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过半年未见,梁大人连我的习惯都忘了?”叶钧似笑非笑。
梁濯边将白子递过去,边笑:“哪能呢。毕竟,你我可是有共同目标的人。”
黑子先手。
叶钧不紧不慢地跟上几颗,淡淡道:“那林舒云我也暗地里查过,除了性格坚韧,善于经商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知……”
他目光如箭,直直看向梁濯:“你为何对她情有独钟?”
梁濯手悬在棋盘上,刚准备落子,一听这话,手一抖,棋子偏移到预定的位置之外,“啧,太子您这是故意的吧?再说,什么叫‘情有独钟’?我那是欲擒故纵,用她引煞月楼的陆厉出来罢了。”
叶钧笑着摇头:“你行事一向狠戾直接,这次居然兜起了圈子。这可不像你玉面阎罗的作风。”
梁濯垂眸看着棋盘,心底却蓦地浮现出一双明亮清澈的弯月眼睛。
等他回神,正见叶钧拈着棋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梁濯难得有些尴尬,咳嗽一声:“该谁了?”
“你说呢?我拿着棋子等你了。”叶钧眼睛里露出笑意,“既然喜欢,就对人家好一些,别整天戏弄吓唬人家。等将人吓跑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梁濯敲了敲棋盘,有些烦躁:“你想哪去了?她喜欢陆厉,为了那个杀手宁愿挨鞭子都不愿说一个字。她既如此情深意重,我干嘛还要横插一脚?”
“陆厉……”叶钧转了转棋子,若有所思,“据我们潜伏在煞月楼的探子回禀说,煞月楼有颠覆叶梁之意,并暗中一直在为此做准备。上至朝堂重臣,下至贩夫走卒,都有他们的影子。有些收买不了的人,就会让他们的杀手除掉。但据探子说,这个陆厉虽武功高强,是煞月楼的一等杀手,但实则为人正直,心怀浩然正气,又嫉恶如仇,堪称风骨峻峭。”
“我在想……”叶钧沉思,“能不能将陆厉策反成我们的探子,助我们掌握煞月楼的动向?”
梁濯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闲闲地“吃掉”叶钧的白子:“你这话也太假了,什么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哼,煞月楼一个谋逆组织,也能有好人?”
“你瞧你,还说不喜欢林舒云。”叶钧无奈,“我不过夸了陆厉几句,你就嫉妒成这个样子。我瞧醋坊里存了三年的陈醋都没你酸。”
梁濯:“……”
对面,叶钧还捂起了鼻子,仿佛被酸到了。
见状,梁濯简直气急败坏,白皙的脸颊如染上了胭脂,红成一片。
既有生气,又有几分被人戳破心事后的羞恼。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不管陆厉如何,他也算帮了我们一个忙。”叶钧抬眸,沉声道,“我有密报,幽州敕牧被人一剑封喉。这一刀毙命的利索手法,唯有陆厉可以做到。”
梁濯掂了掂棋子,浓密纤长的眼睫下压,衬得亭子里的风声也带上了肃杀之气。他冷笑:“幽州敕牧?哼,那个无用又自大的人早该死了。”
顿了顿,他看向叶钧,缓缓道:“幽州极其关键,取之可得天下,对你夺得大位十分重要。如今这位子一空,太子可要前往?我定誓死追随!”
风声渐起,叶钧沉吟片刻,道:“此事不急,我有更好的打算。我打算,让三皇子去幽州。”
“什么?!”梁濯大为惊讶。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叶钧徐徐道,“当年长陵一战,正是有人向戎狄泄漏了我和凌鹤准备突袭的军事情报,才让戎狄提前做好准备,将我的精锐尽入他们彀中,全军覆没。与你梁家被容贵妃陷害,满门抄斩流放一样,我也恨不得让容贵妃、三皇子等人付出代价,血债血偿。但是,我们也要清楚地看到,他们现在圣眷正浓,父皇又一心修仙,不理政事。若不是干系到父皇安危的事,父皇只会重重举起,轻轻放下,不会让他们受到应有的处罚。”
梁濯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中的血海深仇,红着眼问:“那太子打算如何?”
“我让三皇子去幽州,也是想找出他的人中,是谁在与戎狄联系。再根据那人,找到长陵之战的真相,查明究竟是谁背叛了我,背叛了忠信军。”叶钧清雅的脸上温和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寒冷,“我要还忠信侯府、还姜凌鹤,公,道!”
梁濯亦敛起笑,神情肃然沉重。
他正要开口,池塘边忽然传来惊呼声。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林舒云拉着姜玉瑶的手,而姜玉瑶的脚抵在池边,另一只手持着树枝,不断戳着池中心的一朵荷叶。
“能不能够到呀?”林舒云使劲得脸都涨红了,因为憋着气,声音有些沙哑,“实在够不到就算了吧,你别再掉水里了。”
“不行。”姜玉瑶也咬牙,“那小鱼跳荷叶上下不来了,若不把它弄下来,等荷叶上的水干了,它就会没命的。”
“我一定要救它!”说着,姜玉瑶将手中的树枝伸得更远,一副拼命的架势。
叶钧看得忍笑,原先阴沉冰冷的表情一扫而过,唇角再度温柔地弯起。
而他对面,梁濯多情的春水眼闭了闭,实在没眼看,修长的食指夹/起一颗黑子,随手甩了出去。
棋子如同利箭,携着千钧之力,瞬间穿透荷叶枝梗,带起一地残枝碎叶。
红色的小鱼也被这冲击力甩上了天,随机又“吧嗒”一声,落回水面。
而两人就在池边,小鱼溅起的水花,几乎一滴也不浪费的,全淋到林舒云和姜玉瑶的头上与身上。
林舒云:“……”
姜玉瑶:“……”
“谁?!刚才你们两个谁在捣乱?!”姜玉瑶提着裙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叶钧一刻也没迟疑,特别顺滑地伸出食指,指向“好”兄弟。
梁濯顿了顿,屈指敲了敲棋盘:“姜姑娘,咱们摆事实讲道理,不管怎样,你要救鱼,我是不是帮你救到了?算起来,你是不是要谢谢我?”
“我还谢谢你?!”姜玉瑶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水迹,一脸不可置信,“你淋我一身水,我反倒还要谢谢你?!”
“姜姑娘不必客气,一句谢谢就好,不用重复两遍。”梁濯慢悠悠抿了口茶,微微一笑。
“你……!”姜玉瑶气得直跺脚。
叶钧见状,忙站起来打圆场:“玉瑶,算了,沉昭也不是有意的。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了。”
姜玉瑶赌气地扭过脸,不理他。
叶钧无奈,挥了挥手让侍从去取披风,然后走到姜玉瑶身边,柔声安慰。
披风取来后,姜玉瑶与林舒云系上,然后她拉着林舒云站到石桌旁,骄傲挑眉:“梁大人,你科举高中探花,书读得多,我说不过你。这样吧,你要是斗草能赢过舒云,这事,就这么算了。”
梁濯看了林舒云一眼,慢悠悠地挑起唇角:“这不公平吧。我又不是开药房的,和林姑娘这样精通药理的人斗草,我不是稳输么。”
“那你待如何?”姜玉瑶蹙眉。
梁濯笑了笑。
“不如这样……”林舒云拾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莞尔,“我和梁大人就着这盘残棋下,若输了,梁大人道歉,若我输了……”
“我要你心甘情愿,帮我抓住陆厉。“梁濯抬眼,直直看向林舒云,精致迤逦的眉眼显出几分狠戾。
林舒云心跳了跳,惊讶他怎么会知道了陆厉的名字。
而梁濯依旧深深地,静静地盯着她,等着她回答。
片刻后,林舒云点头:“好,一言为定。”
*
日暮西下,落日熔金,暮云四合,映照得池塘也如同着火一般。
亭中,林舒云与梁濯手执棋子,在棋盘上赤壁鏖兵,厮杀得难分难舍,不相高下。
姜玉瑶不懂棋艺,只看着梁濯不断“吃着”舒云的白子,心里十分焦急。她忍不住拉了拉叶钧的衣袖,小声哀求:“太子哥哥,再这样下去,舒云会输吗?你能不能帮帮她呀?”
叶钧趁机探出指尖,握住姜玉瑶的小手,低低一笑:“不用担心,此棋,黑子有致命缺陷,完成不了大包围。只要林姑娘不被沉昭凌厉的攻势吓到,冷静分析,终会突围而出,翻盘赢局。”
姜玉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叶钧的话,梁濯自然也听到了耳中,他不禁抬眸看了林舒云一眼。
林舒云眉目低垂,面色沉静,手执一颗白子,莹白又带点红的棋子在她指尖,更衬得她的手如柔荑,指如削葱。
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梁濯心头忽地燃起烈火,烧得他如坐针毡,十分不爽。
再一想到林舒云这么认真,是为了陆厉那厮,他就恨不得抬起对面人的脖颈,厉声质问她—
我哪点比陆厉差?!
你至于为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与我作对?
陆厉那厮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运气好点,救你于危难之间嘛。
我跟他比,唯一差就差在运气,没早点与你相逢。
否则何至于轮到他救风尘?!
我压根就不会让你陷入险境!
越想越气,火越烧越旺,梁濯心中醋意翻滚,眼睛都嫉妒红了。
他重重一掌拍向桌面,青红着脸,咬牙切齿道:“行了,不用下了,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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