以前和我说过,我小时候并不在远星城居住,而是跟随父母在外面生活,后来我父母出了些事情,才由奶奶来抚养我。而这段在城外生活的记忆,又因为我小时候发高烧没人照顾、烧坏了脑子,稀里糊涂地丢了。
“那我父母呢?奶奶,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我问出了这个从小到大不知问了多少遍的问题,奶奶每次都是含混过去,这回,想必也一样。
“是奶奶对你不够好吗?”奶奶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
“怎么会!”我连忙摇头,“奶奶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楚楚,他们对你不够负责,你也不需要惦念他们。关于你父母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
这还是奶奶第一次说出我父母不负责这件事,以往她提到他们时,虽然语气有些疏离,但不会用这么重的词,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不过,看她一脸疲惫的样子,我也没好意思追问下去。
“行了,时间不早了。”奶奶站起身,活动了下腿脚,“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去休息吧。至于这位……总不能就让她在沙发上躺一晚。”
说着,她起身径直走向了家里的客房,开始动手收拾起床铺来。
“奶奶,你这是?”我有些错愕地看着她的动作。
“还能干什么?给她收拾个睡觉的地儿。”奶奶她头也不回地说,“你们两个人也不能挤在一起睡吧?还不过来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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