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脆弱到这个地步吗?
那个像恶魔一样、畜生不如、猪狗不如的男人就这样死了?
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们都被眼前这幅场景给吓到了,楼梯上的月亮像是被刺激的更厉害,她的身躯摇摇晃晃扶着楼梯瘫软在地,歪着身子闭着眼,似乎失去了意识。
从珊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笔直的冲到李鸣生身边,手发抖的碰了上去,身后有女人颤着嗓子问:“……他死了吗?”
死了吗?
从珊猛地收回了手,紧接着,她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胸腔剧烈的起伏着,清晰的发出一声笑,其中之愤怒痛恨难以品味,最后她捂着嘴嘶哑着狂笑起来,从珊这个时候比真正的疯子还要疯狂,她的面目应该也狰狞扭曲起来,因为她一下子回头时,有的女人吓了一跳,从珊说:“刀呢?拿刀过来。”
金菲也冲了过来,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李鸣生,啐了一口。
“你要刀做什么?”
从珊说:“他这么大个人,你准备把他放哪?”
“我们为什么不跑?跑啊。”
“你跑哪里去?”
金菲抓住一个女人的手臂:“以前不是跑过吗,你往哪里跑?现在这么晚了你往山里跑是想死吗?别忘了还有苏丽,被她抓到了被她发现了你以为我们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她们才想起来,是啊,还有个苏丽,她是李鸣生的帮凶之一。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平静,窗外乌拉乌拉的吹来鬼魅般的风,山里夜晚太冷,每个人脸色都发白难看,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什么原因,这令人窒息的沉静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现在还在老房子的女人都是没法卖掉的残次品,不是太丑,就是太老太疯癫太拿不出手,相对于那些新鲜的餐品,这些女人大部分都是供脱羊镇上的人玩乐的,她们在这里的时间太长,逃跑的意志在一次又一次的鞭挞折磨中逐渐褪去,连死亡的权利都被剥脱。
那么问题来了,魔鬼轰然倒塌,现在可以走出笼子了吗?
女人们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像无声的黑色的山,这时候有人想起了楼梯上还有个人,金菲轻轻叫了一声,然后几步走到月亮身边。她们听见她声音发涩。
“月亮……她晕过去了。”
从珊抬着眼睛,看见那单薄的身影像断了翅膀的蝴蝶,有气无力的歪在了金菲的怀里,她甚至没有穿鞋,踝骨纤细,有只脚的脚背上肉眼可见的红色伤疤,好像是被什么虫子咬伤了。
“月亮怎么办?”金菲喃喃着:“她还这么小,她这么……他们不会放过她的,苏丽不会让她走的,她能跑到哪里去。”
她看向那些女人:“我们月亮怎么办?”
从珊后知后觉感觉到发冷,是天气太凉了,这破旧的房子抵御不了多少寒冷,她眼珠胡乱抖动着,瞥见李鸣生口袋里掉出个什么东西来,她伸出手去捡,似乎是一管药膏,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下上面的字,是治疗虫蚁咬伤的消炎药。
她喉咙里好像滚出一声含糊的咕哝,胸腔急促起伏着,从珊有些癫狂的喊:“刀呢!我不是说拿刀过来吗?!”
旁边的人骂:“你叫唤什么?!”
从珊冷冷的说:“他没死。”
其他女人都吓了一大跳:“什么?他没死?”
“不信你自己过来看,还有呼吸。”从珊表情阴恻恻的,这个时候似乎没人在乎她怎么突然恢复了神志,都被吓愣了,她们听见从珊说:“你们难道不想亲手杀了这个畜牲吗。”
“你们难道忘了他做的那些事吗?你们难道不记得她们是怎么死的吗?你们难道觉得我们现在没死——未来就不会落到她们那种下场吗,你们难道不想回家吗?”
说到最后一句,从珊呆滞了一秒,她接着自言自语:“就算回不去了,我也要把这个畜牲砍了。”
“你们不干!我自己干!”
最后,从珊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往外面跑,一下子有人把她拉住,她猛地回头,眼神还很凶狠,对上一双混浊的眼,这个女人是这里最老的,她们喊“李姨”,最开始给从珊送饭送药劝她认命的也是她。
“苏丽和老刀他们去林子里了。”
她没头没脑似的说了这样一句。
“别在这里。”
李姨的声音嘶哑:“人流出来的血太多,会不好清理,把他拖到厕所去,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
大概安静了几秒钟,另外的女人颤抖着声音:“我去拿刀。”
“就去隔壁柴火房拿。”李姨说:“拿砍刀。”
她声音莫名给人深沉冷酷,在场的女人都是打了个冷战,说话的女人叫王晴雅,她脸色毫无血色,深深看着李姨说:“我知道,我不会跑。”
“你的意思是,当时李鸣生没有死?”
审讯室,许庶问了一句。
从珊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冷漠,她看了许庶一眼,心平气和的回答:“人有时候就是没有这么容易死,很奇怪吧。”
生命固然脆弱,有时候又坚韧不催,许庶身经百战,自然很明白,远的不说,就说最近,苏丽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脑袋差点开花,也照样没死。
许庶想到这里,手里的笔不自然转动一下,他忍不住去看周崇礼,发现这人眼风扫也不扫,只是正襟危坐,眼镜下的神情看不清明。
“我们都恨他。”
从珊说:“这难以理解吗,李鸣生这样一个畜牲不如的狗东西,你们应该比我更知道他糟蹋了多少人,多少姑娘毁在他手上,上天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我怎么可能会放过。”
她想到了那天晚上,甚至轻轻笑起来。
“你知道有多爽吗,刀砍下去的时候,我杀了他。”
秩序与法制存在的社会,明令禁止以暴制暴,用私刑以个人主观立场去审判罪行,出发点也许是好的,也许是为了更加大范围的秩序法制,竭力维护正常理论下的公序良俗。但到这里,也只能做到竭力而非绝对公平,毕竟人有七情六欲,又非按照设定前进的机器人。
这恨意太过浓烈,压过了恐惧,她们拖着李鸣生死沉的身体,厕所不算特别小,能同时容得下四五个人,王晴雅拿来了砍刀,那把刀很重,也有点豁口,也很锋利。
她把刀递给从珊的时候手有点抖,眼神却亮的惊人,她问从珊:“你会吗?”
从珊接过那把砍刀,因为重量手腕微微压了一下,她握紧了刀柄,另外一只手打开了水龙头。
“我会。”
我会杀了他。
水龙头的水慢慢的流了出来,因为重量的余波,水流微微晃动了一下,很快冲开了溢出来的血,粘稠又刺目的红色,从珊第一刀就砍在李鸣生的脖子上。
“第一次下手的时候,其实挺害怕,没控制好力道,有一半磕在了他下巴上,歪了,他的脸一下子就裂开了一半,还有脖子。”
从珊冷静回忆道。
“后来就好了一点,我砍了他大概两三刀吧,就给别人了。”
她平静的说:“他本来就该死。”
那个无声无息的夜晚,六个女人围着地狱爬出来的魔鬼,或是冷静或是憎恨或是麻木,没有一个例外举起手里的砍刀,在厕所将李鸣生大卸八块。
没人发现,没人打扰,似乎上天在这个瞬间站在了她们身边,也怜悯她们毁掉的半生。
王晴雅后来控制不住,转头呕吐大哭起来,最后每个人身上都有血,红色的湿漉漉的,惊悚又骇人,她只哭了两声,最后用牙齿咬着手臂控制音量,满脸泪痕。
“月亮呢?”
突然之间,周崇礼身体微微倾斜,表情紧绷。
“她看见了吗?”
从珊目光轻闪了一下,她把视线转向这个男人,里面蕴含的情感似乎很复杂,深深的凝望。
她仿佛想透过这个男人,看到现在的月亮。
听说,月亮本姓戚,家里很有钱。
戚月亮。
多好听的名字。
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冷风,使得失去意识的月亮陡然之间被拉回了现实世界,她感觉耳朵隐隐作痛,心脏咚咚咚,跳的有些不寻常,毫无规律,毫无节奏,她的手碰到冰冷的地面,竭力睁开眼。
光线昏暗,空气潮湿,透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铁腥味,因这味道月亮突然回过神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心脏一缩,有些发疼,接着发现自己还靠在楼梯边上,身上草草披了窗帘布,月亮往楼梯下方看去,看见本该躺着李鸣生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残留的血迹在地上留下很明显的指向性,隐隐约约还有人影晃动,月亮费力从地上爬起来,她脚步有些不稳,往楼梯下走,她看见李姨站在厕所门口。
她嘴唇抖了抖,李姨看见她三两步走过来,想拉住她的手臂,月亮摇了摇脑袋,强硬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自己走到了门口。
月亮看见有生之间她见过最惨烈的画面,没有开灯,只有外面的月光清清冷冷,居高临下旁观所有,女人像沉默的复仇战士,满身是血,地上的尸身四分五裂,水和血还在流,她们早就忘却什么掩盖什么理智什么逃跑,只想宣泄愤怒和恨意。
她完全被震撼住了,喉咙干涸发疼,仓惶对上从珊的眼睛,那眼睛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像把钝刀一样砍在月亮心上。
那是已无法挽回也不会挽回的夜晚。
“她没看见。”
从珊说。
“从她晕倒之后,月亮她就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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