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林渝攒局，说是和季之秋她们三个好久没聚了，挑个时间出来一起吃个饭。可在推开包厢门看到林若安和何桐那两张脸的一刹那，周韵诗立马明白今天这场饭局就是一个大坑。
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S市那么大，还真能让她和前任随随便便就偶遇了。
林渝和季之秋两个人都携家带口，包厢里还正好剩了两个空位，不用猜也知道另一个位置是给谁留的。
周韵诗对和江清和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里的这件事避之不及的原因本是不想让朋友们夹在他们俩之间为难。现在看来她的好朋友更像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对待这件事，或许还有些许乐在其中，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她迟早得把这关给过去。
“人到齐了就让服务员上菜吧，我饿了。”周韵诗假装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林渝给自己添了茶，接着冲她意味不明地使了个眼色：“得了吧，半个小时前刚补了牙麻药都没消呢能咬得动什么，先喝点水缓缓。”
“就是因为补牙才饿的，中午我都没敢吃饭。你们点菜了么？都点什么了？”周韵诗翻开菜单自顾自翻了起来。
几人说话间，包厢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CHANEL蔚蓝的香水味钻入鼻尖，只听进门的人解释自己晚到的原因：“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今天路上有点堵车。”
林渝挑了挑眉，看热闹不闲事大：“看来今天路真是挺堵的，韵诗也刚到。”
江清和拉开包厢里唯一一张空着的椅子挨着周韵诗坐下，淡淡的视线扫过她的脸，不轻不重的声音说：“嗯，我们刚在楼下遇到了，有人送她来的。”
话音落下，几个损友齐刷刷将视线投在了周韵诗身上，像是嗅到了浓浓的八卦气息。有人送周韵诗过来的？竟有这等事。
周韵诗拿起刚刚放下的水杯抿了口茶，稳住神色后语气比前者还要再淡定几分：“是么？我没看到你啊。这个点不好打车，张医生正好下班顺路就把我带过来了。”
“哦，是张医生啊。”林渝和季之秋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事实上她们俩并不知道张医生是谁，可在等着看好戏呢，管他呢。
江清和在一旁用热毛巾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又问：“现在国内医院的服务还包括接送病人？还真贴心啊。”
“是啊，国内医患关系一直很融洽的，月亮都要更圆一点的国外没有这种待遇么？”
“没有。”
“那还真可惜。”
从面前几个人挤眉弄眼的架势来看，想必这份“开胃小菜”很合他们的心意。戏看得差不多了，林若安连忙站出来“熄火”：“要不我们还是先点菜吧，刚才韵诗还喊饿呢。”
众人齐齐附和：“对对对，点菜吧。”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的话，此时BGM应该响起了那句提示音：第一回合，平手。
这家饭店是一家专门做淮扬菜的老字号店铺，口味清淡又不失风味。周韵诗一手托着腮一手把菜单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看什么都想尝尝，结果就是一个菜也点不出来。
她的这个动作倒是引起了一旁江清和的注意，他翻了翻菜单，突然开口问道：“想吃什么？”
他一说话，安静的包厢里一下子有了动静。所有人又齐刷刷把目光注视了过来。
这一次周韵诗相信他们是出于本能反应。
她微微蹙眉，视线看向包厢的任何地方就是不看他，假装他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不想接茬。
江清和像是故意要和她找茬，见她不搭话继续追问：“问你呢。”
周韵诗轻轻翻了个白眼，终于开口：“什么都不想吃。”
“吃鱼么？”
“不吃。”
“糖醋小排？”
“不吃。”
“服务员，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江清和加了几个菜，周韵诗忍不住瞟了一眼他指过的菜单，发现她刚才说不吃的东西全点上了。
一阵恍然大悟涌上心头，敢情他今天过来就是存心给她添堵的。
在等菜上桌的期间，包厢里的话题终于从他们俩的“前尘旧事带来的后续效应”上挪开。
如果这场饭局没有江清和的话，大家聊的话题大概率就是最近的生活。大到国际形势对人民币汇率的影响，小到柴米油盐，油价几次上涨，金价再创新高，高中同学谁谁谁又结婚生子诸如此类。
但今天有江清和在，所有话题再怎么弯弯绕绕最后都要回到他身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几个人平日里常聚，能聊的话早已经聊得七七八八、大差不差。可江清和不一样，他在国外的三年时光给大家提供了太多谈资，斯坦福的物理高材生看到的世界总比常人要更前沿。
所以包厢里很明显地分成了两派，林若安和何桐和他大聊宇宙探索问题，从宇宙黑洞到四维空间，仿佛他们俩面前坐着的不是江清和而是斯特芬·霍金。
而林渝和季之秋在一旁互相挤眉弄眼了半天，她们俩最关心的恐怕是江清和在国外有没有发展一段异国情缘，所以话里话外都在问他在国外的见闻和人际交往。
对于以上两个话题，周韵诗都不关心。应该说，他认识了谁，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都不是她这个前女友该关心的。对他的人生从此保持沉默才是她该做的。
只是看江清和在席间侃侃而谈的模样，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从前的江清和从来不会主动出来当聚会的主角，就算坐在席间C位，也只是静静听大家说话。时过境迁，竟连这点也改变了。
不过人嘛总是要变的，变好或者变坏，哪怕翻天覆地得像换了一个人也一点都不稀奇。
就在林若安问江清和有没有在斯坦福见到霍金本人的时候，菜终于上来了。包厢里短暂地消停了一会，大家低头吃菜，周韵诗尤其。一直到整顿饭吃完，她说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
这要搁从前，真是一件稀奇事。但在今天，谁也没有为此多言。
林渝今天的目的大抵是想缓解她和江清和两人之间的尴尬，分手归分手，大家总归还是朋友，这么多年的情谊都还在。但她也早说过她不想参加这样的聚会，江清和那光彩熠熠的人生不需要她再来当陪衬。他是可以无所谓和大家相谈甚欢，可她心态差，淡定神色可以演给他人看，心猿意马却骗不了自己。
就像此刻，周韵诗的脑子在27度的暖风空调里混沌得如同面前的那一碗酒酿圆子——虽然粉圆粒粒分明。
“晚上吃的酒酿会被查出酒驾么？”所有人在下楼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季之秋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人面面相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算不算都不要冒险了，现在酒驾查得严，我打电话叫代驾了。”林渝说着开始掏出电话，转头问一旁的周韵诗，“韵诗，你坐我们车回去么？”
然而没等周韵诗开口，江清和挡在她前面率先冲其他人挥了挥手：“你们先走吧，我还有话要和韵诗说。”
“阿渝我坐你们车走。”周韵诗直截了当地白了江清和一眼，眼神略过他直接看向林渝。
但作为她最好朋友的林渝此刻默默转过了头，一副“我只管看好戏”的表情，假装没听见她的话。
几秒后，电梯到达了一层。
“两人有话慢慢说，不着急。”附带着挥手的动作，林渝又快速地关上了电梯门。
一时间周韵诗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损友推出来的，还是被江清和握着手腕拉出来的。总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人在一层，而电梯停在了地下负一楼。
正值晚上饭点，商场里人来人往人头攒动。她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态和江清和谁也没从电梯口迈开脚步。
一直到周围围观他们俩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他们两个。周韵诗终于耐不住性子了，皱着眉，用些许不耐烦的语气问说：“有什么要和我说的，现在说吧。”
江清和的视线在四下扫视了一圈后才重新回到周韵诗的身上，他的手插在羊毛大衣的口袋里，笑着问：“吃冰淇淋么？”
周韵诗鄙夷地瞟了他一眼：“这也是美国传统？”
“是你的传统。”说着，江清和已经大步迈向了一旁的DQ。
周韵诗在原地愣了几秒，直到江清和喊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还是要抹茶红豆么？”
“朗姆葡萄。”
江清和侧过头瞟了她一眼，很快回过头：“抹茶红豆和朗姆葡萄，两杯谢谢。”
DQ店里几乎没什么人，大晚上吃冰淇淋的人还是少数。周韵诗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江清和端着两杯冰淇淋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搅弄着面前的冰淇淋，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江清和说这是她的传统并非信口拈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喜欢在晚饭后再吃个冰淇淋消食。这种不健康的饮食习惯不知道被他说过多少次，但她一直死性不改，他也拿她没办法。她曾经最爱的口味就是DQ里的抹茶红豆，除此之外再也不吃其他。
只是这些年她经常性饮食不规律，有时一天一顿，有时一天五顿，再好的肠胃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现在能吃温热的食物就不贪凉，渐渐的她都快记不清上次吃冰淇淋是什么时候了。
江清和忽然提起从前，倒像是有意想让她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可他们俩的从前那么长，真要回忆起来恐怕花上一天时间也不够。
况且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怪，只短短一句“我们分手吧”就可以把曾经所有的亲密回忆都划入不属于现在的另一片记忆领域，将一切归零，比秋风扫落叶还要还要干净利落。
以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再畅谈曾经和未来都不太合适。他们最好的是再也不见，避免破坏回忆中最后剩下的那一点美好。
“朗姆酒口味的好吃么？”江清和主动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我记得以前你好像很讨厌酒味。”
“还行，酒味其实很淡，基本吃不出来。”周韵诗兴致缺缺，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胡乱搅弄了两下冰淇淋后放下勺子注视着江清和的眼睛，直直看他，“省略这些寒暄吧，我们有话直说可以么？你把我留下来到底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江清和的眼眸清澈依旧，精致五官完美分布的那张脸帅气如当年。从长相上而言，他这些年确实没什么多大变化，当年她在厕所门口一见钟情的也是这张脸。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周韵诗今日才意识到原来她也会对帅哥熟视无睹。她并非花痴到无可救药。
江清和回应她的视线，认认真真看她：“其实也没什么，你之前说我们俩一起出现阿渝他们会尴尬，但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好像并没有。他们看样子并不是很在意聚会里是不是有你还有我。”
“你想说什么？”
“如果下次聚会我让他们约你出来，你还会不会来？”江清和声音轻轻，竟让人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卑微的意味。
周韵诗想一定是她晚上酒酿圆子吃多了，江清和卑微？这个词这辈子和他都没有关系。
她上扬起嘴角明目张胆地打量起他的脸，忽而笑出声：“江清和，你回国后的行情这么不好么，竟然还能有空约我。可这两年我才知道原来我的条件在婚恋市场上算是不错的，最近想约我吃饭的人很多。”
话落下，江清和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但很快便转成了淡淡的笑意：“所以张医生也只是其中一个？”
周韵诗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冷脸道：“他不同。”
确实不同，张医生和她不过只是医患关系，并无其他，她也没说错。至于江清和要如何理解那是他的事，和她无关。
江清和果然下一秒变了脸色。两人片刻沉默后，周韵诗终于从他的嘴里听到了那句她以为他早该说的话：“韵诗，这几年你似乎变了很多。”
她扬起头，冲着他肯定地点点头，语气高昂：“当然，人都是在变的，没有人会这么多年都一成不变，你不是也一样么？我现在在朝着我觉得好的方向改变，你也是，不是么？既如此，祝我们俩都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江清和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回应。
杯子里的冰淇淋在室内暖气的催化下开始慢慢融化，可在座的两人谁都没有想再尝一口的想法。
江清和的神情淡得很，丝毫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过了半晌，他才绅士地开口：“走吧，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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