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云静静听着,凝眉:“崔医官的意思是,宁霜向三皇子出卖了我们的行踪?”
崔珍点点头:“此事的确可疑。”随即她又迟疑了一下,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猜测。或许,这一切真的就是巧合呢。”
梁濯悠悠喝了口茶,春水眼看向林舒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觉得呢?”
林舒云垂眸盯着碧绿茶水倒映着的月光,丝丝清寒流入心底。
良久,她抬眸,声音冷静又清晰:“梁大人,我想拜托您派人前往镇国公府探查,若宁霜今日并未出府,就说明,她与三皇子暗中往来,大概率是真的了。”
梁濯挥手,院中阴影处一动,除了檐下的烛火明灭几下,再无任何痕迹。
“若她真的未出府呢?”梁濯淡淡发问,语气虽漫不经心,实则眼睛一瞬也不移地盯着林舒云,注意着她的反应。
林舒云笑了笑,淡然回望:“那这就要问梁大人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梁大人就算消受不了美人恩,也不应该绝情至此才是。”
“呵!你说我绝情?”梁濯薄唇勾起,魅惑人心的一个笑,却不达眼底,看起来既冷又讽。然后,他偏移开视线,重重“哼”了一声,负手离开。
望着梁濯的背影,崔珍知道自家大人在生气,但看着林舒云丝毫不在意,丝毫不惧怕的安安稳稳地坐着,甚至还能有闲心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她心里对林舒云的佩服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呃……晚间夜风是有点大。”崔珍打圆场,拉回话题,“听闻你与忠信侯府的姜姑娘,镇国公府的宁姑娘玩得很好,我还以为你乍然听到我的猜测,会不相信、反驳我。”
林舒云仰头看了看明月,皎洁的月光洒在她清丽的脸上,恍若仙子。再低头时,她唇边含笑,一双弯月眼睛清亮水润,在月色的照耀下,折射着莹莹微光。
似是水迹。
她轻轻出声:“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不会给任何人第二次伤害我的机会。”
刹那间,崔珍脑海有惊雷划过,她终于明白过来她为何一直升高对林舒云的评价。
无关梁濯。
无关美貌。
只因她大气洒脱的性格。
世间女子都应该有不向外物妥协,勇于保护自己的无畏心性!
*
药材已准备齐全,三人便按照幻警剂的方子制成药汁。
林舒云与梁濯配药,崔珍在炉火旁熬药。
待接过那一碗虽黑却干净澄澈的药汁时,梁濯弯唇笑了一下,抬眸看了林舒云一眼。
林舒云抿了抿唇,偏过头,装作没看见,动作慌乱又尴尬。
梁濯笑出声。
崔珍一脸莫名其妙:“大人笑什么?”
梁濯敛住笑,但含情的春水眼中仍残留着笑意:“我笑崔医官的药熬得好,这在懂医术的人里,实在难得。”
“啊?”但这不是基本功吗?
崔珍愣了。
“崔医官,不知容浔身体如何了?”林舒云问道。
崔珍收起思绪,正色道:“已无碍。林姑娘药坊里的药膏很好,我今日给容浔早、中、晚分别涂抹三次,他身上的伤就好多了。虽不算愈合完全,但他承受幻警剂的药效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好。”梁濯噙笑,“我和林姑娘去地牢审讯容浔,崔医官,劳烦你在外面配制解除幻警剂的解药。”
“下官遵旨。”
牢狱深处,烛火重重。
再度来到容浔面前,他身上的血腥气少了许多,衣袍也都换成新的海棠色,头发束起,露出如雪般修长的脖颈,再往下是细长的锁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慢慢抬起头,暖黄的烛火下,一张殊艳绝伦的脸显现出来,明眸皓齿,烟视媚行,尤其那弯唇一笑,妍丽旖旎,堪与桃李比肩。
林舒云深深吸了口气,按下心中的震惊。早知容氏一族出美人,无论是娇媚的容贵妃,还是貌若好女的三皇子叶烁,都已是人间极好的相貌,但与眼前人一比,全然失色。
她不禁感叹,幸好容浔不是女子,且家世高贵,否则凭他的相貌,天下人都会为之倾狂,凭空生出多少祸事。
梁濯垂眸盯着容浔,眼神凝着寒冰,冷冷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谁向戎狄泄露了太子的军报?”
容浔浅浅一笑,偏过头,沉默。
“好,是个汉子。”梁濯也笑了,冰寒彻骨。他扣紧手上的药碗,上前一步,掰开容浔的嘴,将药汁全部灌进去,狠声道:“虽然我们立场不同,但我也敬佩你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间事了,我会留你个全尸!”
“咳、咳......”容浔拼命挣扎,却反抗不得,最终药汁被全部咽进嘴里,呛得咳嗽连连。
“多谢梁大人看得起,但我决不会......”容浔还想说什么,呛红的眼睛却逐渐失神,空荡地盯着牢房处的虚空一点,倏忽,展颜一笑,昏暗的牢房都刹那间亮了一亮。
林舒云与梁濯对视一眼,明白这是幻警剂起作用了。她轻柔出声,声音如珠玉缓缓滴落,极为空灵:“容浔,现在你处在一个阳光正好,万里无云,天气温和的午间,你周围遍地都是绽放的海棠花,你端着一杯清茶,半坐在花丛中。
你闻着花香,品着清铭,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与愉悦。忽然,一道声音唤你,你回头望去,发现这个人你很熟悉,因为你就是从他身上得到的军报。你眯起眼睛看了看,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他,是谁?”
容浔的目光越发涣散,瞳孔黑得惊人,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动人,仿佛看见这个人,是真的很令他开心。
“是......纪,朝。”
纪朝?这是谁?林舒云看向梁濯。
梁濯春水眼微微睁大,眉眼间浮现出震惊之色,似乎这个人名对他来说,十分意外。
“你们共叙旧事。他走到你身边,拂袖坐下,笑着问你‘为何这样做?’
事情已经成功,再无后顾之忧,你也不用再费心隐瞒。于是,你决定坦白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
良久,狱中一片寂静,只闻烛火燃烧的“簇簇”声。
容浔盯着虚空处,嫣然一笑,黑宝石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艳如桃李般的双颊染上红晕,手指紧紧抓住衣袖,指节用力到泛白,脸上的神情似害羞,又似无措,但其中可以肯定的是,欣喜。
失而复得的欣喜。
见状,林舒云竖起耳朵,越发好奇了。
“我叫容浔,我爹是容府不受宠的庶子,我娘是绣工极好的孤女。
我爹在世时,我受尽冷眼,但我爹死后,我才知,原来受些屈辱也不算什么。
我爹前脚死在赌场上,我和我娘后脚就被容府赶了出来。寒冬腊月的深夜,冷风呼啸,我和我娘净身出府,身着单衣,赤脚踩在三尺厚的白雪上,我缩成一团,感觉血都被冻住了。
我娘心疼我,把我背在背上行走,直至寻到一间破观。但我的身子不争气,发起了高烧,我娘没钱为我看病,只得……委身于人,赚得银钱。但她的卖身钱,全被请来给我看病的庸医以各种借口骗走了,什么人参、鹿茸,呵呵,容府富贵无极,权势滔天,我娘却连这些药材见都没见过,才会轻信那些庸医,骗走了她辛苦得来的银钱。
我的病好后,我娘终于不用再委身于人,她的绣工极好,便以卖刺绣赚钱。我们在城西租凭了一间房屋,日子慢慢变好,直到,我娘咳嗽吐血。
原来那个雪夜,她也病了,只是瞒着不让我知道,直至再也强撑不下去。
我病了,我娘有钱给我治病,她病了,我却拿不出一分钱给她看病。我看着她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面色青白,留恋又无奈地看了我最后一眼,闭上了眼睛。”
说到此处,容浔的声音停了停,喘了口气。
林舒云凝眉,心绪难平。
她想到容贵妃不简单,培养出她的容府肯定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属实没想到,居然还能如此不做人,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实在冷血残酷至极。
一旁,梁濯负手抱臂,脸上神情未变,毫无惊讶之色。
“我娘死后,我也没银子安置,是纪朝出钱帮我下葬的我娘。当天夜里,我就听到隔壁传来打斗声。第二天早上,鼻青脸肿的纪朝被他爹拎到我面前,我才知道,原来那银子是他偷的他爹喝酒钱。他爹发现银子不见了,把他吊在房梁上,狠狠抽了一顿,就这,他还不肯吐露银子到底被谁使去了。
银子已经花完了,打死我俩也要不回来了。他爹原本怒气冲冲,双目涨红,斗大的拳头都捏起来了,但在看清我相貌时,忽然平静了脸庞,不怀好意地笑了。
临近日落,他爹又来了,支使开纪朝,单独将我堵在屋中,告诉我,他为我寻了一处好去处。
像我这种美人,就应该去朝暮馆服侍达官贵人,‘享清福’。
我拼命挣扎,却如砧板上的鱼,被他爹按在床上,等待着生不如死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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