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比想象中来的要快。孙磊安完全符合他“封魔剑”的名号，招招沉着稳定，力量充沛。沈遥单听那片又厚又重的竹剑被挥舞出的破空风声，便知道即便不是正经武器也能很轻易地打断他的腿——这种丝毫不留情面的力道，哪怕只是在皮肉上蹭一下，估计都得肿个四五天。
不占优势。这是沈遥闪过对方三招后的想法。他师承魏晋，从来不是硬碰硬的主儿，平日里所用的越影剑法中轻灵诡谲占的比重远远大于力量。而这演武场四四方方连个遮蔽物都没有，单凭手上一把轻飘飘的竹剑，很难赢过拼力量的孙磊安。
他迅速判断出来，眼下提高速度是他唯一的选择，至少输也不会输得太过狼狈。
双脚猛地一蹬地面，沈遥向上跃起，右足点在扫过来的竹剑上，凌空挽了个剑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孙磊安面门处。
孙磊安倒似早有准备似的，顺势收了剑以破竹之势划向沈遥攻过来的长剑。然而两剑相遇的一刹那他便不轻不重地吃了一惊：少年剑上根本没有几分内力，就仿佛他早就预判好这一剑根本没有击中的可能一般。
沈遥嘴角挑起一个有些顽皮的笑容，竹剑在孙磊安的竹剑上猛地一按，腾身翻过对手正面，轻轻巧巧落在孙磊安的右后方。少年双脚落地的一刹那便顺势转了身，一招“梅花七弄”攻向孙磊安后脑。
“梅花七弄”是魏晋融合其所遇各个对手剑招之长自行创造的。将内力灌注于长剑之中，借以巧劲便可抖出七朵剑花，虚虚实实亦真亦假，迷惑性极强。沈遥内力毕竟比不得江湖老手，于是别出心裁以快取巧，这招多数情况下起到的是烟雾弹的作用。
孙磊安被他的招数唬了一下，可惜青霜门主毕竟见多识广，一瞬间便反应过来这招雷声大雨点小的根本性质。竹剑再一次挟捲烈烈风声迎面而来，顺势挡住了沈遥剑势可以扫到的所有命门处。
看似进攻实则防守的一招倒是让沈遥有些意外。若是硬碰硬接下来，他自估胜算不大；若是忽视这一剑继续攻击却又无从下手。无奈间他便再次腾身而上，试图用轻功另辟蹊径。
孙磊安明显感觉到了少年的提速。“梅花七弄”一击不中后沈遥的攻势多半借助于轻功带来的压迫感。他出剑速度极快，快到有一些孙磊安都无法接下，只能勉强避开要害。
竹剑在青霜门主的手腕上敲敲打打留下几串红痕。
这种打法极其耗费体力，虽然使对手看起来格外狼狈却没有什么切实的攻击力。即使此时沈遥手上的不是竹剑而是宝剑坠星，这种力量也不过是给对方手腕及胳膊上留下几处划痕，无法左右战局。
孙磊安注意到少年呼吸明显加快时稍微有些失望。诚然他不得不承认少年对于身体的掌控能力臻于完美，但这并不能弥补他力量不足的硬伤。战斗如此结束已经算是过瘾，却终究是有些遗憾。
他猛地偏头躲过沈遥刺下来的一剑，任凭那竹剑在自己胳膊上刻下一道长长的红痕。沈遥看他动作便心下一惊，只可惜当胸一剑已是躲无可躲。他只得横过竹剑硬生生接下这一招，两股内力相撞发出“铮”地一响。他不由自主向后猛地退去，胸前一阵气血翻涌，大脑嗡嗡一片乱响。
孙磊安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飞身上前斜劈下一道雷霆万钧。沈遥躲得多少有些狼狈，后退两步后脚便触到了演武场的墙面。他视线向后一瞥随即便落回到孙磊安的那把竹剑上，自知已是退无可退。
慕桐倒吸一口冷气。
沈遥沉了眉眼压下了呼吸。
竹剑狠狠地撞向墙壁，沈遥借着这力道飞身向前。少年眉目间似乎带了飞蛾扑火的毅然，他向右侧身绕开了孙磊安的正面攻势，却也将左肩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攻势之下。那柄竹剑在击中他肩膀之前停了下来，因为另一柄竹剑，已经横在了孙磊安脖颈间。
两厢沉默。良久，沈遥才缓声道，孙门主，承让。
孙磊安上下打量着他。少年头发乱蓬蓬的，几缕额发在晚风间飞的很是张扬。他一双眸子熠熠生彩，不像是经历过一场激战，倒像是刚看完一本稀世秘籍。
半晌，孙磊安才开口道：“值得吗？”
沈遥没有马上给他答案。
他明白孙磊安所指的究竟是何事。按照他刚才的做法，是可以完成一击致命，但是与此同时对手那柄剑也一定会刺进他的肩膀。轻则伤重难继，重则筋脉尽毁，左手能否再续筋脉也未有定数。偌大付出若是只为击毙一个对手，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孙磊安没有逼问他的意思，只是安静地收了剑。然而就在他转身离开之时，沈遥突然开口了：“那要看对手是谁。”
孙磊安转身回来：“哦？”
沈遥声音不大，语气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理所当然：“若是生不逢时歹人当道，能尽力之处自然应该尽力。废去一臂倒也不是绝路，若是自陷不义，那才是真正退无可退。”
孙磊安看向他，眼神在一瞬间复杂起来。
沈遥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笑嘻嘻地又成了那种玩世不恭的少年样：“当然，这种飞蛾扑火的招数我不会轻易用出来的，前辈若是想劝我珍重自身倒是大可不必。”
孙磊安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双剑眉之下，原本深沉的眼眸愈发深不见底。
慕桐早就跑到两人身边站定。今天下午这一战让他对于沈遥产生了近乎崇拜的感情。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识过二师兄认真的和人对战，且不说平日在师门吊儿郎当地给自己的喂招，就算是在竹林里和戚啸风打的那一场，最后也是以耍赖而告终。慕桐听着师兄所说的令他似懂非懂的话，只觉得这人身周气场都变了样。
孙磊安走过去，拍了拍沈遥的肩膀：“你师父运气真不错……你昨天说，你还有个师妹？”
“是，是个学医的小姑娘。一开始她没想练剑，所以师父也没跟您说。”沈遥解释道，“不过这两天……您也知道，外边乱七八糟的，掌门师兄说学点东西防身安全。”
“两天前倒是刚出炉一对双子剑。”孙磊安说，冲着一边的周易点了点头示意他把宝剑拿过来，“我原本还想留着，现在来看，给了你们越影倒也不算埋没。”
说话间周易已经把那对双子剑拿过来了。两柄宝剑剑身纤细，比坠星短个三四寸。沈遥随手拿了一柄挽了个剑花，只觉得光华灼目，不由赞叹一声：“好剑！”
“那是自然。”周易在一边得意洋洋地抬了抬下巴。
“赶紧拿着，过来谢谢孙门主。”沈遥拖过几乎看痴呆了的慕桐。小少年像模像样地冲着孙磊安拜了一下，才接过了那两把剑。
他抽剑出鞘，见冷冽剑身上，流水一般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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