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川头发用发胶固定向后梳着，露出光洁额头，剑眉深眸，比平日多了几分凌厉气质。
他目光扫过江辞，没有任何停留，还不待江辞做出反应，已经面无表情挪开视线。
小张拉着江辞坐在靠窗边并排的两个椅子，坐好后，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然后弯腰凑到江辞耳边，在笔记本屏幕遮掩下小声说，“这几天周总心情不太好，昨天把预算部老冯骂了一顿，咱们都小心点儿，别撞枪口上啊。”
江辞连连点头答应，摸了摸鼻子，觉得很对不起老冯。
“对了，你这几天怎么一直不见人？”小张又小声问。
“有个朋友住院了，得去医院照看下。”江辞也小声回答。
小张挤眉弄眼地戳了戳江辞，“哦哦哦，这么上心？不是普通朋友吧？”
会议室另一边，叶秘书将资料发下来，转头向周霁川请示，“周总，人已经到齐，会议可以开始了。”
周霁川坐在主位，向后靠在椅背，单手搭在办公桌上，撩起眼皮，目光缓缓扫了一圈。
明明什么都没说，被扫到的小张却感到一股灭顶的压力，他缩了缩脖子，立刻从江辞身边撤回来，坐直身体，盯着电脑屏幕，做出认真思考状。
“在正式开会讨论前，要跟大家说三件事。”周霁川沉稳开口，“第一件事，先跟大家分享个好消息。昨天下午，石氏集团跟川达项目已经正式签订了投资意向书，会向项目注资一个亿，至此川达项目的资金已经完全到位，项目可以马上启动了。”
现场响起掌声，最热烈的掌声来自江辞。
他是真心高兴。
周霁川目光又扫视一圈，在江辞笑得亮晶晶的眼睛上停顿了下，收回视线，接着说：“第二件事，给大家介绍个新成员，石婷婷小姐，她将代表石氏加入川达，跟我一起管理整个项目进度，欢迎石小姐。第三件事，很荣幸今天石总亲自来到咱们项目组，跟大家见个面，有请石总讲几句。”
江辞这才发现，刚刚周霁川偏头说话的人是老石总和他的独生女石婷婷。
老石总豪爽挥手，说起场面话，先展望行业趋势，表示十分看好川达项目，以及对周霁川的赞赏，接着又谦虚表示让女儿石婷婷过来，是为了学习，希望大家多多照顾。
老石总说话语速快，嗓门也大，滔滔不绝，江辞窝在椅子里，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好奇打量着石婷婷。
石婷婷穿了一身白色西服套装，依旧是烈焰红唇和大波浪长发，妆容很浓，却不似往日明艳，眼底有盖不住青黑，她左手拄着下巴，右手拿着笔在纸上戳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老石总激情开麦十五分钟，意犹未尽结束个人演讲，因为接下来还要去市政部参加闭门会议，只能先告辞离开，留下石婷婷继续参与项目执行具体讨论。
送走老石总，周霁川敲了敲桌面，对叶秘书吩咐道：“下面开始讨论项目实施计划，你来主持。”
叶秘书答应下来，从预算组开始，每个小组汇报进度时间。
会上大家讨论得热烈，周霁川几乎没有说话，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安静听着，只在一些关键点上会简单给出意见，却每次都能举重若轻地击中要点。
石婷婷一直在神游，要么就是看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后来跟周霁川低声说了句话，干脆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窗前有一盆高大龟背竹绿植，江辞单手撑着头，百无聊赖拨弄着龟背竹的叶子，一下一下，时不时看一眼会议桌上热烈讨论，顺道看一眼周霁川，再继续拨弄叶子。
二十分钟后，小张所在预算组的报告总算过关，下一场轮到采购组。
小张合上笔记本，端起茶杯灌了半杯，放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听了会儿其他组发言，就又凑到江辞身边小声聊天：“投资到位果然不一样，瞬间压力爆棚，你看这开会氛围，各个都像是要立军令状……说到投资，也真是一波三折，还差点儿把你害了……对了，你知道盛世投资那个老头子被打了吧？”
“什么？”江辞惊讶问道，引来周围人目光，又连忙压低声音，偏过头离小张更近，“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啊！”小张也惊讶，“周总替你出头，找人做局收拾章总，听说打得很严重，现在人还在医院呢。”
江辞眼睛睁大，问：“阿川……周总做的？”
“大家都这么说，我也没去问过周总。”小张说起八卦最兴奋，几乎和江辞头碰着头，小声说：“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真的，那晚他去魅夜找你，脸都黑成什么样了，我可是亲眼所见，感觉都想把楼拆了……”
“可是……”江辞还是着急，“周总这么做，会不会被牵连？”
“江设计师，你有什么意见？”叶秘书突然提问。
猛然听到自己名字，江辞立刻坐直身体，有些茫然看向叶秘书，“什么有什么意见？”
“啪”的一声，签字笔被扔在办公桌上，周霁川面无表情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沉厉看向江辞和小张的方向。
小张被吓得一哆嗦，缩头躲在笔记本屏幕后面。
叶秘书为难轻咳一声，轻声提醒道：“刚刚说到，设计稿需要在两周之内定稿，问你有没有意见。”
“两周？之前不是说还有一个月吗？”江辞不解问道。
“你有多久没来过公司？多久没参加过公司会议了？”周霁川保持姿势不变，仍盯着江辞，薄唇轻启，突然出声，“今天好不容易来一次会，不是聊天，就是发呆、玩绿植叶子，设计稿是整个项目最重要最关键的环节，你作为设计师，从来没有汇报过设计稿的完成情况，你让大家怎么放心？一个月后，万一你给不出来，或者设计稿需要修改，拖延了整个项目进度，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周霁川声音不大，压迫性却极强，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小张同情看着江辞，果然撞枪口上了！又暗暗后怕，江辞坐旁边，自己都没发现他拨弄叶子，周总坐那么远，一直在认真开会，还能注意到这些小动作，真不愧是老板，以后自己要摸鱼可要更小心了！
江辞有些无措，看了看叶秘书，又看向周霁川。
江辞今天穿了件青色宽松款式的衬衫，坐在那里，脖颈纤细白皙，肩背单薄，因为瘦了，显得眼睛更大，伶仃的样子。
叶秘书不忍，补充解释道：“主要是项目时间紧迫，还是预留些时间比较稳妥。”
“可以的！”江辞坐直了些，小声说，“时间可以的，两周后我会交出设计稿。”
江设计师总算服从了一次组织安排，叶秘书松了口气，她偷偷瞥了眼周霁川，却发现老板怎么好像更生气了？
周霁川面无表情收回目光，看着笔记本屏幕，眼皮都没抬一下，吩咐叶秘书，“继续。”
接下来又开了一个小时的会，总算把所有事项都讨论完毕，会议结束前，周霁川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简单发言，“接下来有场硬仗要打，还要麻烦大家都打起精神，辛苦这段时间，成功做完这个项目，我给大家发红包。”
“老板，有多大红包？”小张听到红包眼睛发亮，起哄问道。
周霁川瞥了个眼神过去，小张后背猛地一凉，立刻噤声，怎么就忘了周总心情不好呢！
散会后，各个组长领着自己的组员回去开始争分夺秒干活，还有几个人围着周霁川在请示问题。
江辞没急着走，他依旧坐在绿植旁边，一边默默揪着龟背竹又绿又厚的叶子，一边隔着人群贪婪看着周霁川棱角分明的侧颜，虽然但是吧，能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十几分钟后，围着周霁川的人逐渐散去，只留叶秘书立在一边，她拿着几份文件让周霁川签字。
江辞慢吞吞站起身，磨磨蹭蹭走了过去。
叶秘书背对着没注意，倒是低头认真浏览文件的周霁川撩起眼皮看向江辞，声音冷肃：“有事？”
“没事没事，你们先忙。”江辞连忙摇手，“我可以等一会儿。”
周霁川不再理会，继续低头看文件，骨节分明手指握着笔，签下名字，字体遒劲。
叶秘书把文件收好，接着请示：“周总，还有件事，石小姐要来项目组上班，得给她准备一间办公室，现在没有空置的房间了，目前计划让预算和财务挤一挤……”
“不用这么麻烦，把江设计师那间办公室给石小姐就好。”周霁川目光沉沉看向江辞，“反正江设计师很少来上班，空着也是空着，江设计师，你觉得呢？”
江辞眨了眨眼，他当然知道周霁川对自己有情绪，他完全理解，如果换做自己，只会更生气，所以如果这些事能让阿川好过些，江辞反而觉得是好事。
于是，江辞狗腿地笑了笑，立刻回答：“当然没问题，我确实不常来，把房间给石小姐用吧，她是出资方的人，可不能怠慢了。”
见周霁川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江辞想了想，又补充说：“我等会儿就去把自己东西收拾出来，叶秘书就可以尽快给石小姐准备布置了……”
江辞话还没说完，周霁川已经脸色铁青地合上笔记本，拿起电脑，起身走了出去。
叶秘书不知道为什么老板总是不待见江设计师，明明他今天表现得已经十分配合，只能说这俩人是八字不合，她摇了摇头，同情地拍了拍江辞的手臂，安慰道：“周总这几天心情不好，别往心里去。”说完，跟着周霁川离开。
江辞敛了笑容，默默站了会儿，叹了口气，“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啊，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这边的办公室，江辞确实来得少，个人物品也不多，只有一个马克杯，两张设计图稿，几本书和一个闲置的笔记本电脑。
他找了个纸箱，把整理好的东西一样样放进去，正收拾着，门突然被推开，石婷婷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大步走了进来。
石婷婷步子很急，脸色涨红着，对着手机低喊：“分手！分手！没什么好说的！你这个死渣男，出轨还他妈怪在我头上，我真是瞎了眼。”说完，她用力按断电话，按了一下不解气，又使劲在屏幕上戳了好几下。
低头站了好一会儿，石婷婷用力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才看到江辞立在角落的柜子旁边，手边放了个纸箱，正愣怔看着自己。
石婷婷“哼”了一声，走过去双手抱胸靠在柜子上，“江辞？你怎么在这？叶秘书说，这是我办公室。”
“哦，我之前在这里办公，以后这房间给你用，我来收拾下东西。”江辞将手里的本子对她晃了晃。
江辞记得周霁川说过石婷婷有个男朋友，两情相悦，情比金坚，见石婷婷靠着柜子发呆，江辞小声问：“你刚刚是和你男朋友电话？”
“现在不是了，渣男不配！”石婷婷顺了顺头发，眼眶还红着，语气决绝，“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这么漂亮，才不会缺男朋友！”
石婷婷表面毫不在乎，不过江辞知道她心里难过，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石婷婷，突然想到以后她跟周霁川一起做项目，会有很多接触的机会，石婷婷刚受了情伤，周霁川也在失意，两人说不准真的会发展出什么，更别提双方家长还在撮合。
江辞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立刻拧开一瓶水喝了几口，冰冷液体入口，将酸涩压了下去。
冷静下来，江辞想了想，其实他真心觉得石婷婷性格很好，洒脱爽朗，很适合周霁川那个老古板闷葫芦，如果两人以后真的能在一起，应该会相处得很好，这是好事。
江辞用力咬了咬嘴唇，举起矿泉水瓶，和石婷婷手里的水瓶碰了碰，低声说道：“是啊，石小姐这么漂亮，这么优秀，肯定很快会找到新的男朋友的。”
两个人各怀心思，闷头喝水。
石婷婷没待多久，便被叶秘书打电话叫了出去。
江辞收拾完东西，抱着纸箱离开办公室，他看了眼旁边周霁川的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不知道周霁川是不是已经走了。
来到院子里车子旁，江辞把箱子扔在副驾驶座位上，刚直起腰，看到周霁川正从楼里出来，身后跟着叶秘书和石婷婷。
江辞连忙笑着迎上去，“阿川……”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暮色正漫上来，天上堆着厚厚云层，风里带着初秋的凉意。
周霁川一直走到黑色迈巴赫旁边，他示意叶秘书和石婷婷上了车，才转身看向江辞，眉眼在暮色中有些模糊，声音沉凉：“以后还是叫周总比较好。”
行，你说什么是什么。
“周总。”江辞乖顺改口，“上次魅夜的事情，还没谢谢你，还有后来收拾那个老色鬼，也要谢谢你。”
周霁川回答：“不用谢，保护员工是我应该做的，还有事吗？”
“哦哦，没事。”江辞努力笑着，“我就是想……”
“没事麻烦让开。”周霁川打开车门，“我和石小姐晚上有个晚宴要一起参加。”
难堪让空气更加寒凉。
江辞终于维持不住笑容，他静默片刻，后退几步，让开了空间。
周霁川坐进后座，毫不犹豫关上了车门。
车子启动，从江辞身边缓缓离开。
小张你真是在你老板雷点上蹦迪[化了]
阿川，你提前了交设计稿时间，就提前了老婆离开你的时间啊，大笨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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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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