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檐月来时常挑雨天,常撑着一把伞。
她是能看见树灵的,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打个招呼么?该说什么呢?她没想好,索性用伞挡着。
她来了好多次,树灵就不远不近地坐在树枝上,安安静静地,也许是在看她?她不确定。
或许树灵是认出了她吧,她猜想。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宁檐月离去之时假装不经意地回过头,看了一眼。
他们的视线对上,又被她以极快的速度错开。
树灵真的在看她,她的心脏怦怦直跳。
宁檐月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望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弱昏黄灯光,心里做了个决定。
如果明天还是雨天,树灵也还在的话,她就主动打个招呼吧。
于是她又在脑海里预想了很多遍打招呼的场景,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宁檐月被叫醒,第一件事就是跑下床确认天气。
今日,雨。
还有些急。
这样的天,鲜少有人出门。
宁怀舟担心,留住宁檐月,让她先不要出去,宁檐月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听话待在家里,双手拖住下巴望着天空,盼着雨停。
雨势渐渐小了。
宁檐月迫不及待拿上伞出了门。
整片花田挂满晶莹剔透的白珠,神树也是。
宁檐月尽量自然地走到神树下,想起第一次来时孩子们的话,说:“神树神树,能不能再下一场小小的雨?”
树灵当然回应了她,雨点被风吹落,砸在伞面噼里啪啦地响,宁檐月很是高兴,撑着伞跳进小小水坑里,来来回回,脚底宛若生了浪花。
一片衣角落到伞下,她停了下来。
她知道,树灵此刻就坐在离她不远的枝干上,她握紧伞柄,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树灵。
她歪了歪头,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来掩饰自己心里的紧张,“你是谁呀?我在檐屋村从来没有见过你,是外面村来的孩子吗?怎么爬到树上去了?”
她假装自己不知道他是树灵,将他当平常人一样同他交谈。
树灵一瞬间睁大了眼睛,要知道他虽有人形但无实体,来到树下祈愿的人来来往往,却从来没有人能看见他,更遑论与他说话。
他一时间忘记了回答。
宁檐月看他不语,假装疑惑道:“怎么了?怎么在发呆?树上危险,小心摔着。”
她朝他伸出双手,“来,我接着你。”
树灵看着那双手心想,他没有人类的实体,她可不一定能接住他,他就算跳下去,也只会像一阵风一样穿过她。
可是……
他想试试。
女孩耐心地说:“别害怕,我能接住你。”
他看着那双眼睛,微微一笑,跳了下去。
他就像一阵风,谁都看不见他,抓不住他。
可是预料中的穿过感并没有到来,他感受到了阻塞,温暖的触感传来,从手掌到四肢百骸。
那是他第一次以灵体感受到人的体温。
好温暖。
比春雨过后,春日的阳光还要温暖。
女孩握着他的双手笑着对她说:“看吧,我说我能接住你。”
他再不是一阵风,天然的春风吹来,又吹落一场小小的雨,伞面上跳跃着活泼的雨点。
同这些雨点一同跳跃着的,还有他的心脏。
小主人,初次见面。
……又或是好久不见。
宁檐月捏了捏嘴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村外来的孩子吗?”
树灵从没和人这样接触过、交流过,更何况对方还是失而复得的小主人,整个人显得有些紧张木讷,他说:“你能够看见我,我想你知道我是谁。”
宁檐月:“……”好……好尴尬。
“我叫宁檐月。”她硬着头皮说道。
“嗯,我知道。”树灵说。
对话没了下文,宁檐月一脸疑惑地看向他,“然后呢?”
树灵同样疑惑,“然后什么?”
宁檐月看他一脸纯白无辜,忽而噗嗤笑出声,她说:“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也要告诉我你的呀,大家第一次见面都是这样的。”
树灵后知后觉地恍然,羞赧地挠了挠头,“我叫祈祝。”
宁檐月问:“是哪两个字?”
祈祝左看看右看看,没找到合适写名字的事物,便用雨水在地面凝出他的名字。
“祈祝,原来是这两个字。”宁檐月说。
“我的宁檐月是……”她也用雨水凝出自己的名字,“这三个字。”
祈祝笑笑,“我记住了。”
宁檐月忽而意识到自己展现了异于常人的能力,赶紧打散聚在一起的水珠,又想到树灵应该不会跟人说起这事,提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祈祝说:“没有人能看见我,就算有人能看见,我也不会同任何人说起你的事。”
他想起燕子的事,面露自责,又坚定道:“我会保护你的。”
宁檐月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这样一大段话,欣喜又疑惑,“为什么呢?”
祈祝问:“什么为什么?”
宁檐月说:“为什么要保护我?”
“嗯……”她略微沉吟,说出自己的猜测,“是因为爹爹的嘱托吗?”
祈祝摇摇头,“不是。”
他看着宁檐月,目色认真坚定,“我是因为你而存在的,所以我要保护你。”
“尽我所能。”
宁檐月不知如何作答。
只觉得心跳的很快很快。
此后年年,她常常来,从稚嫩小儿到青涩少女,神树看起来还是那般葱郁,只是枯叶变得更多了。
村子里的人觉得宁家的二小姐行事很是奇怪,常常独自对着神树自言自语,起先大家都以为她是没有玩伴才会如此,但神树的凋零到底让人感到不安,渐渐地,有人将神树的凋落与宁檐月联系起来,但又碍着村长的颜面,只在私底下议论。
宁檐月也问过祈祝这个问题,他回答说:“这世间并无永垂不朽之物,万物终有时,我活了上千年,寿命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宁檐月不解,“你是神树,就算有时,也该再长久些才是,万年总是不成问题的。”
祈祝未做应答,宁檐月感到他有事瞒着她,她抚摸着树干说:“树灵,你受过伤,还没有好,是我被抽离的那次留下来的么?”
祈祝显得很是震惊,“檐月,你怎么……”会知道他身上有伤?
宁檐月坦诚道:“爹爹离去时告诉了我很多事,也教给我一些东西,我这些年都有在好好融会贯通,娘亲会的我大抵也都会一些,所以大概能看出来,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帮你。”她会的还是太少,不懂怎么照顾神树,帮助他恢复生机。
祈祝还是那般少年郎的模样,他凑到宁檐月面前笑意宴宴,“你常来看我便是帮我了,我心情愉悦,自然能好的快些。”
宁檐月认为有些道理,心顺百病消,想来树灵也是如此,她承诺道:“我会常来的。”
祈祝欢喜点头。
宁檐月开始研究药理,为祈祝,也为宁怀舟。
宁怀舟虽然从小身体弱,但去哪里走动走动总是不成问题的,随着年岁渐长,他的身体愈发弱了,时常觉得乏力,再也没出过门。
宁檐月很担心,可药吃来吃去,始终不见起色,她索性决定自己亲自照料,总比交于旁人要放心些。
但奇怪的是,宁德远允许她给宁怀舟施针开药,却从不许她去煎药。
宁檐月百思不得其解,她是断不会下毒害哥哥的呀,可若是怕她下毒,又怎不拦着她给哥哥看病?
她实在想不透这其中缘由,可每回,哥哥喝了药,面色都会好上许多。
宁檐月好奇这药中的玄机,趁着给宁怀舟喂药之时,悄悄用手帕浸湿一角留下药液。
她回到屋子仔细辨别气味,一样一样将对应的药材找出,确实都是些补身子的药材,可还有一味她却始终找不到。
这一味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木质清香,她不知道这是什么。
宁怀舟身体并没有因为吃药而好起来,这药说是治病,更像是在吊着他的命。
宁德远和杜秋心这对夫妇忧心不止,想着给宁怀舟办场婚事来冲冲喜,宁怀舟不愿意,可也拗不过杜秋心的坚持。
宁檐月不想看宁怀舟不开心,可她也无法改变宁德远和杜秋心的决定。
她想过偷偷带着哥哥走,但很快打消了念头,哥哥的身体撑不住怎么办?更何况,他们能去哪?
她随时会暴露招来祸患,又怎么照顾得好哥哥。
宁檐月只能更加埋头苦读医书,对宁怀舟更加仔细照料。
她也学习如何照顾树木,试着给树喂药,树灵常常被苦得身子直抖,过后却还是笑着说:“我感觉清爽了不少,这药对我应该是有用的。”
宁檐月欣喜,总算是有一个好消息了。
她常常两头跑着照顾。
有村民撞见她给神树倒药,以为她要害神树,大嗓门喊道:“快来人啊,宁二丫头在给神树下毒!”
手中碗盅被惊得掉落在地,她慌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
“她没有害我。”祈祝帮着她解释,可是没人能听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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