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声凌厉的哨声冲向武安王府书房上空,以书房处为中心朝四周传播。府里值守的亲卫辨清声音来源后迅速集结前往,赶到后只见满地残破的竹片和一群面露难色,扶额站立的紫衣侍卫。
走在最前面的侍卫长自然识得眼前众人是皇城司绣衣使,这场景分明是经历过一场恶战。
为何绣衣使会在此处?
侍卫长只得先压下心中的疑问,上前边行礼边谨慎问道。
“敢问绣衣使深夜为何在此处?”
为首的绣衣使还没有完全从火石爆炸后散发出来的迷烟带来的眩晕感中脱离,他稳住心神。
幸好他提前在侍卫来前用剑划破手心,手掌传来的痛感让他脑中恢复些许清明。
这贼人不知从哪处弄来的迷幻香,不似寻常之物,效果霸道饶是他这样见识过风浪的也险些经受不住。
待身体从眩晕失重中得到些许缓和的他朝侍卫长开口道:“我奉皇命前来,遇到贼人正欲闯入书房。那人身手不凡,不知会再次潜逃去何处,你派一人先领我去向王爷禀报,其余的人随我手下去四处搜寻,若发现其动向立刻发哨汇报”
侍卫长敏锐的捕捉到绣衣使口中的贼人二字,他脑中轰的炸开,连神经都紧绷起来。
他们虽比不上绣衣使武艺高强,也随武安王征战多年,积累过不少夜中守卫的经验。
来人居然能绕过重重守卫,他手下的人没一人发现其动态,看来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来头不可小觑。
他不由得感到害怕,担心会因为没发现贼人而受罚。作为一名将士连自己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好,他有愧于身上的银甲。
武安王向来治军严明,赏罚分明。如今府内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想来今夜值守的所以侍卫都会收到惩罚。
可....
侍卫长有些犹豫,他们也是第一次见绣衣使,不敢贸然听从眼前人的指令,他思索着需不需要先派人先去禀明武安王后再做行动。
绣衣使见眼前侍卫长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犹豫踌躇,也耐不住性子等他,他冷着脸迅速掏出怀里的令牌。
“此乃天子手令,见此如见君。”
他高举手中的令牌,声音沉稳有力。目光随着手臂移动一一扫视面前的人。
明黄色手牌上清晰可见雕琢的祥云间翻滚着龙纹,环绕四周共同簇拥着中间的令字。
见状众人纷纷下跪。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侍卫长,我需要立刻马上见到武安王。”为首的绣衣使再次强调,“我有陛下口谕,需要亲自向武安王传达。”
这下侍卫长已经知道问题严重性,他转身喊来后面跟着的侍卫,“你们去将府里的亲卫聚集到一起,听绣衣使差遣。”
交待完毕后朝着绣衣使回复道:“我已经下面的人说了全力配合绣衣使,我现在就带您去见王爷。”
他目光瞥见绣衣使手心晕出的血红,有些犹豫,“要不您先处理好手上的伤,王爷那里我先去禀报。”
“小伤而已。”绣衣使摇摇头,“先见到王爷要紧。”
幸而武安王府并不靠近住宅区,此刻发出的动静没人听得见。在宁德帝死后也无人再有这样的殊宠,能住在离宫中那么近的地方。
*
“臣绣衣使姚璟,参见武安王。”
室内烛光闪烁,晃动的烛火投射道武安王的脸上,明灭交替。
深夜还在处理公务的武安王披着外衣高坐在堂上,多年的行军生涯让他的听力变得敏锐,在哨声响起的那刻他就捕捉到声音。
本该去书房办公的他想着才刚回府,担心武安王妃一人不适应,便在寝居外边的小榻上支了个小桌,边守着妻子边处理公务。
"回王爷,那贼人身手极好,我们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存在,赶到后只剩绣衣使。”身披银甲的侍卫长朝着武安王回禀。
他忍住惶恐不安的情绪,始终谨记着作为卫兵的职责,秉持犯了错就该认罚的原则,他朝武安王深深鞠躬,“属下办事不力,还请王爷责罚。”
武安王沉着脸垂眸思索着,他思考来人所图何物,竟不惜一切代价潜入。沉浸在遐想的他没注意听两人的回禀,却在只言片语中敏锐的捕捉到两个字。
他猛的抬头对上面前紫袍青年后神情惊讶,来人与记忆中的模样有些出处,褪去青涩的少年气后多了些沉稳从容。
武安王站起身,径直绕过侍卫长走到那人跟前,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不可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轻声问道,“你是姚家的那小孩吗?”
山风穿过回忆呼啸而至,年年跟在他们身后总爱喊哥哥姐姐的小孩已然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
紫衣男子话在嘴边囫囵的滚了几圈,将多余的话咽下后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小昭哥,好久不见。”
“阿昭,发生什么了?”被外面动静吵醒的武安王妃换下寝衣后从内间走出,走至屏风处瞧见来人后愣在原地。
她此刻的神情和刚才的武安王一模一样。
“小璟,是你吗?”
当年的事变让人猝不及防,那天早晨还熙攘热闹的姚府仅过了几个时辰便变得人人自危,恐惧混乱声此起彼伏。
离别来的突然,连她自己都在抄家的混乱中随波逐流,完全没顾上照顾家中最小的弟弟。
因为生母早逝,她自幼和父亲一同生活,姚思危这人又轴又尽职,总在办公处歇下。幸而姚思危有一胞弟能偶时常照拂
她茫然的接受父亲去世的消息,茫然的做好空无一物回到云州准备,茫然的接受了皇帝赐婚的圣旨,茫然的经历那场黑暗的叛乱,茫然的随祁昭前往青州。
等反应过来探寻叔父一家的下落时,时间已经过去一年,派遣的人无不失败归来,只说或许他们死在珩越二十五年那座被血色笼罩的长京城中。
这么多年她心中一直有愧,那双满是信赖的眼睛始终无法从脑海中遗忘。如今只需一眼她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那双眼眸没有从前的清澈明亮,此刻望向她的目光晦涩复杂。
在死水般安静的空间内,侍卫长无措的待在这三人诡异的沉默之间,不知自己该轻声离开还是再次禀报贼人一事。他就是个不该出现的存在,不起眼但多余。
不知是谁软下心肠,似有人妥协叹息。
“好久不见,阿姐。”
武安王妃酿跄着朝前迈出几步,一旁的武安王见状想帮扶一把,被武安王妃推开,她站在姚璟面前仔细打量着他,“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你长大后的样子,总以为时间还长。”后面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想要握住姚璟受伤的手,却被他躲过。
“小璟......”
姚璟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向武安王他们的目光恢复平静,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刚才回应的那人并不存在。
“王爷,这是陛下手令。臣奉命前往王府值守”
目光关切。“你手怎么这么凉?”她转身吩咐一旁的云澜,“去把王爷的披风拿来。”
“你怎么出来了?”回过神的祁昭拉着妻子的手,“从那边回来后你心情一直不好,好不容易睡了怎么又起来了。”他握紧王妃的手,“善善,一切有我。你安心去睡吧。”
“不要。”武安王妃拒绝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陪着你。”
见拗不过妻子,祁昭只得让她陪着。
“阿昭,我们会不会回不去了?”武安王妃担忧的望着祁昭,从上书请求入京后一直风波不断,身边似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关注着他们,可能从他们决定进京后就注定不会安全度过。
“不会。”祁昭拍了拍她的手,“兄长的为人你还不知吗?他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说着又想到了什么,“不过是些阴沟里想要夺权的老鼠罢了。”
祁昭望着远方的宫城,“不知兄长如今怎样了?”
十七年前从长京一别后,他与兄长已经多年未相见了,只听说他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青州大小杂事繁多,每一件他都不敢马虎对待,他深知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让兄长在长京不受掣肘,当年的事结束的匆忙,幕后的人还没有真正落网,庞大的王朝仍然有崩塌的可能。
回想起那场颠覆庆国的叛乱,那抹血色至今都没有从心中抹去,他午夜梦回时还能恍惚间听见哀嚎声。
“找。”武安王朝着护卫吩咐道,“不过动静不要太大。”
他还没有入宫觐见,那些老古板们就已经提前在朝堂上批判他了。说的话不外乎是他拥兵自重、狂妄自大、目无尊长诸如此类的话,听说都被兄长一一驳回了,见兄长还似儿时一般护着他,祁昭只能尽量不要给皇帝增添麻烦,不然明日的早朝他的过错又要加一条半夜扰民了。
*
外面搜寻动静都惊动到祁欢的梧桐院了,她住的地方远,哨声没有传到她这里,主仆几人还沉浸在睡梦中,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拍打着院门,搜寻到此处的侍卫不敢贸然闯入郡主的居所只得在院门处敲门。
被声音吵醒的翠云等人急忙换上常服后便赶来,打开门才看见外面站着好些侍卫。
他们人很多,提在手中的灯笼多到晃的翠云睁不开眼睛,饶是见过许多场面的她也没有见过现在这样。
“我们奉王爷命令前来搜寻贼人。”见有人开门,最前面的侍卫长出来说道。
贼人?
翠云三人面面相觑,她们没发现有什么贼人啊,就连祁欢都没有发现有人进来,到现在都还在睡着。
“我们这里没见到贼人。”翠云如实说道。
听到翠云的回答侍卫长陷入了两难,那小贼轻功极佳,他们派了好些人守在王府四周,他仍能从重重包围中离去。他目光望向院中,此处是寿宁郡主的住处,他们这些外男不便进去搜查,思索片刻后的他抬手朝翠云请求道。
“我们不便进去搜查,还请姑娘确认郡主无恙后我们再离开。”
翠云只好应下,她提着灯笼走到祁欢门前小心翼翼的拍门。
“郡主,郡主。”
见祁欢不应她加重了手中的力度,“郡主,快醒醒。”
里面的祁欢正梦见自己与父王他们在长京郊外踏春,她纵马飞驰。身下的骏马是去年生辰武安王送她的,此马毛发乌黑发亮,祁欢一见就笑怎么长得像个煤球似的,懒得想名字的她本来打算叫它煤球,在听见马儿不满的嘶鸣后只好给它取名叫黑曜。
祁欢长发高高竖起不加任何饰物,脸上洋溢着明艳的笑容。正当她还想再多跑一会时迷迷糊糊间听见翠云喊她的声音。
缓慢睁开眼发现只是一场梦罢了,她揉了揉眼睛,等自己从混沌中恢复些清醒后慢吞吞的起身正准备回应翠云时,目光瞥见旁边矗立着一个黑影。
“你是谁...唔...."
来人速度极快,一阵凛冽的风掠过,顷刻间一把带有寒意的匕首抵住了祁欢的脖颈。
“想活命,就闭嘴。”
事情发生的突然,祁欢嘴都还没有张开那人就飞速来到她身边。
只是.....
她低头望去刚好看见那人的腹部有处伤口,正往外渗出血。而伤口附近的腰侧悬挂着一块牌,借着月光祁欢看清了上面的字。
“你是皇城司的人。”
来人被祁欢识破身份后,他语气不善。
“与你何干。”
闻言祁欢被气的想发笑。“你在我的卧房,拿着刀威胁我,居然还问我何干?”她顾不上脖颈前的利刃凑了上去,“你是皇城司的人居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哪里?”来人不耻下问。
祁欢: “这里是武安王府!”
“哦。”听见祁欢的话后他放下了匕首,“此处宅院多年无人居住我还以为主人早死了。”他抬头看了眼祁欢,“没想到是大名鼎鼎的武安王府。”
“你!”祁欢语噎,这里确实是多年无人居住,虽然来人蒙着脸可瞧他这样估摸着和她差不多,不知道这里是武安王府也属正常。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今日巡夜恰好听见哨声,恰好见有人从府上屋顶逃跑,我便去追谁知道追着追着就到这里了。”他靠坐在祁欢床塌,掀开被血液濡湿的黑衣,赫然露出腹部的伤口。“我以为府中无人,追到后面没追上结果守卫都追出来了他们误以为我是那贼人。我来追贼人已是擅离职守,不便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得误闯进来。”
他从善如流的编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事实上他刚到书房后就发现这里有暗卫埋伏,好不容易才脱身逃出。谁知道误打误撞的来到祁欢这,白天定做的腰牌也有了用武之地。
“还请郡主包涵。”他伪装成乖顺的羔羊,借着伤势将自己放在了较弱的那一方。
见到伤口祁欢心里一惊,好深的伤口。
伤口不大但极深,像是有什么东西把伤口搅的破裂,表面血肉翻飞,不停的往外面渗出血。
“你追贼怎么还把自己追受伤了。”祁欢好奇的发问。
见面前的人已经开始顺着自己的话来说,他觉得第一步已经完成了,“那人功夫极高不亚于我,一时不察就受伤了。”说完他便打算处理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
祁欢仔细观察了下他的伤口,发现是从外往里翻的,她抬头看向面前那双冷眼注视的眼睛。
“里面是不是还有东西?”
若是寻常伤口,不会一动就拼命渗血,里面应该有真正伤他的东西,动起来就搅着里面的肉。
“有又如何?”
“得取出来。”
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
祁欢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没弄过这些,不知道要怎么取。”沉思片刻,她贴心的询问,“要不要给你找个郎中?”
……
他装的有些累了,不想搭理祁欢,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从包里掏出个火折子,打开后火焰燃烧,他拿起匕首在火上过了几遍后迅速插入伤口把里面的东西挑出来。
他动作干净利落,快得还没看清就结束了,他熟练的拿起旁边的金创药厚厚的撒在伤口处,拿起刚刚撕下来的布条缠到伤口处。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拖沓。
不过…
祁欢望着地上那瓶熟悉的金创药,这好像是她房间里的吧?但是她不敢问,只好默默把问题憋回去。
处理完一切之后,他才把目光转向祁欢。
“多谢郡主的金创药。”察觉到祁欢的目光他声音带着戏虐。
他站起身望向祁欢手里的血污后“好心”提醒道:“郡主,您手上的血再不擦掉就难擦了。”
祁欢闻言一瞧立马跑去倒了杯水,弄湿手帕后擦拭手中的血污,弄完一切后她将帕子递给他。
“既然你想让我帮你保守秘密那你就帮我丢了吧。”
望着祁欢颐指气使的模样他有些恼怒:“你将我当你奴才了吗?”
“我帮你保守秘密,你只是帮我丢个帕子。很公平的交易。”祁欢狡黠的冲他眨眨眼。“不然我马上就喊人来。”
人族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他沉默的接过祁欢的帕子,提脚打算离开。
“你打算怎么走,外面好像挺多人在守着。”
坐在床上目送他离开的祁欢好奇的询问道,她觉得此次入京好玩极了,连误闯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让自己遇到了。
忽然闻见一阵异香,随即就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黑,在快要倒下的时候听见一身轻笑。
“再见,寿宁郡主。”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