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相见,宅子里一片欢声笑语,独韫仪将自己隐在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韫奚韫晴见杜承模样生得好,围着他转,杜承嫌她们吵闹,穿过二人走到韫仪身旁坐下看书。
韫奚韫晴顿觉无趣,悻悻然走了。
韫仪有些紧张,怯生生地看了杜承一眼,看对方在安安静静地看书,没有同自己交流的意思,又安下心来看自己的书,心想自己这不算怠慢客人吧。
后来杜承又来过几次,两个人偶尔交流过几回,韫仪对他的观感很好,他是个和气的小公子,同她那早出生一个时刻的跋扈兄长完全不同。
韫仪一看到杜承,又拘束起来,低下头。
绿瑶却主动招手打招呼,“杜公子,来逛街啊?买什么呢?”
韫仪惊讶,“你们认识?”
绿瑶也不隐瞒,“小姐帮你处理陈姨的事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碰上杜公子,他也帮了不少忙。”
“这……”韫仪瞪大眼睛,她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发展,杜承也默默帮助了她。
杜承走了过来,“绿瑶小姐下午好,家中长辈快到生辰了,我来给她选选礼物。”
他看向韫仪,“韫仪小姐下午好,这身衣裳非常衬你,很合适。”
绿瑶接腔,“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我的眼光能差到哪里去呢?小姐的衣裳也有好多是我挑的呢。”
杜承道:“原来是绿瑶小姐挑的,那定然是不会差的。”
绿瑶高兴,“你们这些留过洋的富家公子就是会说话,嘴甜得不要不要的。”
杜承说:“绿瑶小姐谬赞了。”
韫仪对着杜承欠身,说道:“陈姨的事,韫仪多谢杜公子。”
杜承微微一笑,“韫仪小姐客气了,这件事还是宁小姐出力更多,我只是从旁协助罢了。”
他停顿片刻,有些为难道:“韫仪小姐,韫爷爷很担心你,常常向我打听你的下落,韫奚小姐因为此事受到了惩罚,我相信韫家不会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了,若是你得闲,能不能回去看一看韫爷爷?你担心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韫仪听完有些担心,“爷爷、爷爷他还好吗?”
杜承沉默片刻,说道:“不太好,老人家上了年纪,为了这些事焦心忧虑,已经卧病在床。”
“哎,韫仪,小心。”绿瑶眼疾手快,扶住瘫倒的韫仪。
韫仪忍不住落泪,爷爷是她在韫家唯一的温情,她怎么能不担心?自己这一次独自做决定逃出韫家,却是没想过爷爷会怎么样。
安定下来以后,她怎样都该跟爷爷说一声的,让老人家时时刻刻为她担心,是她不孝。
“我回去,我回去。”韫仪大哭,“我会回去看看爷爷,告诉他,我过得很好。”
杜承给韫仪递上手帕,“不用害怕,我会陪你一起回去。”
“谢谢你,杜公子。”
宁檐月得知韫仪要回韫家,并没有阻拦,“老人家身体抱恙,是该回去看看,让何福陪你去吧。”
何家在当地也算做出了点名气,想来韫家看在何家的面子上,不会太过为难。
韫仪由衷道谢:“谢谢宁小姐帮我良多,此次便不麻烦何伯了,杜公子承诺陪我回去。”
宁檐月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道:“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姐之恩,恩同再造,韫仪衷心感谢小姐。”
韫仪回去后便没再回来。
宁檐月让何福去打听,何福回来说道:“韫老爷子病得厉害,韫仪决定留在老爷子身边悉心照顾,就先不回来了,她让我跟小姐说声对不起,小姐帮她良多,她辜负了小姐的好意。”
宁檐月听完依旧没什么表情,道:“她自己的选择罢了,何来对不起我之一说。”
何福说:“大抵觉得对小姐有所亏欠。”
“她不欠我什么,何福,你知道的,这些事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宁檐月看了眼窗外的天空,“她这趟回去,怕是不会太好过。”毕竟韫家对她从来都不好,而今她的长姐还在监狱里,她的父亲为了此事又该怎么为难她呢?
“此次应是不会。”何福说,“杜家的公子陪着她回去,时常上韫府探望,跟韫家主表明自己有意于韫仪,想要娶她为妻。”
“那便是他们的事了。”宁檐月说,她行走世间已近九百年,和世人的缘分浅而薄,她遇上了便帮一帮,此后如何,再与她无关。
“可有那人的线索?”宁檐月问。
音尘说过,给她解脱之人手心有个绿叶印记,她这么些年依据着这个描述找人,却始终没有找到,她也怀疑过是音尘在骗她,但她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直这么找下去。
何福摇了摇头,“孟津的医院快要问遍了,也没有这样的的印记出现。”
宁檐月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去忙吧。”
对于这个答案,她已经习以为常,谈不上失望。
若此地没有,下一个地方她又该去哪呢?宁檐月望着空寂的晴日心想。
岁至隆冬,雪期与去年相近,寒气早早地将世间裹挟起来,冻得外出的人们佝偻着身子,不停地摩挲着手掌取暖。
何福的生意做得愈发大了,他便给宁檐月置办了许多过冬物件。
宁檐月住的地方很是敞亮,靠着街市但又隔着一条河,往日里也不算太吵,唯独夜里对面华灯初上,歌舞升平会闹了些,但也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雪初临之际,她正在房内看书,听见屋外脚步声抬起头,便瞧见了门外绵软雪花洋洋洒洒下了下来。
绿瑶端了一个火炉进来放下,“小姐,下雪了,之后天会更冷,我给您起了火。”
她放好火盆又不放心,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件披风给宁檐月披上,“这天太冷了,小姐多穿些,着凉生病就不好了。”
宁檐月领下绿瑶的心意,“好,你也早些回屋歇着吧,记得生火。”
“我自小在孟津长大,已习惯这冬日的寒,倒是小姐,第一次过这孟津的冬,怕是难熬吧。”绿瑶关切道,“等会我再煮碗姜茶来,暖暖。”
宁檐月确实不太喜欢挨冷,也就没有客气,“那就麻烦你了,绿瑶。”
“小姐,不会麻烦的,能照顾到小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绿瑶说。
“多煮些,自己也喝一些,暖暖。”
“好。”
绿瑶走出房间带上了门,将雪景一并关在门外,宁檐月没了继续看书的兴致,推开窗看起雪来。
细雪无声,天地间一片寂静,炉火中的火星子不合时宜地蹦出一声滋啦,好叫人知道雪尚不深。
庭院中种着一棵粗壮的老槐树,是原主人种的,生机很好,此刻还未被雪染透,只是枝叶在秋天时便落得差不多,当下看着着实没有什么美感。
这老槐树长得有些歪了,恰好搭在墙头,可以从树干爬上墙头,河对岸的光景便会尽收眼底。
宁檐月想着等开春了爬上去看看。
比春日来得更早的,是韫仪的喜讯,她和杜承要成婚了,日子定在十二月二十八日。
绿瑶拿着喜帖来,宁檐月说:“我就不去了,绿瑶你替我去吧,同何福一起,选些好礼。”
绿瑶本想劝,但她跟了小姐这么久,知道小姐性子喜静,也就换了话头,“好,小姐,贺礼的话送一对玉如意怎么样?”
“都行。”宁檐月微笑,“你看着办。”
几月不见,绿瑶发现韫仪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剪去了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留了短发,烫着卷,白色婚纱衬得她娇俏动人。
绿瑶是韫仪特意派人迎接的,她一见到韫仪就热情地上前,“这才几月不见,我们的新娘子就出落得愈发漂亮动人了,可便宜了那杜公子了。”
韫仪羞涩地低下头,“绿瑶,你又笑话我。”她看了看绿瑶周围,“小姐没来吗?”
绿瑶拍了拍她的肩膀,解释道:“你也知道,小姐不喜这热闹的场面,但不代表小姐她不上心,她特意叫我备了好大的贺礼来贺你新婚。对了,她还说,若你与新郎得闲,可随时上门做客,她都恭候着。”
韫仪知晓宁檐月待人很好,但始终保持着距离,无法彻底亲近,不能勉强,道:“我们定会去的。”
人间的春日来得喧嚣,新芽花苞以肆虐不可控之势冒出了头,春雨常来为它们助势,人间便被这大张旗鼓的生机俘虏了。
何对岸的世界日新月异,白日里的汽笛声传过来倒也不算吵,最多是平添了几声响,入夜后便更热闹了,歌声同五颜六色的灯光一齐出现,声势浩大地扑过来,又落在河中央。
宁檐月对这些变化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倒是何福怕她无聊,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个送报小童,日日上门送报,她因此也都知道外头发生的诸多事情。
春雨连绵了好几日,宁檐月便常常望着院里的老槐树发呆,心想:这树应该更大更高些。
待反应过来,她有些错愕,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天色终于放晴,宁檐月走到槐树底下。
老槐树斜搭着院墙生长,易于攀爬,她轻易就爬了上去,这棵槐树冬日里没怎么落叶,一到春日便已枝繁叶茂,一下子遮住了她的身形,从河对岸看是看不到她的,她却能透过树叶缝隙看清对面。
她寻了块平整的地方坐下,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她嫌头发绾得紧,索性取了发夹,那一头如墨般长发便宛若一川瀑布落下,被微风吹拂,温柔绝美。
宁檐月向后撑着身子,阳光落了几点在她的眼皮上,她闭上眼睛晃着腿,惬意得很。
没多久,墙下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睁眼望去,温柔一笑,“是你啊,怎么来这边了?”
正是那名送报小童,他说:“随意走一走,没想到能看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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