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姬斐坐在半山腰的八角风亭中喝茶,目光冷醒,和昨夜判若两人。她看上去六十多岁,身形挺拔而健硕,一头银发剪得极短,眼神锋锐如刀。月灼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她觉得这位总教头似乎生就了一副重瞳,在她凌厉的目光下,好像还潜藏着另一双眸子。
月灼正要开口,却被姬斐打断了。
“噢,这里有位正在流淌月神红色之河的红河神,正在承载她的荣耀。”姬斐张开双臂,行了一个教礼。
月灼的月经已经接近结尾,没想到这位总教头竟能在第一个照面闻见。
“是啊,见过姬总教头,愿女姞女神与你我同在。”月灼挑了一句昨夜祭司的话作为问候,单独祭祀死亡与重生之神的族群并不多,月灼觉得有必要投其所好,她又看了一眼石案上摆着的金丝缠枝白瓷碗,里面盛着暗红色的茶汤,“您喝的这是绛鹤茶?”
“不,是药。”姬斐说道。
难怪没有要分给月灼的意思。
不过投其所好的效果似乎不错,姬斐朗笑道,“你那尊炮我收到了,我很喜欢!”
“总教头喜欢就好。虎蹲炮能打到二里地外,还能装载火石。”月灼强忍着割爱的心头肉痛,趁热打铁道,“小辈上门拜访,是有一事相求。我们来自于神恩河南岸的纪凰城九城盟,小辈正率领一支一万人的九城盟军,前往穆辽郡阻击雍门章泽西侵、斩杀朱厌。我们兵力不多,本想一路隐蔽行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但前几日在南边临甫县为了救人,我们暴露了行踪,可能引来虞历郡的驻城军来围剿我们,所以特来拜会姬总教头。”
“你想要我给你们提供庇护?”姬斐面无表情,“你们那一万军人,有几个女人?”
“回总教头,我们全军没有一个男人。”
“噢?”姬斐不是很信,转头问立在一侧的朱文靖,“她说的是真的吗?”
“回禀总教头,我在荒郊确实看到了军营,其中一万余人全是女兵。”朱文靖如实禀告了自己前去传召月灼时的见闻。
姬斐脸色转晴。
月灼再次趁热打铁:“此外还有一件小事——我们初来贵宝地,一路没找到大的银庄,还想向您兑换一些大川朝的银票。”这是今早姒颐临时派给她的任务,后勤军想采买一批青菜和蛋,却发现凰族货币在蛟族根本不流通,月灼从袖中掏出一锭九九成色的黄金,“我们可以用等额的黄金交换。”
从朱颜雀大殿的装修风格就看得出来,姬斐不是一个能拒绝黄金的人,她很快应道:“此事倒是不难。至于庇护你们免遭虞历郡驻城军围剿……”
“不好了,姬总教头,我们有一批货被劫了!”
一个红尘迷雀慌慌张张前来禀报,她附在姬斐耳边,脸色沉重地地汇报了许久。
姬斐思索片刻,看向月灼:“这样吧,嬴将军,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一个忙——你帮我把这批丢了的货找回来,我帮你应付虞历郡的驻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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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军?”虞历郡守正打着瞌睡,被突然闯入的手下惊醒,疑问道,“你是说有一支全是女人的军队?”
“没错,是属下在临甫县做游檄的亲戚私下禀报我的,属下已前去核实,亲眼所见。”
虞历郡守打了个呵欠:“你该不会和朱颜雀那帮匪女搞混了吧?”
“郡守太人,属下虽然愚钝,这点分辨力还是有的——那群女军有数万之多,各个身材高大、佩剑佩甲、按标准的纵列行军阵型向北而来,她们是真正的军队,和朱颜雀那帮地皮流氓不是一个等级的。”
虞历郡守只觉匪夷所思:“她们从哪里冒出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属下还不知。”
虞历郡守迟疑片刻,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决定道:“集结两万驻城军,南下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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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将军,中饭来我家随便吃点吧。”走出八角风亭,朱文靖客气地邀请道。
此时赶回军营,确实会错过饭点,于是月灼决定愉快地跟着朱文靖蹭一顿便饭。
朱文靖的家就在朱雀乡中,来回也就两刻钟,并不算远。
一路走过去,她们经过了不少修到一半的建筑,也有许多已经修缮完毕了的。
“那是什么?”月灼指着远处一幢庞大的庄园。
“那是绮玉贵女的百果庄园。我们朱颜雀最早便是依靠绮玉贵女酿的一手好酒,在洛阳开了酒坊、站稳了脚跟。二十年前,她在洛阳有一座百果庄园,里面种满了各色鲜果——樱桃、李子、梨、桃、山楂……都是酿酒用的。姬总教头为了把绮玉贵女哄过来,才特意在朱雀乡给她修了一幢更大的庄园。”
月灼抽动鼻翼,隐隐是能闻到清冽的酒香。
“那边呢?”
“那边是樱歌贵女的仙芝百草园,里面种了许多神奇的草药,梦绯也是靠这些草药做出来的。”
走了半晌,两人经过一个小小的村庄,里面行走的竟全是男人。月灼惊讶道:“这是?”
朱文靖捂嘴轻笑:“那是鬼宿村,我们也叫男郎村。最初白女神狩猎,都是各顾各的,狩完就把猎物杀死。后来有些特别天赋异禀的白女神,一次能狩到十数个死心塌地的猎物,她就将他们带回了村里,找个地方集中养起来,后来有些自己狩不到猎的白女神便去央求她,借用一下那些猎物。再后来,很多白女神便将乖顺死心塌地的猎物留下来,一起送进鬼宿村里养着收租金,而那些实在狩不到猎的白女神便可以去鬼宿村出钱借用。”
两人终于走到了朱文靖家中,刚进院门就有个小女孩扑进朱文靖怀中叫妈妈。
月灼听完也颇感惊奇:“你的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朱文靖一边抱起孩子往家门里走一边点头道:“对,我前些年一直在洛阳忙开店,现在铺子走上了正轨,钱也攒够了,我就想抽时间生个孩子,可挑来挑去在洛阳也没挑到乖顺合心意的情郎,最后还是听了姐姐的话,回村在鬼宿村找了一个最好看的,也不算贵,捕获他的白女神心特别好,开价也实在,没要我多少钱。”
堂厅里的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一个中年女人带着几个孩子在桌旁坐着。
“这是我姐姐。我们一家人从北方流亡而来,为了躲避战乱背井离乡,结果娘爹兄弟先后离世,只有我们姐妹两人活了下来,一路逃到洛阳,最终落到朱雀乡。”朱文靖一边给月灼介绍,一边给月灼拿筷子和碗,招呼她吃饭。
月灼跟着坐了下来,碗里是一种很有当地特色的烩饼,将饼切成面条一样的细丝下进汤里,加一些青菜一起煮,口感奇特。月灼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听朱文靖说话。
朱颜雀给她们二人分了地,她们在分到的地上搭了个草屋,过了几年又自己砍树翻建成了木屋。最初这块地是无名荒地,现在随着人越来越多,这里被朱颜雀命名为柳宿村。
现在姐姐生了三个女儿,妹妹生了一个女儿,一家六口在柳宿村中有八亩地,三间砖木房,衣食无忧,安稳自足。
“我的名字也是上任朱总教头亲自给我起的,原本姐姐叫二丫,我叫招娣——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叫这种名字,朱总教头就说,愿意的话就随她姓,所以大家基本都改成了朱姓。”朱文靖一边自己吃,一边给女儿喂饭,一边话还没断。
“文靖,确实是好名字。”月灼夹了一筷子面饼,“上任总教头姓朱?”
“对,她老人家大名叫朱妍旭。她和绮玉樱歌姬斐三大贵女本是齐国墨丘城青楼中的妓女,十六岁时朱总教头带着其她三人杀出青楼,在洛阳建立了朱颜雀。”朱文靖语气中带着景仰和崇敬,像是在重温那段传奇故事,忽地眼神一暗,“只可惜,四年前,朱总教头死在了渠家村一战。”
月灼闻言筷子都顿了顿,什么?那个满身都是杀气的姬总教头?曾待在青楼?
“那一战死的人太多了……”朱文靖的姐姐也回忆道,“原本钦定的接班人姬璨——也就是现任总教头姬斐的女儿,也死在了那场战斗中。”
朱文靖接过姐姐的话头:“所以姬斐贵女不得不以高龄接任总教头,毕竟姬璨的女儿姬烈还太小了。”
朱姐姐欣慰道:“好在现在小烈也长大了不少,要是绮玉和樱歌两大贵女愿意辅佐她就好了。真可惜她们内部不和……”
朱文靖压低声音:“别在外人面前说这个。”
月灼赶紧扒饭,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
吃饱了饭,月灼揣上干粮和水,独自出发去沉潼村附近观察地形。
朱颜雀被人劫走的货是一批梦绯,用特制的木箱装着。朱颜雀的人只知道这批货最后消失在沉潼村,其它的全要靠月灼自己想办法。
跨过了一条河,穿过了潜伏着沼泽的荒地,大半天之后,她终于明白了朱颜雀为什么要打发她来沉潼村——
沉潼村距离河道有五十里,中间是大片一览无余的荒地和田野,完全没办法潜伏。村子南北两面有两座高约两百丈的山,进村只有东西两条路,东边的入口通向河道,西边的入口则连着另一个渠家村。如果要进村,只能在东边山脚的小路上和地头蛇们硬碰硬。
难度太大了。
月灼不死心,还想再探探南北两座山上有没有进村捷径。
田野里,农人们正在田里整理收割完后的麦茬和秸秆,男农人则三三两两聚在田埂间斗蛐蛐。月灼不想打草惊蛇,远远绕过她们,踩着开莲步法,悄无声息地摸上了沉潼村南边的高山。
山上草木杂乱,容易留下痕迹。月灼小心翼翼地前行,搜寻着方圆两里内的捷径,尽可能不踩倒任何草叶。
北山俱是峭壁和光滑的岩石,丝毫没有落脚之处,但南山有一处极为安全的埋伏点,从那里出发,有两条小路,一条通往山顶,一条通往山脚东入口。该如何布线,月灼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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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八章·渠家村·接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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