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夏辞就很少出现在民宿了,似乎一直在为某些事情奔波。
他已经关闭了民宿的接单系统,十分心大地将民宿交给了唯二的客人,林晟和盛景行。
其实准确来说,是交给盛景行——因为林晟最近经常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民宿。
“也不知道林晟这几天一直在忙什么。”
盛景行在民宿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溜达了一圈,再次寻找林晟未果后不满地嘀咕道。
啧,想他干什么。
盛景行猛地一拍脑门,突然感觉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对劲。
一定是因为前两天都跟这人呆在一起了,不行,得把这人从脑子里踹出去。
盛景行回到房间,一头倒进柔软的床铺,在阳光的包裹下惬意地打了个滚,掏出手机开始做攻略,很快将目的地定在了一百公里开外的沙溪古镇。
两个小时的车程坐得盛景行昏昏欲睡,终于在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听到了司机大发慈悲地宣布:“到了,记得带好自己的东西哈。”
盛景行半梦半醒地向司机道了谢,迈步下车,在没什么温度的阳光下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就水灵灵地打了个喷嚏。
他今天没有穿那件林晟带他买的白色冲锋衣,而是换上了自己的卡其色风衣,颇为满意地搭配了一条乳白色的围巾,整个人看上去青春洋溢,妥妥男大学生的模样。
就是有点不抗冻。
盛景行将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下巴,对着导航向古镇里走去。
沙溪古镇坐落在大理的西北角落,是茶马古道上最为重要的驿站之一。
这里,见证了马帮的来往喧嚣,也记录着商贾的云集交错。沙溪将其曾经的辉煌与沧桑一同封存进时间的长河。
一砖一瓦,尽是历史。
盛景行的脚步停在了欧阳大院的门口,对这座宅子颇感兴趣。
这是属于马帮自己的“五星级酒店”。
欧阳大院的外门并非那种宏伟壮阔的气派风格。相反,盛景行觉得它更像是小巧精致类型的。门顶是典型的白族建筑风格,蓝白底色,雕有各式的花鸟字画,两侧镇着石狮,守着这一方天地。
沿临街的大门踏入,映进眼帘的是一条院内的小巷,穿过雕镂精美的二门门楣,才真正进入到这座大院的堂屋。
那“百福百寿”的窗棂和“龙凤呈祥”的神龛与猝不及防的盛景行打了个照面。
盛景行在这三坊一照壁之间流连许久,任由汩汩灵感与这座古朴却豪华的白族建筑交织相融,才再次踏上古镇的小路。
沿着寺登街往内,与时间的痕迹并行向前,盛景行缓步走到了兴教寺的门前,蓦地顿住了脚步。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院门内踏出,抬眼,二人遥遥相对。
“晟哥。”
盛景行先唤了林晟一声。
“嗯。”林晟往盛景行这边走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目光扫过他那一身单薄的风衣,默然不语。
“咳,我不冷。我看今天是个晴天才穿的。”盛景行连忙解释道。
他已经能从林晟的沉默中读懂了不同的情绪。比如现在,林晟的沉默中就带着些不满。
这话一出口,林晟还没说什么,盛景行自己就先抿住了嘴。
他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林晟解释,换作以往,就算是许逸清在这儿嫌他穿得少,他也只会丢下“不要你管”四个字。
但是对面是林晟。
盛景行自然而然地就把解释的话说出了口。
在林晟开口之前,盛景行匆匆转移了话题:“不带我进去转转吗晟哥?给我讲讲吧好不好?”
林晟微微垂眼看着这个笑得一脸阳光的大学生,片刻,转身向寺院内走去:“走吧。”
盛景行在他身后悄悄做了个鬼脸,跟了上去。
兴教寺是国内仅存的明代白族阿吒力佛寺,还保存有珍贵的明代壁画。
残存的笔触和色彩穿越了百年风雨,向来者讲述着那时人们的信仰与朝圣。
林晟带着盛景行逛了一圈,两人一前一后地踏出寺院的门槛,盛景行快走两步,与林晟并肩走在石板路上。
“晟哥,你好像对这边很熟悉?”
林晟没否认,只淡淡道:“还行。”
盛景行本来还想问问他,是不是最近这两天早出晚归就是来了这边,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咽回了肚子里。
“我母亲之前经常在这边义诊,我偶尔也会跟着来,所以这次也顺路来看看以前的一些病人。”
盛景行听到林晟在一旁说道。
“……哦。”
他又没问。
林晟带着盛景行穿过古街,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家咖啡馆前,扭头问:“喝奶茶吗?”
“喝!”盛景行向来招架不住甜品奶茶的魅力。
“一杯原味奶茶,全糖,一杯燕麦拿铁,一块鲜花饼,谢谢。”
林晟报完,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都要热的。”
这家咖啡店的二楼设有观景位,正对着黑惠江和对面的郁郁群山。
林晟和盛景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悠然地享受着这片刻安详。
楼下的行人也好,旅者也罢,全都没有匆匆的步履,肆意地漫步在古镇里,从忙碌的生活里,偷得半日浮生。
就连沙溪的风,也吹得很慢。
很快店员就把两人的饮品端了上来。
林晟端走了那杯拿铁,将剩下的两样东西留给盛景行。
“现烤的,尝尝吧。”
盛景行早在木质的圆盘端上来时,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缕香甜。
他从一旁抽了一张纸,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手,拿起白瓷碟中的鲜花饼,均匀地掰成两半,递给对面的人。
林晟看着伸过来的那只手,一时没有接。
“干嘛?我擦过手了,你不能指望我在这儿用七步洗手法洗手吧林医生。”盛景行扬了扬手里的半块鲜花饼,示意林晟快接。
看着林晟接了过去,盛景行这才开始安心享用剩下的半块。
鲜花饼的外皮很酥,一口下去,细碎的饼渣掉落在桌上,内陷柔软甘甜,浓郁的玫瑰花香充斥了整个口腔。
盛景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沾上的饼渣,抬头对上林晟的目光,眼中翻涌着看不清的情绪。
盛景行:?
“怎么了?”
林晟移开视线:“没事,擦擦嘴吧。”
远处,光线渐暗,天色覆上了橙红,沙溪的暮色即将到来。
林晟转回视线看着盛景行,带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道:“现在是看不到晨雾了,带你去看夕阳,去不去?”
“去!”
两人走到黑惠江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游人。
有歌手正抱着吉他,干净的声音轻轻唱起:
“云朵的倒影,月光的缺盈……去有风的地方与你相遇……”[1]
玉津桥清晰地映在江面,桥身、云影、群山、暮色,水上水下,两个对称的世界。
半圆桥拱与自己的倒影相交,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连接了江面两侧的现实与虚幻。
岸边,已经枯黄的芦苇荡在夕阳的映照下,重新披上了一层鎏金,和玉津桥的石砖映衬着彼此。
日落还在继续,林晟侧过身,对盛景行说:“走吧,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盛景行毫不犹疑,点头:“好。”
两人沿着黑惠江边南下,逐渐远离了人群。
林晟在前,盛景行在后,不疾不徐地走着,没有人说话。
盛景行觉得,这样的氛围才是恰到好处的。
多一分声音显得嘈杂,而少了耳畔轻响的风声,又会过于静谧。
就这么走了十几分钟,一座木板桥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桥头两侧四季常青的枝丫在桥面上方交错,夕照从错落参差的叶间洒下,为桥面铺上一层金色。
林晟在前头先上了桥。
逆光的背影落在盛景行的眼底,他偷偷举起手机,想要给林晟拍张照。
林晟却在这时回了头:“过来这边。”
盛景行慌忙把手机转向一侧,摆出拍景的样子,应道:“来了。”
他一边朝林晟走去,一边低头查看他眼疾手快按下快门拍出的照片。
镜头定格在了他转向的那一刻,林晟的背影被拉出了微微的虚影,却多了些朦胧的感觉。
也许是手机的相机着实不太智能,整张照片的色调显得有些陈旧,像是多年未洗的老胶卷。
但是盛景行很喜欢这张照片,他在这样的画面里,看到了时间流逝的感觉。
“看。”
林晟让他抬头。
盛景行循声望去。
远山在暮色之中沉默,轻盈的晚风搅碎了江面的夕阳,粼粼水波便成了流动的碎金。
这样的风景不属于任何一种风花雪月,这里,只属于静下来的时间。
直到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林晟才缓缓开口:“走吧。”
他们在有风的地方,追到了一场落日。
从霞光漫天,到月色初起。
两人回到民宿之后,盛景行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房间大展身手,匆匆跟林晟打了招呼:“我先回房间啦晟哥!”
“等一下。”林晟在后面叫住他。
盛景行有些疑惑的回头:“怎么啦?”
林晟将手中拎了一下午的袋子递了过来:“给你的。”
“嗯?是什么?”
盛景行接过来,发现是一盒崭新的颜料,跟他用的牌子一模一样。还有额外的一袋白颜料,也是他最常用的牌子。
盛景行这次出来带的颜料不多,那天跟夏辞一起画完之后就有不少颜色只剩了一个底。
他本来打算靠着自己的色感将就着调用,没想到林晟会注意到他的颜料盘,还给他准备了一盒新的。
盛景行觉得自己的心陡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软软地陷进去一个角落。
要知道,这些颜料可不便宜。他对谁都这样吗?
盛景行不禁有些疑惑。
但他脸上还是嬉笑的神情:“对我这么好啊晟哥。”
林晟:“嗯,作为交换,照片发我。”
盛景行:……
[1]歌词来自于郁可唯老师《去有风的地方》
今天降温了,好冷好冷,骑着小电驴去上早八的我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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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大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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