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悠然不懂大哥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很高兴,只要大哥高兴,她也高兴。
在宁家众多兄弟姊妹中,就属大哥对她最好,或许是因为他们有一些同病相怜。
大哥残疾,而她体弱多病。
大哥最近常常出门,跟着那个外乡人,那个外乡人好像浑身充满了秘密,看起来很复杂,她不喜欢复杂的人,但是大哥貌似对他很感兴趣。
某一天晚上,大哥回来得很晚,身上还沾着一点血迹,她吓坏了,但经过反反复复的确认,确实如大哥所说,这血迹不是他的。
她感到危险的气息,想要劝大哥离外乡人远点,可大哥表现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高兴,那是一种激动,或者更甚,是狂喜。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可大哥总是神秘兮兮,说要保密,会给一家人一个大惊喜,她看到那条空落落的左袖,询问和劝止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大哥很高兴,那就够了。
大哥生辰这天,她又不争气地病了,发起高烧,只能躺在房里,院子里很热闹,她知道全家乃至全村人都来了为大哥庆生,她很遗憾,也很自责。
大哥清晨时来看了她一趟,给了她一封信,说等生辰宴结束后,他若是再来看她,便将信还给他,若是没有来,便让她拆开看,内容不要告诉任何人。
她疑惑不解,但看大哥满脸郑重,她也认真地点头承诺,但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院子里热闹的人声忽然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强撑着从床榻上爬起来,想要出去看看,可才走一两步,整个人头晕目眩倒在地上。
头好晕,身体好重,大哥,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她用尽全力往外面爬,才爬到门口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家里奴仆告诉她大哥中毒死了。
那一瞬间,她仿佛遭到五雷轰顶,喉咙里涌出一股厚重的血腥味,让她感到痛苦且恶心。
脑袋空白了很久很久,她才想起大哥的交代,把服侍的人打发走,拿出压在枕头底下的信。
可是手太抖了,她拆了好久,才把里面的信完整地拿出来。
小妹:
大哥发现了一件事,外来的旅人身负奇能,他能看见神树内藏着的秘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从他的表情推测,那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物,或许,他能助我断臂重生。
我答应替他保密,让他取走神树内的事物,可我知道神树是村子的根基,待我断臂重生后,我一定会独自去找他,将神树内的事物归于原位。
同豺狼者同谋,风险极大,大哥明白他并非一个好人,可是我太想得偿所愿了,所以有那么一丝丝机会,我都想要紧紧抓住,若是真的成功了,全家都会为我高兴的,可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也不愿成为整个村子的罪人。
小妹,若是意外真的发生了,大哥拜托你一定要保护好神树,若他取走了神树中的事物,万请你不惜一切代价找寻回来,是大哥亏欠于你,可大哥再也没有别的人可托付了,拜托了。
宁悠然咬破了嘴唇才忍住没有哭出来,大哥将这一件事只告知于她,便是只信她,她不可让他人知晓此事,不可让大哥成为罪人。
鲜红血沿着唇边滴在锦被上,像绽开一朵鲜艳的花,她缓了很久很久,才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桌边,撑着桌面,将信烧了。
跳跃的火光在她的眼里盛开又熄灭,最终只余灰烬,她看着余烬起誓,大哥,悠然一定不负所托。
林泰取走胚胎销声匿迹,皇室不相信他就这般死了,派了无数能人暗中找寻他的下落。
宁悠然为找到林泰,开始和外面产生联络,暗中积蓄力量,最终建成了一个情报组织,成为头目,网络天下消息,可即便如此,也不曾找到林泰,仿佛此人如一粒沉入湖底的石子,不知被暗流裹去了何处。
年岁流逝,找寻林泰的人渐渐没了冲劲,一些年纪大的方士已年过半百,想林泰也应已经上了年纪,死了,或者快要死了。
宁悠然也老了,她心里苦闷,日日都到神树下呆坐,神树依旧郁郁葱葱,仿佛没有经历过任何损伤,她常常想,其实神树的事物林泰并没有取走,可是大哥出事后,神树明明落了一地的叶,那层层叠叠的叶宛若经受了什么剧烈痛苦一般而抖落的,可之后它又完好如初,甚至更加茂盛。
恐自己时日无多,她将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并将自己一手建立的情报组织一并交给了她,于是宁悠然这一代世世代代都在寻找。
岁月一层层掩埋秘密,落满灰尘,又会被有心之人发掘,尘土飞扬。
宁悠然的后代遵循宁悠然的意志,加之外界有心之士,终是有了一些线索。
林泰取走胚胎后,一直钻研永生之法,他尝试取血,可才取了一滴,胚胎就呈枯萎之象,他赶忙停止不敢再试,胚胎只有这么一颗,若是没了,永生便是再不可能了。
他日日窝在胚胎旁休息,想靠胚胎散发的灵气延年益寿,可效果微乎其微,他虽然衰老得比平常人慢一些,可身体到底是没有停止衰老。
林泰打算催化胚胎成型,真实践起来,发现耗费巨大,需要无尽的天材地宝,且进度极慢,他花费数十年才让胚胎大了一圈,他不甘心,可他束手无策。
他逃不过生老病死,只能养个后人,将一身本事教给他,让他继续蕴养胚胎,并嘱咐他将他的尸身葬在胚胎的正下方,他想,他或许可以在胚胎成型之时借助其灵气死而复生。
林泰便这么不甘心地死了。
林泰的后人没有什么野心,只是照做,可是天材地宝难寻,他难以负担,便想了个办法,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蕴养胚胎,只是这样一来,父亲的尸骨便只能留在原地了,他总不能带着尸身在世间行走。
人死皆成空,万念散去,父亲,你便不要再执着了吧,他心道。
林钟并不知道胚胎的来历,只知道这胚胎是样神奇事物,而里面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若是诞生,也是一件极好的事,他想。
他用仅存的天材地宝养着,带着它走上旅程,林泰的本事他学得马马虎虎,找地方便废了不少劲。
灵气充沛之地大都远离人烟,路途艰险,他翻越好几座高山才找到一处,期间还差点被山匪抢了,好在他用术法险险跑掉。
此地钟灵毓秀,山势连绵,清泉直流而下,水珠在崖壁间飞舞。
青葱的树木层层叠叠裹满整座山体,葱绿的树叶随着山风簌簌作响,在山崖间形成婉转的回声。
林钟大喜,四处寻找山洞,还真让他找到不少。
山洞多是有猛兽居住,他在山间辗转许久才找见一处落满枯叶的洞穴,简单收拾了一番,用术法在门口设了个简单的障眼法,决定在此住下来。
他画了个阵,引山间灵气而来,将胚胎置于阵法中央,日夜以灵气蕴养。
日升月落,数番轮回,久而久之,胚胎外层的光华变得更为纯净透彻,内里婴儿的形状愈发清晰。
林钟想,如此下去,应是会成。
但,太慢了。
胚胎始终没有破壳而出的迹象,仿佛吸纳的天地灵气远远不够,而长此以往,山中草木有了大片枯败之象,他知道不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否则整片山林会毁于一旦,于是不得已,他重新踏上旅程,去寻另一处宝地。
如此辗转,林钟也老了。
人的寿命有限,而胚胎始终不见破壳的动静,他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便寻了一普通女子成婚,生了个孩子,同林泰一般,将自己会的本事和胚胎一同交给了自己的后人,抱憾而终。
林钟的后人养胚胎养了几代,始终不见起色,碰不得,摔不得,只能养着,终觉是个负累,便寻到当初林钟找的那处山洞,将胚胎扔在了此处,未设任何阵法,只封住洞口离开,从此再不过问。
林钟这一脉的传承光景愈发不好,最后的一名子孙,父母早逝,过得穷困潦倒,他决定不娶妻生子,苦苦让后人继续延续这穷苦的命运。
但他心里始终难免苦闷,便常常借酒消愁,终是在某一回醉酒之时发了酒疯,将祖上之事胡言乱语说了一大通,顺序颠倒,难辨真假。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某座山中有奇宝这事到底传了起来,愈演愈烈。
有人想要找到说出此事的主人公问个清楚,可谁都没想到,这位主人公在喝醉当晚失足跌落河中淹死了,此事再难求证真假,但不妨碍有心之人寻找。
皇室和宁家先后得到了消息,暗中寻找着那座故事里的山。
奇的是,无人守着,山中的胚胎竟破壳而出,诞生成了一名幼生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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