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允脑子轰然一炸，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视野里，她看到周自祁眼底恍若划过一丝诧异，很快恢复平静，朝她看了过来，神色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的五官深邃立体，平时看人总是漫不经心，显得淡漠又矜贵，自带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此时眼神中却带了些别的什么东西，瞳孔漆黑如深不可测的池沼。
温允别开眼，不敢跟他对视。
她想悄悄跟蒋芸说她记错了，没有这回事，没等她开口，姜诃率先出声道：“原来你们认识啊，这也太巧了。”
温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温允再想糊弄过去是不可能的了。
她强装淡定：“嗯，我们是高中同学。”
“真是他啊。”蒋芸一脸见到传闻人物的激动，“没想到还有见到本尊的一天，谢谢你那时候照顾允宝。”
周自祁眉梢微挑，视线从温允脸上移开，看向蒋芸：“她说我照顾她？”
蒋芸笑得灿烂：“是啊，你也知道允宝性子慢热，转到新学校后，很长一段时间不太适应，你是她在新学校跟我提到的第一个名字……”
蒋芸向来嘴快，再说下去，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来，温允赶紧扯了下她的胳膊：“你不是很饿吗？”
姜诃顺势提议道：“我们也别站这聊天了，既然都认识，一起吃个饭吧。”
蒋芸立马举双手赞同：“是啊，一起吃个饭吧。”
此刻，温允非常希望周自祁说他吃过了，还有事，要先走了。
可周自祁的视线从她脸上掠过，看向姜诃，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路边的位置车不能久停，周自祁去把超跑开到停车场。
姜诃留下来等他一起，温允和蒋芸先去拿号排队。
走出没几步，蒋芸频频回头，直到周自祁坐进驾驶座，看不见了才回首：“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他长这么帅。”
“我没说过吗？”温允不太记得了。
“你是说过，你说他长得挺帅的，这是“挺”吗？”蒋芸是个十足十的颜控，“我寻思也就学校班草校草那种级别的，一见面，天，他比我担还要帅！我见过不少明星，他比我见过的好多男明星都要帅，那脸那五官，那身材比例，绝了好嘛！”
温允没见过什么明星：“有这么夸张吗？”
“有！”蒋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允宝，我开始怀疑你的眼光了。”
“……”
“不过，”顿了半秒，蒋芸话锋一转，“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冷淡？”
正常遇到好久不见的朋友，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蒋芸回想刚刚温允的一系列反应，她跟周自祁之间连招呼都没有打，有点不太对劲。
“很多年没见了。”温允随便扯了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正常打招呼啊。”蒋芸觉得自己看到周自祁的反应更像看到老朋友老同学的反应。
而温允，全程好像旁观的陌生人。
“是不是他变化太大，你一开始没认出来？”蒋芸合理猜测。
“也不是。”温允觉得这事一两话说不清楚，以后找个机会慢慢跟蒋芸说。
蒋芸等半天没等到下文，忽然自己理解了：“其实我也能理解啦，前阵子参加同学聚会，遇到曾经有段时间玩得很好的朋友，想聊点什么，结果发现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讲不到几句就冷场了，一方面觉得挺可惜的，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很正常，毕竟大家都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道。”
温允听完直接沉默了。
她跟周自祁就像两条相交的线，只有一个点的交集，剩下的只有奔向不同的方向。
没有交集。
渐行渐远。
蒋芸还在说着什么，温允却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火锅店门口。
店里很热闹，位置几乎坐满了。店员问她们几位，指了下里面的空位。
恰好剩下一张四人桌，她们坐下没多久，周自祁和姜诃就来了。
四人桌靠墙，温允和蒋芸坐在一排，温允坐在靠里的位置，蒋芸坐在外面。
一见姜诃来了，蒋芸迅速起身，坐到了温允的对面，姜诃自然坐到了蒋芸旁边。
只剩一个空位，周自祁就这样和温允坐到了一块。
四人桌的座位并不宽敞，是随便做点动作，衣角就能碰到衣角的距离。
温允拆着餐具，呼吸捕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冷空气般，冷冽到骨子里的清新感。
周自祁坐下来后没有其它动作，存在感却极强。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蒋芸在手机上点单，礼貌性地问。
“没有。”周自祁简短回答。
可温允记得，他有很多东西不吃，是这些年口味变了吗，还是说，只是吃一顿饭的关系，没有必要提及？
蒋芸点完把手机传给他们，让他们加些自己爱吃的菜。
手机从姜诃传到周自祁手里，他扫了眼，没有操作，放到温允面前。
温允看到点的菜里有他不吃的动物内脏，犹豫了会，删掉换成了响铃卷。
蒋芸和姜诃都属于话比较多的类型，整个吃饭过程，气氛十分融洽，基本是他们在说，温允和周自祁偶尔说上一两句。
“你那台超跑好帅啊。”蒋芸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闲聊般地说，“我一直觉得开超跑的就应该是你这样的大帅哥。”
姜诃闻言侧头看蒋芸，提醒道：“宝贝，我还在这呢。”
蒋芸故意笑着敷衍他：“你也很帅，行了吧？”
“我受伤了。”姜诃捂了下胸口，而后发觉刚才那话里有别的意思，“你还认识别的开超跑的帅哥？”
“没有啦。”蒋芸说，“也不是认识，是允宝前阵子开车不小心撞到了一台超跑。”
这事姜诃知道，他问：“然后呢，车主长得很帅？”
蒋芸摇了摇头。
温允咬着吸管在喝饮料，思绪有点放空，意识到蒋芸要说什么的时候，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
下一秒，她听见蒋芸说：“恰好相反，那车主又矮又丑，年纪轻轻的，头还秃了。”
温允：“……”
完蛋了。
她现在跑来得及吗？
那位“又矮又丑，还秃了”的超跑车主，现在就坐在她旁边。
余光里，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出声的周自祁听见这话，抬眸朝她的方向看。
温允低下头，完全不敢去看周自祁的表情，要是地上有洞，她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人果然不能背后说别人坏话。
她当时真是脑袋抽了。
“怎么可能啊？”姜诃笑起来，“我认识不少开超跑的，虽然不全是帅哥，但从来没见过……”
姜诃和蒋芸的对话背景音里，温允听到周自祁的声音，低低的，一字一顿的，从身侧传来。
“又矮又丑，头还秃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温允总觉得，他话里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温允低头捏着饮料的吸管，小小声地说了句：“真的很抱歉。”
火锅店嘈杂喧闹，她也不知道周自祁有没有听见。
她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温允拎起包包，打算去结账，然后溜之大吉。
她坐在里面，出去需要周自祁起来。
周自祁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出去后，并没坐回去，而是说：“我也去趟洗手间。”
温允还没走远，听见这话，立刻改变计划，先去洗手间，等他进去后，自己再出来。
她走得很快，进洗手间洗了个手，用纸巾擦干。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不会撞到周自祁才出去。
结果一出去，温允就看到过道里站了个人。
周自祁慢条斯理地从烟盒里磕出根烟，低头咬进嘴里，银质打火机砂轮轻响。
他拿手掌拢了下，暖色火焰照亮他深然的眉眼。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温允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晦暗不明的眼，发现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事情，已经快六年了。
他们早就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
温允觉得自己应该走了，却停在原地没有动。
盯着他看了许久。
直到周自祁朝这边看过来，她才下意识移开视线，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压下思绪往前走。
距离越来越近。
快要擦肩而过时。
周自祁出声，喊住了她。
“温允。”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带一点不太明显的颗粒感，听得温允心头一颤。
就是在以前，他们关系好的时候，周自祁也很少喊她名字。
而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喊她名字。
温允怔了瞬，停下脚步，抬眼看过去。
只见周自祁将烟辗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而后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对上她的视线。
“出去聊。”
周自祁丢下三个字，迈开长腿往外走。
温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根本不是来抽烟的，在这逮她呢。
现在逃跑显然已经来不及。
温允硬着头皮落后两步跟在他后面，路过前台的时候，她停下来想买单，店员却指了下周自祁，说他已经买过单了。
温允只好继续跟着周自祁往外走，一路走到街边的路灯下，周自祁才停下来。
沉默两秒，温允主动开口承认错误：“我不应该说那些话，对不起。”
周自祁侧过头，看她。
他的表情淡，语气也很淡：“原本我在你眼里是那种形象。”
温允见过他生气的样子，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在生气。
但又有点不太敢确定。
没准，他只是比以前更懂得隐藏情绪了。
温允咬了下唇，恨不能穿越回去，掐死当时的自己。
“不是那样的。”她语气十分诚恳，“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那样诋毁你，真的很抱歉。”
“不是那样是怎样？”周自祁走近一步，俯下身跟她平视。
他的瞳色漆黑，映着车流如水的光影，眼底仿佛有燃烧的星火。
距离一拉近，温允呼吸不由自主地变慢了。
他是在问她，他在她眼里的形象？
温允怀疑自己搞错了，眼神里透露出些许诧异。
“嗯？”周自祁直直望进她的眼睛里。
沉吟两秒，温允确定自己没误会他的意思，往后退了一步，故作镇定地上下打量他，谨慎地说了三个跟矮丑秃完全相反的词。
“很高，很帅，头发很多。”
话落，周自祁扯唇，很轻地笑了下。
“这就是，”他嗓音磁沉带笑，“你刚盯着我看了那么久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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