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投射过来的光线洒满雾气，周自祁的眼睛窝藏着全世界的月光。
他笑起的模样跟过去那么相似，只是眼前的脸比过去更加硬朗成熟，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这一瞬间，温允莫名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怔怔地盯着他，忘了说话。
红绿灯跳转，有车停滞，鸣笛声起。
温允被声音惊扰，从回忆的漩涡中抽离出来，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我只是，没见过你抽烟。”
周自祁盯着看了她一会，而后慢慢站直，拉开距离，未置可否。
静默片刻，他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搬过去？”
“这几天。”温允答，怕他介意，又轻声补充了句，“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另外找房子。”
周自祁的眼神微微下沉，修长手指从烟盒里捻出根烟，语气不咸不淡：“你不用多想。”
他垂着眼，唇线抿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给谁住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差别。”
温允心里莫名一沉，强行压下胸口翻涌的酸涩。
“我尽量不打扰太久。”
“随便你。”
周自祁丢下这句，将手里的烟捏成一团，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转身走了。
他好像生气了。
最后三个字，明显带着情绪。
温允站在原地，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说错什么了吗？
正想着，她听见蒋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很快蒋芸就走到她面前，看了看周自祁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她，笑嘻嘻地八卦道：“聊什么了？”
“没什么。”温允说，“就寒暄了几句。”
“在火锅店里不能寒暄，非得跑到马路边吹冷风吸汽车尾气寒暄？”蒋芸调侃道。
温允笑笑没答，选择跳过话题：“你们要回去了吗？”
姜诃点点头，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你跟阿祁好像很熟。”
姜诃作为周自祁的表哥，又是独立策展人，周自祁成年后的所有个展都是他策划的，包含他在伯明翰开的那间画廊的大部分展览。
既是亲戚又是事业上的合作伙伴，自然走得比较近。
他很少在周自祁身边看到女性朋友，而且从这两人见面开始，他就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
“我是高二下学期才转到南实的，转过来之后一直跟他是同班同学。”温允说。
姜诃：“只是同班同学？”
温允：“一开始做过几天同桌。”
姜诃挑了下眉：“什么时候搬家，需要帮忙的话说一声。”
“不用了，谢谢。”温允回来到现在没添什么东西，“就两个行李箱。”
回程路上，温允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周自祁问那话，该不会。
是想帮她搬家吧？
应该不可能，他都说谁住那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可能想帮她搬家嘛。
现在的她对于他来说，就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温允劝自己清醒点，自作多情是一种病。
-
回到工作室，温允习惯性坐到办公桌前画了会设计图。回过神来时，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
手机里有蒋芸一个小时前发来消息。
她画稿太专注，竟没有听见提示音。
小云朵：【睡了没？】
小云朵：【问你个问题啊，你高中那会是不是喜欢周自祁？】
温允：【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允以为这个点蒋芸应该睡了，没想到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
小云朵：【这不是见到真人了嘛，又跟姜诃聊了下，我突然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小云朵：【这些年也没听你提到别的男人，恋爱也不见谈。他本人又帅得如此突出，简直就是年少时期惊艳了时光的白月光本光。】
她后面发了个“竖起八卦的小耳朵”的表情包。
温允想了想，没有否认：【算是吧。】
小云朵：【！！！】
她以前竟然单纯地认为，两人是纯粹的同窗之情。
可能是温允给她的感觉太乖了，性格又慢热内敛，总觉得她那时候对感情还没开窍。
温允：【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小云朵：【这不是又遇到了嘛。】
温允：【你不也说，大家都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道。】
小云朵：【……】
小云朵：【虽然但是，重逢就是缘分未尽啊！】
小云朵：【说实话，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感觉？还喜欢他么？】
温允不想聊这个：【就很久不见的高中同学。】
小云朵：【没啦？】
温允：【嗯，很晚了，明天还要工作呢。】
一想到明天得上班，蒋芸瞬间感觉天塌了。
温允见她发来一个“躺在地上流泪”的表情包，回了个“晚安”过去。
洗完澡出来，温允躺在沙发上，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重逢以来的画面与回忆里的旧影像相互交织，在脑海中二次曝光般反复播放。
温允闭了闭眼睛，不愿意多想，干脆起来继续画稿。
通宵工作的缺点，就是第二天精神严重不足。
一大早她灌下去两杯黑咖啡，才勉强打起精神。
熬到中午，趴在办公桌上午睡了会，醒来时整个脑袋昏昏沉沉。接连高强度工作，加上熬夜睡眠不足，气温下降，温允感冒了。
她没继续在工作室的沙发上凑合睡，当晚搬去公寓住。
温允将行李箱放在客厅，进去看房间。
公寓的主卧和次卧都有床，另外一个房间堆放着杂物，温允扫了眼，准备关灯时，无意间扫到放在角落里的画具。
她推开门走进去。
画笔上落了些灰，有很明显的使用痕迹。
温允拿开堆在上面的杂物，取出下面的速写本，用手抹了抹上面的灰尘，小心翻开。
里面画的大多是风景，各种植物写生，还有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温允没见过周自祁的速写作品，但从落款那力透纸背的签名Zen和日期可以看出，这是周自祁的手笔。
温允以为这套公寓是他买来放着投资的，没有住过。
现在看来，他应该在这里住过，还在这里画过画。
温允是在高三下学期从岑满那里得知，周自祁的母亲是艺术家，他从小就拥有极高的绘画天赋，8岁师从国画大师李单，15岁开了个人作品展，作品首次上拍卖会，就拍出了上千万的高价，因绘画风格独特，作品《墨》更是被MOIE美术馆永久收藏。
他是画坛冉冉升起的新星，更是一画难求的天才画家。
只是上了高中后，他就不再画画了。
甚至把自己手头上的所有作品全部销毁了，说自己再也不会画画了。
温允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再画了。
她记得周自祁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回答，只是问她，想看他画画么？
温允点头，说想。
可直到他们关系破裂不再往来，她都没见过他画画。
这本速写本上记录的绘画日期是三年前，那时候他已经重拾画笔，就读于佛罗伦萨美术学院。
温允抱着速写本发了会怔。
想起她调换座位后，因为刚转来新学校人生地不熟，加上安静慢热的性子，一个星期都没有交上什么朋友，课余时间只能一个人待在座位上，不是做题就是画画。
前桌男生性格活跃爱玩闹，有一回见她在画画，诧异地朝他那群小伙伴喊了一嗓子。
温允来不及藏，画本就被抢走了。
他的声音招来一群男生，嬉笑着将她的画本传着玩，温允抢不过，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干什么？”
周自祁正好路过，他个子高，伸手截住画本，轻描淡写地看了眼上面的画，又看向她：“你的？”
温允点了点头。
周自祁将画本合上，放到她课桌上，然后扫了那群男生一眼：“很好玩？”
本来大家脸上还带着笑，一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纷纷作鸟兽散。
“不好玩，不好玩……”
前桌男生见他冷脸，也想溜。
周自祁叫住他：“去哪？”
肖彦赔着笑脸：“祁哥，去小卖铺，一起不？”
“道歉。”
“啊？”肖彦摸了摸脖子，“我们就是跟她开个玩笑。”
周自祁没重复，盯着他，神色平静又淡漠，自带压迫感。
肖彦立刻转向温允，弯腰鞠了个躬：“对不起啦新同学，我是看你整天自己坐在这也不出去玩，就想跟你开个玩笑，帮你融入融入集体。”
周自祁：“有你这样帮人融入集体的？”
“我错了。”肖彦拍了拍温允的课桌，“原谅我呗，新同学。”
温允低头捋着被捏皱了的画本，没有说话。
这是她新买的本子，她说不出没关系。
周自祁冷冷发话：“赔本新的给她。”
“行，祁哥说什么就是什么，赔十本都成。”
想到这里，温允唇角不自觉弯起，拿着速写本出了房间。
总觉得放在这里吃灰好可惜。
如果自己搬走的时候偷偷把它带走，周自祁应该不会发现吧？
他都把东西丢在这里吃灰了。
温允把行李箱搬到主卧，收拾了一番，喝了感冒冲剂，躺到床上准备早点休息。
刚闭上眼睛，就想到房租的事。
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上租房网站查了下这个小区的房租，没看多久，感冒冲剂的药效上来，她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温允看三居室的租金基本在四千六到五千二之间，考虑到有阿姨上门打扫卫生，直接按五千二一个月，给周自祁转过去。
接着，她将手机丢到一旁，闭上眼睛安心入睡。
快睡着之际，温允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下意识摸过来看了眼。
周自祁给她发了条短信。
什么也没写，只有两个问号。
【债主：？？】
温允昏沉中，有个模糊的想法，刚好像忘记选转账留言了。
不过她实在太困，没有力气回复。
手机拿在手里，昏睡了过去。
另一边，周自祁刚洗完澡，湿润的黑发散落在额前。
他垂眸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陷入了沉思。
——温允向你转账52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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