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北角,碎片西北方向二百米处。
炽热的白色火焰在地表肆虐,热浪将空气撕扯得扭曲颤动,四周散落着不知名物体燃烧殆尽后留下的灰尘,风一吹,颤巍巍得浮上半空。
天空被暗红色浓雾遮蔽,近地面处却偶有闪电划过,火光与闪电共同照亮两团静默的黑影——默尔克与维卡,正在无声地对峙。
激烈的战斗已停歇小片刻,这时段让自己完全丧失战斗力太愚蠢,既然谁都奈何不了谁,两只怪物很默契的同时停手——暂时休战。
虽然知道毫无用处,默尔克看着对面的维卡,还是开口,“真有意思,碎片一萌芽,废土竟然也出现大批‘善人’。”谁说语言的战斗就不算战斗,哈。
老场面了,维卡不慌不忙从容应对,[像你这种没有信仰、不存希望的堕落种是不会懂的。]那双看不出眼白的瞳孔尽量向上翻,以此表达自己的不屑。
默尔克抬爪召出一道闪电劈在自己身旁,它冷笑一声,“我确实不懂——让我数数,1、2、3……”它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点点点,“至少十来回了吧,狂热的信徒,你的主怎么没让你进入月光城?”
[神告诉我,我只需耐心等待。]维卡甩甩尾巴,身后的火焰响应般骤然拔高半米,[反倒是你,没有信仰的你,难道不会绝望吗?]它本狰狞的面目竟骤然露出个不伦不类的慈祥的笑。
“闭嘴!”默尔克厉喝,它缓缓扫过那恶心的笑,报复似的,嘴角抽搐着上扬,但眼里却毫无笑意,“我早就绝望过——‘神留下的净土’?自欺欺人!这里根本没有净土!没有解脱!所有堕落种终会投入我‘沉沦者’的怀抱!”
维卡竟然不恼,它摇摇头,咏叹一般,[希望永存。]火焰雀跃的跳动着,好似正如它此时心情。
“嗤——”默尔克忍不住笑出声,“一群怪物,竟还想正常活着。”它那表情像是在替它说“可怜”,但事实上,它只是屈起左爪蓄势,右手紧握,“战!”
两百米外,碎片处,魇羽藤悄悄从土里露出一个脑袋。环视四周,发现暂时安全,它便小心翼翼从土里钻出来,沿着碎片边缘蛄蛹一圈,然后目不转睛盯着碎片。
待突如其来的破空声响起,它恍然惊醒般晃了晃脑袋,然后轻轻的、轻轻的,脑袋贴了贴那团小小莹白光芒。
[好温暖好温暖,想要~]
嵬梢掠过维卡与默尔克的战场,飞到碎片不远处停落,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将自己的根系扎进土里。
根越扎越深,然后向四面八方蔓延,直至将碎片方圆百米全笼罩进它的感知区域才停下生长。
它每片叶子上的眼睛都睁开盯向碎片,待碎片的投影完全在它眼底,它才像某次吃掉的记忆碎片里的树那样,一动不动了。
废土南隅,骨徊截留一只蜗息虫。它将指骨上的涡息虫揉碎,液体从骨头渗出覆盖虫尸,带着它一起回到骨头内。
“哼。”感受着多出来的记忆,骨徊哼笑一声,“真是有用的小东西,”它赞叹,“合该并入我的骨头。”
它辨别方向,面向北角,两只以无数碎骨塑成的爪子用力按住空荡的胸腔,深绿色的黏液迅速充满整个胸腔,黏液深处,一点若有如无的莹白光芒漂浮其中。
它将爪子伸进胸腔,隔着黏液轻轻触碰尚未完全熄灭的碎片。抬头望向北角,黑焰在在它空无一物的眼眶中肆意跳跃,这黑焰似乎能无视黑暗、穿越距离,将那团莹白光芒和其内嫩绿新芽倒映在眼底。
它庄重道,“月光城,”语气陡然轻扬,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偏执:“你是我的——”
炽蛇猫在黑暗中疾驰。
赤红的身躯贴着地面蛇行,鳞片擦过沙石发出细碎嘶鸣,留下焦黑的灼痕。前方陡坡乍现,它骤然收缩身形,化作火色山猫腾跃而上,利爪在岩壁留下道道火星。
它没有回头,琥珀色的竖瞳始终盯着远方——那里,北角,有它想摧毁的东西。
突然,它猛地刹住脚步,全身鳞片炸起,死死盯住前方黑暗。
雾指童收拢周身弥漫的黑雾,没有焦距的瞳孔精准“看”向炽蛇猫,它张开嘴,身音却从刚收拢的黑雾里发出,“炽蛇猫。”
炽蛇猫化为猫形,火焰从脚底无声蔓延,“让开,或者——”它竖瞳紧盯来者,火焰舔舐上黑雾:“死!”
黑雾陡然膨胀吞噬掉舔舐它的火焰,雾指童苍白的脸颊浮现出一抹鲜艳的红,“炽蛇猫,碎片生长期间沉沦者禁止内部开战。”
炽蛇猫迟疑着撤回火焰,“你也是‘沉沦者’?”它踱步来回打量来者,“合作?”
“所有堕落种终会投入沉沦者的怀抱。”雾指童点头肯定,“合作。我带你过去。”黑雾裹上炽蛇猫,以更快的速度朝碎片所在地飞去。
远离北角之地,涡息虫仍在四处流浪,一切纷纷扰扰与它无关,它只是个“信使”而已。
涡息虫母体藏在地底深处,增殖出的次体则去到地表乱窜,无论看见什么都先记下,再通过它特有渠道与其它次体共享信息。
母体可以随意接入这张巨大的信息网,再通过这张网控制次体的行动。它随意翻看废土最近的重大事件,看到“北角,碎片”,它忽然僵住,片刻后,似哭似笑的低喃在黑暗潮湿的巢穴里响起,“弱小、强大。争夺、运气。”
地表的涡息虫骤然在同一时间僵直,两秒后,它们以更快的速度飞在废土空中寻找堕落种,并自杀式撞击碰见的每一只堕落种。
绀喑正躺在自己的巢内休息,涡息虫撞上它时它尚未完全清醒,只迷糊的睁开眼将这只自投罗网的小虫子吃掉。
前一次狩猎废了它好大力气,结果还没吃饱就连它带猎物被另一堕落种“渔翁得利”,“复活”使它现在很虚弱,无奈陷入沉睡。
这一觉睡得很好,绀喑咂咂嘴,想起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什么跑它嘴里去了。它捋着自己的记忆,忽然激动:“碎片!”
又立马低落,“呜……抢不过进不去。”蓝色小鸟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下一刻抬头目露凶光,“吞噬、变强、变强!”
“材料、材料,我还差什么材料……”森在它的塔内走来走去,坩埚里的药水咕噜噜冒泡,森时不时丢一些辨不出原材料的东西进去。
蔓蛇盘桓在塔顶俯视下边炼制药水的怪物,不着边际的想东想西。
一会儿想:据说这个怪物以前是魔法师?谁管它呢,有用处就行。一会儿又想:如果可以靠近碎片就想办法进去,如果无法靠近就摧毁它,然后保存在药水里。
漆黑的法师塔带着两只怪物爬向北角,塔被药水增幅过,一路嚣张碾去,挡路的弱小怪物都被塔吸收消化掉。
溯潮鱼螈缓慢摆动头部,触突频繁伸出并缩回。突然,它调整身体转向原本的右前方,并迅速向气味来源处钻去。
一抹鲜绿色出现在它退化为点状的眼睛里,但比鲜绿色更让它在意的,是那代表“初入者”的香甜可口的气味!
它小心翼翼观察那抹绿:是一种植物——在它吞噬又丢失的某块记忆里出现过。
它的触突在空中无声狂舞——[新生的月光城碎片、弱小且尚无意识的初入者,这是怎样的幸运、是怎样的良机!哈哈哈——]
它扑向那株可爱的植物。
[月光城,我来了——]
嵬梢将目光从碎片上移开,无数眼珠齐齐盯向右后方半空,叶子和树根一起蓄势待发。
一声清脆啼鸣穿透黑暗,青喙鹤振翅从远处飞来,它绕着嵬梢盘旋一圈,选了段心仪枝杈落脚。
嵬梢瞥它数眼,弹出根树根玩似的抽向它。
青喙鹤毫不客气的回敬一口,它看向不远处的默尔克和维卡,两者已经打到百米开外,“那俩,打了多久?”
嵬梢闭眼沉思,片刻后睁开眼,[十三片叶眼自然褪落。]
未战斗时嵬梢的叶眼会定期闭合叶片自然褪落,清喙鹤与它相熟,大概估算下时间,“还打了蛮久。”
[打斗—骂战—打斗—骂战,来来回回,每次都这么个流程。]嵬梢晃晃树枝,[我已经很习惯。]
“哼。”青喙鹤哼笑,它收回目光,展开巨大的羽翼,“其它沉沦者也该到了,做好战斗准备。”
录悄无声息切入涡息虫的信息网,不出意料发现碎片附近的场景很是齐全,于是它心安理得的借用涡息虫的眼睛旁观战斗。
顺手取出骨简和羊皮卷,录调整视角,将画面中出现但自己未曾记录的异体登记在册,并将这次的“月潭事件”总结记录。
锈喉僧发现了一只“初入者”,它面上挂着奇异的微笑,利用黑暗隐藏自己的身形悄悄跟在他身后。
它看着他因不适应黑暗而跌跌撞撞,看着他苍白的指尖紧紧攥着刀柄,仿佛这样就可以获得安全感。
[真可爱啊。]它无声喟叹,笑容越来越大,爬满整个脸颊。
他眼神越来越冷,暗中黏稠阴狠的窥视让他第六感疯狂作响,但他来时尚短,一时间找不出视线来源。他握紧手中重刀,暗自思索对策。
可爱的小羔羊跌倒了。锈喉僧露出自认为和善的笑容,从黑暗中踏出,踱步到他身边。
它朝他伸出手,[需要我拉你吗?]
他猜他此刻神色一定很茫然。他本来只是想以弱示敌,让对方主动暴露身形攻击他,没曾想对方竟挂着扭曲的微笑伸手拉他。
那眼神像是想将他拆入腹中,当他是傻子吗?
没等到他的回答,锈喉僧瞬间切换好几种表情,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最后依然是微笑定格在它脸上。
它一连更换数门语言,一边换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他始终沉默。来者目的不清实力不明,但似乎暂时没有攻击他的意向,于是他暗中警惕,面上则故作茫然。
那句“听懂没?”传入他耳朵,他迟疑着点头,内心骇然。
锈喉僧朝他轻笑,右手安抚性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刚来这里吗?”它明知故问。
“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他从容应对。
“不知道。但我可以回答你其它问题。”它眼神充满暗示,仿佛在说快来问我。
“怎么称呼?”他问。
“你可以称呼我为锈喉僧。”它像个人一样自我介绍,“一介僧侣,虽身披锈铁袈裟、颈部嫁接空心金属管——面目狰狞了些,但我有副慈悲心肠。你呢?”
“霍有雪,是个人。”像是在强调什么,霍有雪说的很慢很郑重。
“这里是什么地方?”霍有雪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锈喉僧拿禅杖指着前方,“这是废土,一个充满真实的地方,每只怪物都可以在这里找寻自我。”它面向霍有雪,眼神充满探究:“你遇到了多少堕落种?——或许你更习惯称之为怪物。”
霍有雪将视线从它的白骨禅杖上移开,落回自己的重刀,“大概二(十)只?”并且都死在了他的刀下。
锈喉僧伸手抚过霍有雪侧脸,“那你一定很不容易才逃脱。别怕,现在有我了,没有怪物能再欺负你。”它在心底恶毒的想,只有我能——我要吃掉你,做我进入月光城的垫脚石是你的荣幸。
霍有雪一阵恶寒,他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我一定会感谢你的。”你骨头很适合为我磨刀。
“不必客气。”好像已经看到月光城在向它招手,锈喉僧心情很好,它赞赏的拍拍霍有雪,“走吧,我带你去聚集地,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趁这段时间问我。”
他走在前边带路,喉咙模仿出寺庙钟声——待它进入月光城,所有堕落种都该为他鸣钟相庆!
炽蛇猫和雾指童停留在碎片东南方向一百米外,两只怪物对视一眼,雾指童陡然化雾钻入地底,炽蛇猫则以蛇形顺着地表游进嵬梢的感知区域。
青喙鹤悬停在边线上空,视线所及处炽蛇猫在地面蜿蜒爬行,撩起一片赤红火焰。
它的羽毛不耐高温,青喙鹤便没急着攻击,只在上空掠阵。
炽蛇猫初靠近边线便被嵬梢“看”到,它抖抖全身叶片,下一瞬,叶片如利箭般朝炽蛇猫疾驰而去。
靠近火焰的瞬间,眼眶覆满整个叶片,将舔舐至叶片的火焰吞噬,而后化为灰烬落下。
炽蛇猫主要攻击手段是火焰,嵬梢的叶眼则可迅速繁殖,两者一时僵持住。
直至嵬梢的痛呼打破平静,[青喙鹤,有东西在腐蚀我的根系。]
青喙鹤在半空徘徊,“我去不了地底,你把它抽出来。”全身羽毛炸起蓄势待发。
嵬梢忍着痛用根系缠住雾指童破土而出,将它甩给青喙鹤,大部分根系重新钻入地底维持感知,少部分则协助叶眼战斗。
青喙鹤射出的羽毛团团裹住黑雾,羽毛上渗出黏液与黑雾交融互相腐蚀。
但黏液腐蚀的是雾指童本体,羽毛却只是青喙鹤的武器。
雾指童痛呼一声,收拢黑雾化出实体,它空洞的眼睛下垂,“看”向裹住自己的羽毛。
它“嗬嗬”笑着,伸出半透明手指触碰羽毛,羽毛雾化重组,变成一支支利箭,在它抬头的刹那攻向青喙鹤。
随着战斗逐渐白热化,默尔克距离碎片仅有五十米,但因为有维卡牵制它,嵬梢便没将注意力放在这边,而是全力应对炽蛇猫。
默尔克已经打累了,它稍稍喘口气,侧身躲过维卡袭来的一道攻击,“维卡,不要再执迷不悟。”
[是你死不悔改。]维卡挨了一道闪电,立马用火焰缠上默尔克炙烤它,[你放弃吧。]
“想都别想。”默尔克呸一声,攻击更加凌厉。片刻后,它重新萎靡,“你累没?”
[累了。]维卡后撤几步,攻击暂停几息,缓了口气后冲向默尔克,[你死或我生。]
默尔克唾弃它,“奸诈。”抬手召来闪电劈向维卡,同样没有停战的意思。
闪电撞上炽白火焰,霎那间炸开,爆炸的余波携带尘土四处溅射,有一部分即将袭上碎片。
两只怪物呼吸都停了一秒,默尔克的爪子停在维卡肩膀处、维卡的尾巴圈住默尔克的脖颈,动作就此定格。
“摧毁它。”默尔克呐喊助威。
[停下!不许!]维卡绝望呼喊。
塞斯顿从碎片东南方五百米处堕月江支流上岸时,维卡和默尔克、青喙鹤和雾指童、嵬梢和炽蛇猫三方正打得激烈。
它左顾右盼,见没堕落种在意它,便虚化身形慢悠悠潜到碎片旁趴下,灯笼似的巨大瞳孔一动不动的盯着鼻尖前小小的光团。
这光团小小的,但是带着温暖的气息。亮着莹白微弱的光芒,内部却生长着嫩绿色、鲜活的幼苗。
它陶醉的观察着这块碎片,直至身后的袭击打扰到。它愤怒回头,无形的波动从它张大的嘴巴里扩散出,[吼——]。
附近的堕落种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波攻击震晕一瞬,罪魁祸首默尔克与维卡首当其冲。
它犹嫌不够,刹那间出现在默尔克侧后方,一尾鳍抽飞它,危险的视线上下打量维卡。
维卡乖顺后退几步,收敛先前面对默尔克的杀意,向塞斯顿表示退让。
[哼。]塞斯顿认可了它暂时的臣服,转身大摇大摆返回碎片旁,[打架,可以。伤害碎片,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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