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金永麟先正色答了，才拧眉注视着葵七低声问：“跟侯爷又怎么着了？昨日还当我与你开玩笑……”
葵七没回话，只慢慢地将目光自金永麟面上描摹过去，见他眉头越皱越深，金永麟本就生得浓眉深目，眉峰聚起时颇有些能止小儿夜啼的凶相，葵七便伸手摁在他眉心，硬将那两道浓眉捋平了。
金永麟只觉得葵七指尖冰凉，触在他脸上却让他悄悄地红了半边后耳根，待葵七收回手，方才清醒了些许，扣住葵七的手腕道：“说啊……左右我又不会将你在我这儿念的侯爷坏话告密与他听，倒乐意跟你一块儿骂他。”
葵七又瞅他一眼，金永麟目光热切，竟像是指着知道金岁庭的什么不好似的，活生生一个年轻气盛的大不敬逆侄。
但他心中已有些悔了，金永麟与骆氏情同母子，他不该一时郁闷便跑来金永麟这儿，若将苦水一倒，自己痛快了，却使得骆氏与侄儿因他这个外人生了隔阂。
见葵七神色郁郁地只不开口，金永麟面上神色渐渐转作深思，不多时想到了骆氏身上，又猛地想起了那令他颇觉微妙的尹孚白，忽然瞳孔一缩，掰住了葵七的肩膀：
“婶婶让尹孚白干什么了？”
葵七本想瞒着，未料到金永麟猜得如此精准，下意识的神情便已给金永麟这话做了验证，只得低声与他将昨晚的事拣着能听的说了，末了迟疑道：“也许是尹孚白打听了些我的事情，自作主张犯了浑也说不定……”
“你改姓过后府里上下便已被侯爷知会了不许再议论，他一个才来不过小半月的外人，若不是婶婶与他说了，如何能知道？”金永麟沉着脸驳了他的找补，“我昨日便已觉得不对，那尹孚白竟像是个样样比着你寻来的次品，只疑心婶婶要叫他去图侯爷义子的位置，怎知……”
后头的话被金永麟咽了回去，脸色黑沉更甚。
葵七在他眉间又摁了摁，没能摁平，有些疑惑金永麟因这事的气性如何比自己更大，金永麟捏着他手臂道：“你这几日若不回府，我在京中有座歇脚的宅子给你先住着，再去找侯爷提副官的事。”
葵七摇头：“不急着这一时，只先问问你心意罢了。我这些年在侯爷手底下做了不少事，已离不得靖国公府了，若哪一日侯爷身边呆不下去，你这里便是我的去处。”
又拒了住在府外的事，两人一道从空院中出去，在小巷中并行了几步，而后葵七先走。
金永麟缀在其后，深深望着葵七单薄背影隐入街口，半晌自嘲似地一笑，伸手轻轻按在眉心上。
*
金岁庭下朝后不久便回了府，到书房院子里，只见段伯候在门外，书房内空无一人，便皱眉问道：“葵七呢？”
段伯道：“七哥儿出府了，说是办侯爷昨日在路上交代的事，要晚些时候回来。”
金岁庭便没再说什么，进屋后坐了片刻，又有人叩门进来。
来人名叫李静，靖国公府中侍卫统领之一，宽肩宽脸，唯有面中一道鹰钩鼻毁去了端正敦和的面相，显出几分凶煞之气来，解了刀朝金岁庭一拱手道：“侯爷，地牢里那人已审完了。”
金岁庭不急着问审出来的话，只道：“如何审的？动了什么刑？那人反应如何？”
李静回忆片刻后道：“并未动什么严刑，那人极胆小懦弱的一个，见了鞭刺，还未落到身上就已经缩成一团，哭求着给他纸笔，要隔得远远的去写罪状。”
“给了？”金岁庭抬眼道。
“没给，只收了鞭子，一人押着两人审的。”
“身世查得如何？”
李静垂首道：“不敢说实。当年骆家败了，京中依着骆家的一大帮子繁冗外戚作鸟兽散，十分混乱。其中尹氏确是到了津州，但躲躲藏藏，形迹不多，尹孚白所说的父母二人也确是前些年相继没了，剩一位亲的寡居姨母，与夫人年节时偶有通信，今秋也病去了，才辗转将尹孚白托送给夫人。”
“竟是死完了。”金岁庭冷笑一声，这才问道，“他说了什么？”
李静放低了些声音回道：“七哥儿的身世来历是夫人说与他的，但并未说得太细。自荐枕席一事据他说夫人多番暗示，昨晚原只叫他为侯爷端汤送水，先露个面在侯爷这儿挂上号的，却有齐福顺从中顺水推舟，换了那一碗下过药的汤，劝他直接行事，这一遭夫人并不知道。再有便是……他原想款款地哄侯爷喝了药汤，但因一碰面便遭了侯爷冷眼侮辱，心中不平，才有了唐突哀求哭叫之举，也并不知道七哥儿就在书房之中。”
李静说完了，略抬起头来，正撞上金岁庭深邃目光静静地投到他面上，顿时背后蒙了一层凉汗。
金岁庭未置一词，转而问道：“骆氏现下如何？”
李静道：“夫人仍关在院中，卯时送了饭进去，未用。传话说愿自请去祠堂禁闭一月，但要先见一面侯爷，与侯爷有话要说。”
“不见。将她的丫鬟婆子放了，她要去祠堂便送去祠堂，关上一旬，而后由她爱禁几时就到几时。”金岁庭厌道，“齐琮跟去祠堂伺候，齐福顺再关五日，打到外院做杂役，不许再进来。二房一应账务先交由段渠接手。”
“那尹孚白……”李静小心翼翼问。
“喂了他昨日端来的药送去大房那一堆人里，原也是一路货色。”
李静便应了，躬身要退出去，忽然被金岁庭叫住：“李静。”
李静抬起头，金岁庭淡淡问道：“你在府中时日只比骆氏长得多，依你来看，骆氏这些年如何？”
李静面露惶恐，金岁庭嗤笑道：“实话实说。我还能为她责了你不成。”
李静迟疑着说了：“夫人……初来国公府时着实骄奢气傲，除了侯爷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但心肠不坏，待下宽和，这些年也竟有魄力独自管家，打理京中铺面，不叫大爷糟蹋了整个国公府……”
“那你是觉得我负了她么？”
李静连忙跪了下来，连声道：“不敢！从未作此想！侯爷于骆家败乱中保全夫人，并未休弃，已是深恩！夫人…….夫人那嫡姐如今境遇相较之下已是天差地别，全靠着夫人接济度日……”
“休弃？”金岁庭只是冷笑，“谁知道休弃了这一个，会不会招致又一桩灾，倒不如叫她安分占着侯夫人的位置，可惜竟连安分也不大情愿。”
*
葵七被段伯引着跨过一片荒草地，此处僻静荫深，午时已过，草叶上仍有淡淡白霜尚未化尽。行至小院门口，却见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杂物杂草了。
里三儿颠颠地跟在葵七后头：“七哥哥，我给你扫的地呢！还补了东边墙头的缺！”
葵七便拎着他后衣领道：“不错。你这月的月钱可交去青台寺了？”
“昨日一回府便交了！让夫人那儿的檀枝姐姐替我入到香火钱里！”
葵七一顿，段伯也神色微变，三人进了院子将门掩上，葵七摸了一锭碎银子，先往里三儿手里一搁，再拿给段伯：“赏你的，叫段伯给你换了铜子再用。”
“哥儿别纵着他，否则这小子总也长不了记性，办事马虎。”段伯在笑开了的里三儿后脑勺上敲了一记，里三儿窜出去跑到前头给葵七开门：“七哥哥看，弄得可干净了！”
小院在靖国公府靠后街最外边，隔了一片灌木便是临街高高的外墙，里头多年残破的门窗桌椅已全换了新的，床帐洁净，虽不如何高雅精致，却足够敞亮舒心。
“段伯伯费心了。”葵七颔首。
“并没怎么折腾。”段伯叹道，“其实你娘这旧处，当年你随王爷去岭南时我已在家里慢慢给你收拾好了，这回只换了些帘布，将物件擦洗干净便是了。”
葵七先前的住处在金岁庭的书房院子边上，并没多少东西要挪动，只包了换洗衣裳鞋子并几样金岁庭赏的称手刀剑，另有金永麟从前断断续续给他塞的一堆稀奇古怪玩意儿，皆放在旧院子里没取，预备有空了再一气搬过来慢慢收拾。
“七哥哥怎的又搬到这里住了？”趁外头来人，段伯出屋去了，里三儿在屋里悄悄地问葵七，因着段伯先前跟他说了不许他问。
葵七便也悄悄地与他说：“后头兴业大街上新开了一家点心做得极好的早饭摊子，每日清晨天不亮就卖空了，我须得住到后墙根这儿，早上早早地起来赶去后街，才能吃上这点心。”
里三儿半信半疑，但葵七已许诺了过几日寻机会给他带好吃点心，他便高高兴兴不问了。
段伯进来，面上隐有担忧道：“七哥儿，侯爷又问呢，去书房罢。”
葵七应了，出了院子便几步翻墙到了后街墙根下，而后从后街小门一路进了西园。
*
“侯爷。”
葵七请准后进了书房，摸出衣袖里几张叠起来的薄纸便递到金岁庭案上。
“是什么？”金岁庭伸手捻住。
“画像。”葵七道，“侯爷容我细禀。”
七：公司高层和总部上司不和，去分部养老
麟：老婆找我接盘
两章一块儿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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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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