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林明德的眼睛又一次哀求地看过来后,林舒云放下了茶盏,玉手轻移,青花瓷盏“噔”一声,嗑在梨花木桌上。
明明声音不大,整个前厅却瞬间安静下来。
“父亲,看来王越表哥不太懂得业务啊。您瞧,您那边是否还有其他的侄子、外甥,让他们来接替表哥掌管林家产业,可好?”林舒云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于腹前,挑眉浅笑。
她虽笑靥如花,眸中却闪着凌凌寒光,林明德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生平第一次,他对这个女儿有了惧怕之意。
他一向不太瞧得起女人,哪怕他的妻子为他呕心沥血,日夜操劳,让他当上了林老爷,不愁衣食,专心读书,他也觉得女人怎能不甘于清贫,去抛头露面呢?
这简直违了妇道!将他林明德的面子至于何地?
妻子也就罢了,女儿也这样做!他这个做父亲的,还管不了女儿了?!
因此,他一直想收了女儿的权,哪怕他也知道女儿有经商之能,他也不许!
但是……
此刻,看着林舒云含了讽刺笑意的眼,以及周围人要把他‘生吃活剥’的表情,林明德害怕了。
这种情形下,他的侄子躲在桌底,他的女儿却毫无惧色,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只略微动作就能使众人安静下来。
这股从容不迫的气势……
林明德垂下了头,悲哀的承认,他,斗不过自家女儿。
“父亲?”林舒云轻柔喊道。
林明德身子一抖,猛然回神,连连摆手:“不不不!你管家挺好的!我以后再也不会反驳你了。”
“哦,这样啊。”林舒云莞尔一笑,看向众人,“既然父亲都这样说了,诸位也可放下心了。”
她站起身,环视众人,朗声道:“以后,林家依旧是我,林舒云管家。”
“好!”
众人欢呼。
目的达到,各家掌柜也就心满意足的告辞了。
林明德这才敢抬袖擦汗,端起茶盏,喝茶压惊。
王越从桌子底下钻出,连“呸”几声:“这群欺主的奸商!”
“姑父,你放心,明日我就报官,将他们全抓起来送进大牢。”他满脸愤恨之色。
林舒云掩唇笑了一声:“表哥,你怕是没有机会了,毕竟你已跟林家没关系了。”
“谁说的?我可是……”王越想张嘴反驳,但眼睛一对上林舒云,心里瞬间打了个突。他避开视线,窜到林明德身边,软声道:“姑父,可是你写信要我来京城的啊!我千里迢迢过来,为了凑路费,连江州祖宅都卖了。现在我好不容易来了,你可不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啊?”
“呃……”林明德露出怜惜之色,但余光一扫到林舒云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顿时住了嘴。
“表哥,此事的确是我父亲对你不住。”林舒云垂眸看他,“我会让账房给你五十两银子,这足够表哥回江州,且安心备考了。两年后就是乡试,表妹提前祝表哥,金榜题名。”
“五十两?”王越不可置信的大叫。他心底先是涌上狂喜,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但很快,他转念想到,若自己还是林府掌事,这么大的宅子,数百家商铺,都将会是自己的。
到时候别说五十两,五百两、五千两都不在话下啊!
“不行!这么点钱就想将我打发了?!”王越褪下一直以来伪装的面具,阴狠勾笑,“给你两条路,要么,让我继续掌管林家产业,要么,我就去官府报官,告你们蒙骗之罪!”
“蒙骗?”林明德吓住了,慌忙道,“贤侄,你……你这话就过分了,我何时蒙骗你了?”
“怎么没有?”王越舔了舔唇,一脸不耐烦,“是你写信让我过来继承林家的,现在你想反悔了?我告诉你,没门!”
“你……!”林明德这才知道自己引了一匹凶狠无赖的恶狼登堂入室。
这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没了主意,只得求救似地看向林舒云。
林舒云依旧神色淡定自若,头上戴着的步摇连晃动的痕迹都没有。她看了露出獠牙的王越一眼,挥了挥手,淡淡开口:“搜身,将老爷给他的书信搜出来,烧了。”
“你敢!”
“是。”
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厮涌上前,将愤恨咒骂的王越按倒在地,几双手将他从头到脚搜了一遍,书信、银子、甚至他利用职权刚从账房偷的银票等,全部被搜了出来。
一个小厮上前,将银票交给林舒云,然后拾起书信,放在烛火上燃了。
见状,王越挣扎着大喊:“住手!那可是证据,你一个女流之辈……”
他愤怒的话语,戛然而止。
林舒云抖了抖手中的银票,微微一笑:“表哥,看来这蒙骗之罪,你是告不成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告你一个偷窃之罪。”
王越像被人掐住了喉咙,颤抖着嘴唇,骇怕到极点。
林舒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调轻柔:“表哥能考中秀才,想必也是寒窗苦读数年,这一但因为偷窃进了大牢,怕是表哥从此就无缘科举之路了。真是可惜。”
她每说一句,王越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富商虽好,但士农工商,再富的商人也比不上官身啊。
况且要是进了大牢,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不一定呢。
“表妹,不不不!二当家。”王越“咚咚”磕头,“小人错了!我不该妄生贪念,更不该恩将仇报。您饶我一命,我定将您的大恩大德铭记于心!若将来有一日我能登榜,我定好好报答您今日的恩情!”
王越说的情真意切,潸然泪下,林舒云却是弯唇冷笑一声。
什么报答,怕是将来不报复就算他心胸豁达了。
不过,就凭此人的品行与文采,秀才也就到头了。
林舒云隐下心中所想,面上含笑:“表哥既这样说了,大家亲戚一场,也不必闹的如此难堪。这张银票,就当我送给表哥了。”
望着递到面前的银票,王越大喜。
方才还担惊受怕,转眼不仅险境消除,还白得了大笔银子,王越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
此后林舒云再说什么,他无一不从的。
等王越握着银票从傻笑中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回江州的客船中。
*
解决完王越,林明德大病一场。
林舒云前来探望时,他面色复杂,长叹了一口气:“云儿,爹老了,还识人不清,差点给林家酿成大祸。幸好有你。此后,林家一切事宜都由你做主,爹全权赞同,爹不会再干扰你的任何决定了。”
“爹说的哪的话?”林舒云一边浅笑着喂林明德吃药,一边轻声宽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情既然已经解决,您就别胡思乱想了。安心养病才是正理。”
闻言,林明德老泪纵横,心中更是愧疚难安。
周边下人齐齐望向林舒云,目光满含敬佩与尊崇。
离开后,林舒云去账房查账。
丹栀端着茶点进来,掩上门,问出了心中的问题:“小姐怎么最后心软了?那王越眼见强夺家产不成,就心生恶计,反咬一口,并且,这泼皮无赖居然还胆大包天盗窃银票。小姐,您就应该将他扭送官府,怎么最后还反倒把银票送给他了?”
林舒云放下账册,弯月眼睛里闪着笑意:“姐姐的法子好是好,但容易鱼死网破。我将银票给他,一是可使王越满意离开,不会对林府心生怨怼。二是,万一有一日他还想对付林家,那我就可状告他偷窃银票之罪,届时送他进大牢,也不迟。”
丹栀理解了下,拍手:“小姐果然厉害,这就相当于留了王越的把柄在手上。若他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若他还敢包藏祸心,哼……”
转眼看见林舒云淡定微笑的样子,她又瞬间反应过来,语带惊讶:“莫非小姐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我当初还说您怎么任由老爷和王越胡作非为,原来是小姐早就有了打算。如今老爷深受打击,甘心放权,也不会再有其他的亲戚来抢您的位置,各家掌柜也对您唯命是从。”
“小姐,厉害!丹栀佩服!”丹栀真心实意地拱手。
林舒云浅笑,刚刚张口,又听丹栀喜气洋洋道:“原先我还担心小姐性子单纯,追夫难以成功。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我这就准备喜糖去。”
说完,她一溜烟跑了,独留林舒云在风中凌乱。
*
已近春末夏初,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院中百花齐放,蝴蝶翩翩,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醉人的花香。
厨房送来用落花做的糕点,配着上好的云顶茶,尝着满口生津,唇齿留香。
林舒云难得忙里偷闲,躺在树荫下,一边悠哉吃着糕点,一边闲闲地翻着戏本。
午间蝉鸣悠远,她正昏昏欲睡间,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林舒云睁眼,就见姜玉瑶通红着双眼,抿着唇,一脸哀怨地坐到她身边,然后哀哀叹气。
林舒云愣了一下,蹙眉:“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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