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声闷响传来,他爹头上流出血迹,按在我身上的手滑下,人倒在我身旁。
纪朝扔掉木棍,一把拉起我,‘跑!’
但没跑几步,楚暮馆接我的人就来了。
情急之下,纪朝拉着我往人多的地方钻去。当时有个府衙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乱糟糟的,纪朝拉着我跑到最里面,混在人群中排了好久的队,临排到头了,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兵部在征兵。
纪朝身材魁梧高大,又从小混于市井之间,机巧灵活,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很快就将与他对打的士兵打落台下,赢得兵部官员注意。
而我,连初筛都没过。
兵部官员要将他登记入伍,每月还发有二钱银子呢,但纪朝说,他非要与我一起入伍,我若是当不了兵,那他也不当。
真是傻子。
正僵持间,一个穿着银白铠甲的年轻将士走进来,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恭谨拱手,叫他‘姜将军’。
姜将军问清了缘由,含笑看着纪朝道:‘从武之人最讲义气,一个人若是连兄弟都不顾,又怎么会在危急关头牺牲自己,保护家国呢?’
就这样,托那位将军的福,我和纪朝都如愿当上了士兵。
入伍后的训练对我来说,苦不堪言,可纪朝却游刃有余,有些我完成不了的项目,他会偷偷帮我完成,即便被上级发现作假,故意让他跟我一起受罚,下次他依旧会帮我。
几次之后,那些负责监督的人也对纪朝的固执,无能为力了。
就当我以为日子在渐渐变好时,呵,不幸又来了。
平生,我最恨我这张脸,招惹男人喜欢。一次打赢胜仗后的夜晚,大家高兴地喝了不少酒,醉得东倒西歪,我将纪朝扶回营帐休息,准备也回自己住处休息。但在半途中,我被捂住了嘴,一个混着酒气的人压在我身上,嘴里吐出淫词秽语,不停撕扯我的衣裳。
我抓伤了他的脸,他随即狠狠扇了我一巴掌,发狠说我长得这么像女人,体格也像女人,若不是和纪朝没睡过,他为何卖了命地帮我!既然我和纪朝都能睡,又为何不能和他睡?!他官职比纪朝高,我若是不从,他定要我和纪朝好看!
哈哈哈,我怎样都无所谓,但纪朝,他英勇无敌,应该有着大好前途。
我卸下了抵抗的力气。
男人大喜,正要埋头凑近,忽然,他的心头血喷洒在我脸上。
我看见纪朝提着剑,从男人胸口处,一寸一寸的往下划,直至划到男人两股间。
男人的身体被分成两半,左右倒去。
纪朝收回剑,负在身后,雪白的剑光倒映出他眉眼间的暴戾。他低头,冷冷盯着我,脸上的神情如同凝了数层寒霜,我看不真切。
他终于开口,一字一句咬牙:‘你,为,何,不,反,抗?’
我先前不想连累他,当然现在更不想连累他。于是我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睛,逞强道:‘我长这样的脸,这就是我的命,我认。’
‘呵!’纪朝突然大笑。
笑完后,他一把拎起我的脖颈,沾血的视线射向我,恶狠狠道:‘你做梦!要你认这样的命,除非我死!’
然后他扔开我,提着剑,向监军自首请罪去了。
我阻拦不成,此事很快就被监军上报到上层。普通士兵斩杀百户长,以下犯上,军队大忌,更何况还杀了人,这样的人定是要被以儆效尤,杀之后快的。
我四处求人,皆被拒绝,正当我绝望,决意与纪朝共赴黄泉时,忠信侯将军召见了我。
我忐忑的进入帅帐时,将军正在看书,见到我进来,他站起身,态度十分谦和,眼睛是温润的琥珀色,身形修长,气质儒雅,放下书卷时,我还以为他是准备进京赶考的书生。
他看着我微笑:‘容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为我们说好话的姜将军,就是威震天下的忠信侯,姜凌鹤!
姜凌鹤运筹帷幄,用兵如神,踏破戎狄时从来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哪怕我未从军时,都听过他的赫赫之功。
只是我没想到眼前这个有几分书卷气的青年,竟就是那个逼退戎狄不敢越界分毫的骁勇将军。
我回过神后,慌忙跪下。
姜凌鹤拦住我,含笑道:‘我已知晓实情,此事全因百户长作恶在先,纪朝是为了保护你被迫出手。'
听闻这话,我欣喜若狂。
姜凌鹤又笑了笑:‘但阻止恶人可以,总不该非要人性命,而且还是以将人劈成两半的方式。此举太过残忍,引起军队哗然。’
我诺诺着,说不出话,胸口处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将军,都怪我当时太过懦弱,见抗争不过百户长,就想着先从了他,少受点苦。纪朝是我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把我当亲弟弟看待,见我被人侮辱,他……他一时怒火攻心导致失控,才会如此。'
但这些还不够,我狠下心,拔出案桌上摆放的剑,对准自己的脸划下去,‘我知道,此事我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只有纪朝是无辜的。我愿毁容以绝后患!’
剑还没划下去,我的手腕陡然一痛,剑掉了下去。
姜凌鹤放下手,收了笑,凝眉看我。
良久,他让我坐下,倒茶给我,徐徐道:‘容公子心性刚折,姜某佩服。只是,我不处罚纪朝容易,他不放过自己实难。’
我不解其意。
姜凌鹤叹道:‘纪朝有勇有谋,又忠心耿耿,是难得的好苗子,原本我准备把他调去忠信军重点培养,怎料经此一事后,他竟心性破裂,万念俱灰,一心求死……’
我大惊。
忠信军,乃是整个叶梁最精锐的部队,军纪严明,里面的士兵个个作战骁勇,以一敌十。一旦入了此军,前程功名皆不必再担心,何况忠信军的一手创建者还对纪朝欣赏有加!
纪朝绝不能因为我而折在这件事上!
我抬起头,斩钉截铁道:‘将军,我有办法。你能让我给纪朝说几句话吗?’
在姜凌鹤的同意下,我终于见到了纪朝。
他正曲膝半靠在木牢角处发呆,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沾上的血也没来得及擦掉,神情木然冰冷。
我蹲在他身前,他抬眼看我,目光依旧炯炯有力。
他从头到脚将我扫了一遍,发问:‘你没受苦吧?’
我摇头。
他平静道:‘一切罪责你尽管推到我身上,我全部担下。姜将军是个顶好的人,他知道你无辜,肯定会设法补偿你,有了他的关注,那些大老粗们就没胆子再敢动你了。’
‘那你呢?’
‘我?’纪朝笑了,‘犯错总得有人担。我是你哥哥,人又是我杀的,我当然要承担下来。’
他摸了摸我的头:‘以后我不在,你要保重好自己,不该认的命,千万别随便认下,再不济,你是个男人,难道还能怕死不成?’
我拉下他的手,握在掌心,含泪点头:‘是,你说的对,我是个男人。若是光让你承担罪责,那我还算什么男人?’
‘我已向姜将军说明,我要退伍,离开部队,不再当士兵了。’迎着纪朝震惊的表情,我继续道,‘我本就不适合当兵,我身体不行,那些训练若没你的帮助,我根本做不下来,也早就应该被淘汰,耍赖到至今,也是够本了。’
‘不当士兵你当什么?!回家吗?你忘了我爹……’纪朝猛地止住了话语,喘着气瞪我,胸口剧烈起伏。
‘所以,就要靠你啦。’我笑了笑,‘我打算去江南。听闻那有个地方叫合菱,风光秀丽,景致宜人,我想在那读书,考科举。但钱财方面,我攒的不是很多,所以你既然是我哥哥,就要常常接济我,供我安心读书。’
纪朝偏过头:‘我攒了十两银子,在我衣裳最底层……’
‘十两怎么够啊?’我打断他的话,‘我有个好主意,你要不要听?’
纪朝回头看我。
‘姜将军跟我说,他很欣赏你的为人,夸你有勇有谋,忠心耿耿呢。然后他想调你去忠信军训练,忠信军哎,纪朝,你知道那里的人有多厉害吧,哪怕是队里的最底层,月银也比我们高出两倍呢。我想的是,这次错误,不如让我来担吧,以我退伍来接受处罚,本来我就不适合当兵,退伍后,正好可以走读书人的路子,考科举。你呢,不仅能保住性命,还能加入忠信军,前程似锦,月银翻倍,寄给我一小半花都有余了。你想想哈,你在战场上建功,我在朝堂上为百姓做事,一文一武,说不定百年之后,我们两个的名字还能一起写在叶梁的功臣史册呢。’
纪朝笑了,眉目舒展,眼睛弯起,是真正的笑意。他道:‘你想得这么好,但姜将军同意吗?’
我回头笑道:‘那我问问姜将军。’
姜凌鹤从木牢外走出,清隽的面容含笑:‘本帅可没有偷听墙角啊,只是想着时间差不多了,过来晃悠一趟。’
‘纪朝。’他走到我和纪朝面前,微微一笑,‘本帅很看好你,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本帅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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