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石家派了项目评估组在亮马桥实地勘察，周霁川全程陪同，中午送走人，叶秘书打电话让司机开车过来，接周总回办公室。
坐上车子后座，周霁川松了松领口，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叶秘书从后视镜里看到周霁川将手机放在耳边，等了很久却没有接通，见周霁川放下手机，叶秘书连忙转过身子汇报：“周总，魅夜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章总会过去。”
周霁川把手机握在手里，撩起眼皮看着车窗外，“嗯”了一声。
“章总还没拒绝咱们投资计划，今晚这么安排，估计就彻底得罪了，石氏这边也没敲定，那……”叶秘书的话说一半，对上周霁川没有温度的目光，她立刻住了口，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欧莱集团上午联系我们，说市场部周总今晚晚餐有时间，可以讨论欧莱品牌入驻的事，您看……”
“今天晚饭我有安排，让他们换个时间。”
“吴总时间很难约，我们等了一周才联系到他……”正这时，周霁川手机震动了下，他低头看手机，眉头一皱，叶秘书再一次住了口，老板心，海底针，这位高冷老板此刻心情明显乌云密布，虽然明明早上还挺好的。
屏幕上是烟花头像发来的消息，“阿川，我没事了，今天很忙，还要去找阿年，晚上就不跟你吃饭啦。”
周霁川垂着眼皮，抿紧了唇角。
又是阿年？
每次和自己亲密过后就消失半天去找阿年，这是什么行为模式？
在周霁川认知里，只有爱人才会像昨夜那样亲密纠缠，他本想今晚和江辞好好谈谈，该给的承诺他会给，两个人先把关系定下来，然后在慢慢计划父母见面。
可他突然意识到，江辞是这样的认知吗？
周霁川捏着眉心思考，细细回忆了一遍，从他和江辞第一次见面，到昨晚滚在一起，这个过程中，算是江辞主动，没错吧？
小辞对自己肯定是有感情的，想来他就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来做川达的设计师，这解释就很合理了，不是吗？
江辞只是年纪小一些，性情又活泼，自己本来该做关系里更成熟的引导者，另外，小辞在江家受了不少委屈，自己要好好对他，两个人以后会很幸福的。
周霁川觉得自己梳理得很清楚，他放松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对副驾驶的叶秘书开口：“今晚晚饭空出来了，去约吴总的时间，查查他喜好的口味，定个餐厅。”
叶秘书回头看了眼老板，虽然仍多云，但明显转晴，她连忙答应下来。
唉，果然是海底针。
莱雅集团旗下有几个顶级奢侈品牌，能够争取让莱雅集团的品牌入驻商场，对提升商场档次和形象都很有帮助。
晚饭时，周霁川和吴总谈得挺顺利，吴总喜欢喝白酒，周霁川陪着，两个人喝了一瓶茅台。
饭局结束后，周霁川目送吴总的车离开后，坐上叶秘书来接的车。
今晚喝得不少，周霁川感觉有些上头，他坐进后座，扯松领带，问道：“魅夜那边怎么样？”
叶秘书低声回答：“一切按计划，估计接下来几个月见不到章总了。”
周霁川点了点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降下车窗，让夜风吹进来，手指敲了敲扶手，说：“去大吉花园。”
叶秘书没听过这个地方，她迅速在地图上找到定位，开启导航开车过去。
路上，周霁川给江辞发了条消息，“小辞，在家吗？我过去找你，有事想对你说。”
这次江辞回复得倒是很快，“哎呀，不巧，我本来也有话想对你说的，不过今晚我有事出去，以后再说吧。”
“什么时候回来？”
江辞没有再回复。
这时，车子已经停在老旧居民楼下，周霁川放下车窗，四楼的窗子确实是没有亮灯。
酒气上涌，周霁川脑子晕乎乎的，他仰靠在椅背上，看到昏黄路灯下路边的银杏树，树下逐渐幻化出纤瘦人影紧紧抱住一个人，他想起那是他第一次送江辞回来，江辞喝得醉醺醺，看起来不太舒服，眼眶泛着红，突然抱住自己，还抱了好久。
叶秘书觉得今天周霁川实在很怪，一会儿晴一会儿雨，深更半夜跑来这个破烂地方，竟然对着一棵树露出蜜汁微笑！
难道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周霁川回过神时，刚好和后视镜里和叶秘书探究目光对上，他轻咳一声，对叶秘书说：“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会。”
“这……”叶秘书看了看周围，“感觉这里治安不太好，您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吧……”
治安不好？那小辞一个人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有谁关心过他的安全吗？
周霁川心中一阵阵发软，想着以后还是让小辞搬过去跟自己住，他出神想了一会儿两个人同居的生活，不经意再次在后视镜和叶秘书对上视线。
虽然不知道周霁川为什么又在蜜汁微笑，但叶秘书感觉自己有种窥探老板**被发现的社死感，她连忙挪回视线，说了声：“周总，您注意安全，我走了。”
夏夜静谧，周霁川觉得口干，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半瓶，他调整了个舒服坐姿，握着手机迷迷糊糊想着，小辞一直没有回复消息，不知道在忙什么。
这附近没什么人，路上鲜少有车辆经过，由远及近的跑车发动机声音便十分明显，周霁川睁开双眼，果然看到红色兰博基尼从对面开过来，缓缓停靠在路边，周霁川低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江辞穿了件黑色长袖T恤，宽大牛仔裤，他很少穿黑色，看起来更瘦了。
从车上下来，江辞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慢吞吞的过马路，微低着头，很疲惫的样子。
周霁川拉开车门，迎着他走过去，“小辞？”
江辞睁大眼睛，愣了几秒钟才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周霁川已经来到江辞面前，微微低头看他，江辞身上T恤布料软糯，领口有些歪，露出半截锁骨下一处深红色印记，周霁川记起是昨晚自己吮出来的，他心头泛起阵燥热，深吸了口气，哑着嗓子开口，“怎么这么晚回来？”
江辞又怔怔看了会儿，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浮上笑容，“我今晚在阿年那里啊。”
又又又是阿年！
刚泛起的燥热凉下去，周霁川用力握住江辞手臂，“先上去再说。”
江辞却轻轻挣开，“不用了，我正好有话对你说，就在这里说好了。”
头顶是昏黄路灯，江辞略长刘海搭在额头，将他一双桃花眼遮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唇角倒仍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却不似往日真切，只虚浮在面容上。
周霁川微皱眉头，向前一步，“小辞？”
江辞却立刻后退一步，下意识一般，拉开了距离。
再迟钝也能感到江辞的疏离，周霁川目光沉下来，他站在原地，“你想说什么？”
“那个……”江辞笑着开口，“昨晚都怪那个药，我其实没想到会跟你……所以这件事只是个意外，你别往心里去啊。”
周霁川预想过很多谈话时江辞的反应，羞涩的，开心的，嗔怪的，但没有一个场景是像此刻这样，江辞笑得这样虚浮，说着这样满不在乎的话。
夏夜的风带着凉意吹过，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冷下来。
周霁川盯着江辞看了很久，深吸了口气，按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小辞，无论如何，昨天的事都已经发生，我今天认真想过，我们可以在一起……”
“哈？”江辞打断周霁川，笑得更夸张，“你不会要说什么负责任的话吧，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别开玩笑了！”
周霁川愣怔住，江辞的意思是……玩玩而已？
冰霜缓缓顺着血管攀上心脏，周霁川挪开视线，偏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觉得今晚不是个谈好的好时机，哑着嗓子开口，“我没开玩笑……算了，我先走了，以后再说吧。”
江辞却又开口叫住他，“哎呀，我就怕你认真，所以才想跟你说清楚，我还挺喜欢跟你在一起的，就是别搞得这么认真啊，压力好大的，行不行？阿川？”
所以，可以上床，但不要承诺，可以继续在一起，但不能认真。
想来“阿川”“阿年”对江辞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周霁川闭了闭眼睛，此刻这声“阿川”除了嘲讽自己愚蠢和自作多情，已经再没有别的含义。
这两个月和江辞交往的片段在脑海里闪现，带着亮晶晶笑意的桃花眼，红色玫瑰花，露台上的合欢花树，深夜沙发上亲吻……
原来这一切都不能认真的啊，周霁川想大声斥责，想让江辞逐一解释清楚，却发现喉咙紧绷到无法发声。
人在经历极端情绪时，自保机制开始运作，肾上腺素迅速分泌，强力注入激素，周霁川仿佛被封冻般冷静下来。
周霁川站直身体，肌肉紧绷着，双手插进裤子口袋，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清明，“抱歉，是我误会了，说开了也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过我从来都是个认真的人，没法像你这样随意，所以，以后我们之间的私人关系也到此为止，而在项目结束前，我们就是普通同事，也麻烦你不要影响工作，可以？”
不知什么时候，江辞已经敛了笑容，只低着头站着。
见江辞没有回复，周霁川再次发问，“你有意见？”
“哦，没有没有，可以的。”江辞回过神似的，依旧垂着眼帘，小声回答。
得到答复，周霁川立刻转身走向路边的车子，步伐平稳，动作流畅，打开车门上车，启动发动机，转动方向盘，平稳加速离开。
很好，这件事自己处理得不错，理智冷静，给双方都留了面子，可算是商业谈判的典范。
周霁川紧握着方向盘，关节泛着白，他死死直视着前方，也因此没看到后视镜里，江辞伸出手臂朝银杏树的方向摸索几下，直到摸到树干，才转身背靠着树干，慢慢坐了下去。
**
江辞刚刚又突然看不见了。
他背靠着银杏树坐在地上，脑子里的大锤开始摆动，江辞却不想吃药，头再疼一点儿好了，这样就显得心里的疼没那么明显和难熬。
江辞仰着头，失神的眼睛睁着，一片黑暗中看不到银杏树浓密树冠，他想起上次自己喝醉了，周霁川去而复返，就是在这颗树下找到自己，而这次却再不会回来。
江辞有点儿想哭，眼睛里却干得发疼，他抬起手捂住眼睛。
其实，江辞觉得今晚自己做得挺好，刚刚这番对话，是他反复思考了整个下午想出的说辞，维持人设没有崩，就不会引起怀疑，而周霁川那么骄傲，又绝无可能容忍这样轻浮。
周霁川一定觉得自己是个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渣男，他那么古板，肯定气坏了，他又那么理智，很快就会摒弃掉对自己的那一点点动心，回到他本来的生活里。
这样多好啊！
江辞唇角弯了弯，慢慢又撇了下去，捂着眼睛的指缝间渐渐渗出水渍。
接下来几天，除了去医院探望温知年，江辞整天都窝在大吉花园家里的书房中，他担心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尤其随时都可能会看不见了，必须要争分夺秒。
这天一大早，江辞起床就进了书房，全心投入也不觉得时间流逝，一转眼已经中午，江辞捏着酸痛脖颈，端着马克杯从书房出来煮咖啡。
等水烧开时，江辞看了眼手机，有一条叶秘书上午发来的微信消息，嘱咐他下午务必去办公室一趟，说是下午两点有重要会议，周总要求所有人必须出席。
此时手机时间显示已经一点十分，江辞低骂了声，咖啡也来不及煮，只匆忙换了件衬衫，便拿着车钥匙出门。
一路疾驰，江辞到的时候，还差几分钟到两点。一楼办公区域没人，只有小张站在打印机前装订，他看到江辞进来，连忙招手，也来不及寒暄，只低声说：“江设计师，你可来了，走走走，赶紧去会议室，快迟到了。”
跟小张一起来到会议室，江辞一眼就看到几天没见的周霁川，穿一身黑色正装，眉目俊毅，正侧身和旁边的人说话。
这时，叶秘书过来接过小张手里资料，又用眼神示意他们赶紧坐下。
听到门口动静，周霁川转过来，正和站在门口的江辞对上视线。
阿川：老婆，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渣男[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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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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