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根本没通宵，十一点不到一群人就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于微微懒得一个个送回家，只好把他们拖上车，全部拉去陈冽家里。
一车人的酒气隔老远就能闻到，交警早在前方等着他们了，于微微吹完，对方狐疑地看着毫无反应的仪器，不知道是机器出了问题还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于微微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和一群醉鬼聚餐居然能滴酒不沾，随口编了个谎话：“我是他们找的代驾。”
交警恍然大悟，对她比了个大拇指，放他们过去了。
来到陈冽家的独栋新房，于微微把唯一清醒着的宋悦叫下车，对着三个醉鬼冷声道：“能不能下车，不能下车今晚就在车里睡吧。”
周嘉文闻言立马从车上下来，乖乖地站到宋悦身边。宋封喝得有点认不到路，但还是强撑着下车，顺便把陈冽拽了出来。
来到门口，陈冽晕晕乎乎的，说话也打结：“密码是……”
他说了两遍于微微才听清，输入密码开了门。
周嘉文酒品如何暂且不论，陈冽的酒品倒是真的不太行，一回到家就开始发疯，又是拿着矿泉水瓶当话筒唱歌，又是拉着宋封跳舞的。最后宋封忍无可忍，把他扔回了房间，然后自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于微微没有熬夜的习惯，跟宋悦打了个招呼，也上楼睡觉了。
剩下宋悦和周嘉文面面相觑。
“你要不要……”
“你困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
周嘉文挠挠头，他喝醉的时候看起来有一点呆，讲话也慢吞吞的：“你先说吧。”
“我不困，你要不要睡觉？”
他摇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脸，然后我们去阳台等着看烟花，好吗？”
他这个“好吗”说得小心翼翼，眼神也异常乖巧，看得宋悦心软软。
“好，我在这里等你。”
趁着周嘉文去洗手间的时间，宋悦在陈冽的房间里找到一床被子，她把被子抱到客厅，给睡着的哥哥盖上，还把空调开到合适的温度。
周嘉文洗完脸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走吧。”宋悦捏捏他的手指。
他们就这样牵手来到阳台。
手机显示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二分，离跨年放烟花还有十八分钟。
“你其实没有喝醉，对不对？”宋悦靠在栏杆上，歪头问他。
“嗯，没完全醉，”周嘉文点头，又解释，“完全喝醉的话会断片，不想忘掉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宋悦看着他笑了，她又伸手去捏周嘉文的脸，取笑他：“酒量这么差，工作之后要应酬怎么办？”
没等她收回手，周嘉文就迅速地握住她的手腕，重新放到自己脸上，他眨巴眼睛，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别扭地开口道：“你替我挡酒。”
宋悦忍住想抽他的冲动，做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一阵微弱的冷风吹过阳台，宋悦冻得打了个哆嗦，往羽绒服里缩缩脖子。
周嘉文走上前一步，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替她挡住了吹来的风。他的下巴抵在宋悦肩膀处，手指绞着她的发尾，声音闷闷：
“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说实话，宋悦有时候是个意志力很薄弱的人，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周嘉文，换个别的一米八几的大帅哥，抱着她在她耳边柔柔地问出这句话，她一定会立马投降说我保证永远和你在一起。
可是这是周嘉文。她闭了闭眼。
不想敷衍他，不想欺骗他，也不想伤害他。
她伸手环住周嘉文的腰。
“你不能回答我，对吗？”周嘉文收紧双手，更加用力地抱着她，语气听起来有些悲伤，“你是对的，没有人有资格说永远，我们谁都不能保证到永远。”
酒精在他的神经系统里持续运作，有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热腾腾的气息蔓延到他的脸上，到他的鼻尖，到他的眼眶，每一处感官都混杂着滚烫和酸涩。周嘉文把下半张脸埋在宋悦的肩颈处，眼睛与地面平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上下眼皮痛苦地闭合，泪水自他眼睫毛滑落，一滴一滴地摔在地板上。
“可是我好想听你说永远。”
宋悦知道此时沉默的好处，她不必给予任何承诺，只要等他的酒劲过了，一切就会恢复如常，他们可以继续保持情侣关系，她也不必为自己本该自由的人生增添负担。
只是她不免回忆起那个在破旧天台上掺杂着馄饨汤味道的荒谬的吻，周嘉文是怎样低眉顺眼、殷殷切切地接受了她的“告白”，她又在那天晚上如何吞咽自己的悔意。
她一次次将他打碎，再冷眼看他自我重组，好像从来没有软下心肠。
宋悦揉揉他的脑袋。
“起码现在，我想跟你说永远，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可以说这样的话吗？”
回应她的是周嘉文落下的吻。
他的吻依旧毫无章法，甚至可能在酒精的操纵下显得有些急切和粗鲁，不像春风拂面吹过严冬，倒像是侵略者的扫荡，不肯放过每一个角落。
他用力吸吮、啃咬，好像宋悦是他的什么大仇人，要跟她讨债似的，追着她的舌头不肯停下。
宋悦被他咬得有点痛，收着力道推了他一把，两人才勉强站定。
“谁让你伸舌头了？”宋悦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周嘉文只是傻乎乎地笑，假装没听懂。
宋悦：“……”
懒得再理他，宋悦自顾自地从客厅搬来一张小椅子，在阳台上坐好准备看烟花。
周嘉文呆了一下，也赶忙跑进去拿凳子，在她身边坐下。
宋悦瞥了他一眼，招招手让他坐过去一些，周嘉文听话地挪动小凳子，和她肩膀挨着肩膀。
“你真想永远和我在一起？”确定周嘉文没有完全喝醉，宋悦认真问他。
周嘉文点头，语气严肃：“永远在一起。”
“我不回莲城。”
“我也不回。”
“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就是要领证办婚礼的那种。”
周嘉文沉默了一下，坚定地点头：“形式而已，都可以，反正我的钱都给你花。”
宋悦被他气笑了：“缺你这点？我才不要。”
“给你花！”
“……还有，我不会生小孩的，这个应该不会轻易改变。”
“不生，我们家没有皇位要继承。”
“我不想定居在某个地方，我可能会满世界跑。”
“可以，能带上我就更好了，不能的话我在家乖乖等你回来。”
宋悦想了想，提出最后一个要求：“我不能接受出轨，当然，我也不会出轨。如果哪天我们其中一个人变心了，一定要及时坦白。”
“我不会变心的，”周嘉文摇摇头，眸色深深，“不过，你永远保有选择的自由，我只是希望你能选择我。”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悦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握紧周嘉文的手，问他：“你呢？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周嘉文歪头，好像确实认真思考了一下，道：“你每天跟我说一次爱我可以吗？直到你变心的那天为止。”
这算什么要求？宋悦愣了一下，点点头，道：“行。”
“那你现在就说。”
他目光灼灼，里头似包含着千言万语，宋悦被他的赤忱晃了眼，脑袋晕晕。她疑心自己的酒量退步了，那几杯寡淡的啤酒，竟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她右手抚上周嘉文的脸，微微倾过身子，在他唇角留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爱你。”
示爱的威力要比一千杯酒来得更猛烈，周嘉文咽了咽口水，心想这一句爱值得他在将来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反复回味。
他便顺势拉过宋悦，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嘴唇笨拙而又虔诚地覆在她的额头上，喃喃道：“我爱你，我也爱你。”
宋悦想说一天下来她额头其实有点出油，但现在气氛实在过于暧昧，她不愿做那个不解风情的人。
“嘭”的一声，零点一到，满城的烟花争先恐后地绽开，瞬间照亮了四周，他们的呼吸淹没在新年的脚步声中，与这绚烂的夜晚融为一体。
周嘉文挠挠宋悦手心，迎着她困惑的目光，对她耳语道：“许个愿吧。”
宋悦恍然大悟地点头，赶紧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周嘉文问她许的什么愿。
她跑回房间，不知从哪找来纸笔，当着周嘉文的面在纸上写道：“我想和周嘉文一起离开这里。”
宋悦又问他许了什么愿。
周嘉文也接过笔，刷刷两下写好，再递给她。
“我希望宋悦如愿以偿。”
寒冷的冬夜被少年们炙热的爱意烤得火热，烟花不知疲倦地盛放着，一朵接一朵。
……
醉酒后的宋封头痛欲裂，睁开眼便通过客厅的落地窗看到妹妹和周嘉文互相依偎，一片岁月静好之态。
他没有发出声音打扰他们，只是静静地盯着天花板，思绪飘得很远。
宋封一直觉得妹妹早熟，起码他自己高中的时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他那时候才十六七岁，成绩优异，长相出众，在学校里当然是引人注目的存在，向他示好的女生也有，但他不为所动，礼貌拒绝，也就没有人再来打扰他。
高三那会儿学习任务重，他隐约知道妹妹可能有早恋的倾向，只是爸爸不会和他说这些，妹妹也没怎么和他提过，他不便多问，只能先管好自己。
那一年的文化艺术节，高三是不能参加的，尽管宋封知道妹妹要上台表演，但他依然对此没什么兴趣，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刷题。
班里有一对小情侣坐不住，一下课就偷偷跑去体育馆，快上课了才回来。
他们回来的时候宋封并未抬头，正皱着眉死磕面前的压轴大题。
女生路过宋封的位置，弯下腰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跟他说：“宋封，我看到你妹妹和一个男生合唱，他们上台领奖的时候还手牵手呢。”
“嘶啦”一声，宋封的草稿纸被他划破了。
女生：“……”
宋封下课的时候跑到体育馆，看到宋悦坐在他们班的位置上，抱着大熊跟周嘉文说话，两个人靠得很近，脑袋几乎挨在一起。
他那天黑着脸回家，装作无意地跟宋悦打听比赛的情况。
宋悦抱着大熊回房间，顺嘴回道：“得奖了呀，周嘉文把这只熊让给我了，我给它取名叫文文。”
宋封的脸更黑了。
大一那年，听爸爸说他去找了周嘉文，现在妹妹已经不和他联系了。宋封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是不希望妹妹耽误学习，但他总觉得这对妹妹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只是事情发生了便也算了，宋封懒得做什么和事佬。那个多事的学弟邓和树来跟他八卦的时候，宋封只说了句“考不上别追我妹”，就把这事给忘了。
直到妹妹也上了大学，有一天他突然在朋友圈看到妹妹在朋友圈发的九宫格照片，还提到了什么“周大摄影师”。宋封心下一惊，赶紧去找邓和树要了周嘉文的联系方式。
宋封问他怎么回事。
周嘉文也很实在，他说我忘不了她，我想和她重新开始。
其实宋封听了这话心里还蛮爽的，他心想我妹就是牛啊，让周嘉文这种天之骄子这么多年还能对她念念不忘的。
得意了一会儿，宋封问他现在是不是在首都上大学，有空可以出来吃个饭。
天之骄子沉默了一下，说自己没考上心心念念的top高校，现在在文大读书。
文大也是top5梯队，宋封虽然惋惜他高考失利，但不得不承认对方还是比自己厉害一点的。
他想摆大舅哥的谱，说点类似什么“那你可得好好珍惜我妹”“我妹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之类的讨打的话。
只是一开口，说了句更讨打的话。
“没考上还缠着我妹呢。”
此话一出，宋封也后悔自己的莽撞，只是谱都摆了，再收回也有点没面子，他便硬着头皮等周嘉文跟他吵架，然后再不动声色地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没想到周嘉文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很诚恳地说：“对不起，但这次我不能放弃她。”
然后他把电话挂了。
……
宋封按了按额头，掀开被子，起身走到阳台上。
宋悦很惊讶地看了眼手机，关切道：“才睡了一个小时呢，要不要再躺会儿？你还难受吗？”
他摇摇头，对周嘉文做个了手势，示意他站起来。
周嘉文不明所以地起身。
宋封走到他面前，他们俩个子差不多高，宋封却因为心虚觉得对方好像比自己更高大些。
他拍拍周嘉文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哥对不起你，之前的话你别放心上。”
宋悦挑眉，没说什么。
今夜周嘉文已是心满意足，哪里还会在意这个，他也拍拍宋封的肩，大度道：“我本来也没放心上，没事的大舅哥。”
宋封：“……”
宋悦：“……”
宋封揉揉额角，道：“过几天要不要来我们家坐坐？”
他知道爸妈因为一些原因不待见周嘉文，宋封以妹妹的意愿为先，想帮他们一把。
周嘉文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宋悦。
宋悦摇摇头，目光沉静：“现在还太早了。”
她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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