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笑确实天生就不是说书的料,她话少,语气平的像是茶楼的门板,但好在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能说明白的。
小秋的姐姐叫春娘,今年十七岁,在朱记纺织厂里工作了大约四个月。自上工后她不怎么回家住,基本上就睡在了纺织铺提供的通铺里面,大概五六天才回一趟家。
纺织厂里开始有人自杀是这一个月内的事,第一个死去的姑娘不知道姓什么,大家都叫她梦姐儿。梦姐儿算是厂子里来的最早的一批女工,长相妍丽,听说原本干满工期就准备回家嫁人了。她男人听说就是她邻家哥哥,前阵子出门做生意去了。俩人关系很好,眼看婚期将近,同舍姑娘们都能看出她的喜悦,谁也没想到她能在上个月初八毫无留恋地投了井。
谁也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自此之后,一月内已经自杀了三名女工。最后一个自尽的名叫小溪,家里和春娘一样穷,父亲是个酒鬼,弟弟不学无术无以为生。
兴许是同病相怜,小溪和春娘走的很近,平素关系甚好。然而大约半个月前,小溪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还没等春娘找她好好聊聊就在自己家里上吊自杀了。
好友离世春娘非常悲伤,她特意向朱老板求了半天的假,想去朋友家里看一眼。没想到她去的时候小溪早就被父亲草草下葬,整个家里好像无事发生,根本没人为她难过。甚至于她上前慰问时,被大为光火的小溪父亲赶了出来,还骂她是“晦气鬼”。
春娘现在能够想起来的,也就只有小溪死前一天跟她说,这几天最好先别回家。
春娘是个很坚韧的女子,她并没有被好友父亲的辱骂吓退,反而更坚定了自己想要去小溪坟前吊唁的想法。噩梦就发生在那一晚,她至今都记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挣扎、撕扯和剧痛——等到她有了意识,春娘发现自己正站在井边。
妹妹小秋在后边问,姐姐你怎么了,被人打了吗。
春娘泪眼滂沱。她不能死,她还有妹妹和母亲,她们还要活下去。
“所以她并没有告诉小秋全部,采花这件事是你推理出来的?”谢景之看了孟晟一眼——小人精正在和一碟黄金糕搏斗。
“对。”孟晟说,“小秋听不明白,可是我能明白,混江湖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那帮流氓脑子里是什么我可清楚极了——所以你们有计划了吗?我相信谢大哥不会不管我们的事儿的。”
“管可以。”沈遥慢悠悠喝了口茶,故意压低声音做出一副漠然的腔调,“你答应我们的,那位出走的萧家少主,人在哪里?”
谢景之突然一愣。
“没问题,你们只要帮罗桑城解决这个祸害,我一定帮你找到那位萧少主。”孟晟笑嘻嘻歪了下头,“我已经有个想法了,你们假装成女工,混进去不就行了?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但是这里认识我的人可不少,我突然来当女工,肯定会被质疑的。”
“我可以。”韩笑突然出声。
“不行。”沈遥一口回绝,“太危险了,你才会几招?真受伤了怎么办?”
“放心。”韩笑依旧面无表情,“我有麻沸散。”
“……”
“先不说这些。”谢景之打断师弟妹的美好畅想,“万一那贼人看上的不是阿笑怎么办?还要再多几个女子受伤吗?”
“其实问题不太大。”孟晟瞧着二郎腿笑了一下,“朱记的女工们之间也有点谣言,现在敢出门的已经不多了,放心,我有办法传点小谣言,让这里晚上的姑娘都不敢出门,到时候韩姐姐就会是唯一的目标啦!那种混账才憋不住的,韩姐姐隔三岔五晃悠一下,总会抓住她。”
“可以先做点戏,”谢景之压低声音说,“我们需要一个无依无靠的受害者形象。”
沈遥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师兄。”他声音压得很低,好像生怕别人听见,“太危险了。”
“你保护阿笑呗。”谢景之笑道,“别担心,只敢对贫弱、孤女下手的家伙,必然也没什么真可以傍身的武艺。发现不了你的。”
“好。”沈遥眼珠一转,咧嘴笑了。
两天后。
一身白衣的少女跌跌撞撞拉扯着一辆破烂平板车。平板车上是一卷草席,隐约裹着什么人。
少女站在朱记纺织厂门口踟蹰很久,方才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得小厮见惯了这事,看着少女满面泪痕神情麻木便知道是什么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扔过来一支炭笔和一叠纸:“想上工?先登记。”
少女讷讷地揉搓着自己素衣的衣角:“我不识字。”
小厮又瞥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几岁?家住哪里?”
“叫艾香,十四岁。”女孩低了下头,“我是柳桥镇的人。”
她状若无意地向外退了两步。
小厮往门外瞥了一眼,立刻翻了个大白眼:“死人放我们门口?你是不是有病啊?走走走赶紧走,”
“别别别。”艾香一下着了慌,“我……那是我哥哥,我哥哥是柳桥山里的猎户,他来罗桑城这边打猎被蛇咬了死掉了——不会传染的!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我落了脚马上埋了他,求求你给我通传一声吧。”
小厮翻了个大白眼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丢给艾香一把铲子:“先把那死人埋了,往西是乱坟岗,我家老板心好饶给你一把铲子,你可得拼命干活!”
“好,好。”少女匆匆抹了一下泪,踉跄着扶着车离开了。
艾香——韩笑把裹着沈遥的草席一路拉扯到西郊,才轻轻碰了碰草席口,小声叫了句“二师兄”。
“憋死我了。”沈遥迅速冒了个头出来,“你今晚行动吗?”
韩笑已经开始挖坑了:“别出来让人看见——今晚我来西郊,你在这里等我就行。”
“做梦。”沈遥嗤了一声,“别想单独行动,我肯定好好跟着你。”
“不行。”韩笑说,“被那人发现,计划就毁了。”
沈遥道:“你被伤了那才是真的毁了。放心,你说个点,我天黑了再出去,没几个人大半夜来坟地转悠。”
韩笑犹豫了一下:“子时一刻。”
“没问题。”
韩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这次朱记纺织厂给她开门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工,熟门熟路地接她去烧水洗澡、登记、上工,等到亥时,韩笑已经躺在大通铺上安静地等着约定时辰的到来了。
窗外人影一晃。韩笑微微一愣。
她分明看见一个极其飘逸的人影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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